第39章 琴溪山莊十八

第39章 琴溪山莊十八

皇後的臉模糊不清, 雲念的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

她愣了會兒,旋即反應過來自己被拉進了皇後的記憶。

皇後最後一句話說的是救她出來,她要如何救她?

來不及了又是什麽意思

雲念想不明白, 茫然的白霧卻在此刻退去,一片幽黑,寂靜森然, 人影迅速奔跑着, 這裏像是個竹林。

猛烈的引力牽扯着她跟上前去。

雲念一邊跑着, 一邊定睛看着眼前快速奔走的女子。

是皇後。

幾個随從跟在身後,懷中抱着兩個孩子,攙扶着她向前走,皇後的小腹高高隆起, 應當是快生了的模樣。

這時候的皇後還未生太子。

這是距今三十年前。

雲念跟在幾人身後, 皇後時不時回頭去看,神态是掩飾不住的焦急與惶恐, 似乎是怕什麽人追上來。

遠處有人牽着馬匹等候,皇後将人送上馬車:“快走, 到了地方有人接應你們, 切莫再回來,這裏的事情我會處理!”

“是, 娘娘!”

馬車正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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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利刃劃破虛空。

一支羽箭直直射穿了駕車小厮的脖頸。

尖叫聲炸起。

溫熱的鮮血星星點點噴濺, 有幾滴落在了皇後臉上, 瑩白的臉上滿是驚愕。

雲念回身看,遠處火把快速朝這邊逼近,一隊人馬從密林中追出, 馬蹄聲铿锵有力。

為首的人赫然是皇帝。

他大步下馬,來到皇後身邊拽着她便要走。

“都殺了, 一個不留。”

皇後反應過來,死命推着他:“不許殺,不許殺!那只是兩個孩子,連一句阿娘都不會喊,為何不能放過他們!”

皇帝停在原地。

皇後跪在地上,美目裏皆是淚水:“陛下,臣妾幼時被拐,是程家收留了臣妾,将臣妾養到這般大,父兄臨死前只有這一個願望,便是讓臣妾救下這兩個孩子,求你了……”

她抽出皇帝腰間的刀便往自己的脖頸上橫:“你殺了臣妾吧,我來換這兩個孩子,你殺了我吧!”

利刃劃破肌膚,鮮血汩汩湧出,皇帝瞳仁登時一顫。

雲念下意識便要上前奪過皇後的刀,手卻從她的身體穿過。

皇帝像是氣急了:“你便是這般逼迫朕?你當真便舍不得你那二哥,寧願用自己的命換他這兩個孩子?”

皇後不可思議:“陛下,你到如今還認為臣妾與二哥有那不倫之心?”

皇帝聲音很大:“你是收養的義女!你與他自幼定親,你們有何血親關系,他對你是何心你自己還不知曉嗎!”

“可兄長已經成婚了!那婚約也不過是戲稱!”

“你敢說你心裏沒念着他?若朕當年不是橫刀奪愛,你會嫁于朕嗎!”皇帝微阖雙眼,急促呼吸着。

“陛下。”皇後跌坐在地慘笑,“我倒是沒想過,原來你一直是這般想的。”

皇帝沒說話。

皇後道:“我确實不是程家的血脈,但我們謝家是當今的機關大家,在修真界是數一數二的家族,我們不怕皇室,若非我願意,你當真以為我會屈于你們皇室的權力嫁于你?”

皇帝別過身,雲念見着他眼角淚花閃爍,像是氣急,又像是心痛。

雲念想到了些別的。

皇後是程家收養來的義女,她的本家……姓謝

修真界有名的謝家,又是搞機關術的,只有一個。

南域謝家。

雲念還沒想明白,皇帝怒喝:“都給朕殺了!”

皇後掙紮着哭喊:“不許殺,不許殺!”

她站起身聲嘶力竭:“我看誰敢殺!沈敬,他們尚未一歲!”

皇帝回身逼近她,赤紅着眼一字一句:“你讓朕放了他們,那淮州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呢?淮州幾萬人,只活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那些人都是因為這兩個孩子的父親才死的!今日朕可放過程家兩兒,明日或許便是陳家,李家反叛,屆時都與朕說稚童無辜,請朕給他們留個香火?”

“阿清,朕坐上這龍椅,手裏沾了不知多少人命,先皇教會朕的第一課,便是斬草除根。”

皇後卻死死将刀抵在脖頸上威脅着皇帝:“沈敬,你說淮州失陷是程家所為,可這件事疑點重重,我父兄一心為了百姓,為官清正,本死也不願認罪,為何突然便認了,你什麽都不查便拍板定了程家的罪!”

皇帝沉着眸子看她,聲線陰冷:“阿清,無論程家是不是無辜的,淮州的布防圖确實是從程家父子手中送了出去,就算他們是被當槍使了,但此事,需要有個結果。”

“你知道這後面牽扯多少人嗎,無論他認不認罪,結果都不會改變,但你知道朕上個月批了多少要求處死你的奏章嗎”

皇後聽懂了皇帝話中的意思。

雲念也聽懂了。

程家人被當槍,致使城池失陷,此事放在人族是極其嚴重的事情。

無論程家是否認罪,朝廷找不到兇手,無法安穩百姓,只能讓程家去認了這罪。

因此百官上書,要求處死皇後,實際是在逼迫程家父子認罪。

程家父子也知曉帝王的無情,無論這件事抗争到何地步,程家都已經完了,為了保皇後一命,程家認了罪。

滿門被斬。

一滴淚水自皇後眼角滑落,她跌跌撞撞身形不穩,握着刀的手一松。

皇帝眼疾手快,一剎那便奪過了皇後的刀。

他将皇後拽起來擁到懷中。

烏發遮住了青年冷峻的臉,話語間皆是上位者的威嚴。

“殺了!”

雲念不敢看。

嬰孩的啼哭聲戛然而止。

皇後被皇帝打橫抱起,像是失了神般,愣愣看着馬車中流淌下來的鮮血。

一滴一滴。

淌了滿地。

她閉上眼,素手攬住小腹,大口大口喘着氣。

雲念瞧的清楚,她的白裙下擺染紅了血。

“皇後!”

皇帝也察覺出了不對勁,有一瞬間的呆愣,随後目呲俱裂,聲音不成語調。

“回宮!”

眼前的畫面忽然定格。

時間好似被生生截停,接着飛速流轉,一樁樁畫面在雲念眼前閃過,她還沒看來得及看清,整個人便像是被換到了另一個地方。

再次停下來之時,她到了熟悉的地方。

是初見皇後時的地方。

景寧宮。

殿內放着十幾盆篝火,并不冷,反而十分溫暖。

空氣中是濃重的藥味,苦澀的氣息熏的雲念睜不開眼。

她看到來來往往進出的人。

雲念掀開珠簾步入內殿。

一人跪在榻前,絕望無助痛哭,身旁并肩跪着一個孩子,幼童哭喊着叫母後。

雲念走上前才發現……

榻上躺着的是皇後。

雲念無法将她與記憶中的皇後對上。

她太瘦了,面無血色,泛着青灰,唇部幹燥,整個人宛若即将腐朽的枯木。

“阿清,阿清……”

皇帝哭着握緊她的手,高大的人身形佝偻到站不起身。

雲念不能離皇後太遠,只能守在皇後身邊,她是修士,能感知到皇後的生機在迅速流失。

雲念不斷喊着皇後,她毫無反應。

她就像朵枯敗的花,漸漸凋零,枯萎。

皇後半阖的眼微睜。

她呢喃出聲:“阿姐,阿姐……”

阿姐

她喊的是誰

雲念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皇後突然劇烈咳嗽,大口的鮮血自臉頰淌下。

女醫驚恐喊:“快端參湯和靈丹來!”

皇帝急忙上前:“阿清!”

他的眼淚控制不住流出,握着皇後的手不斷道歉。

“阿清,阿清,安之不能沒有阿娘……”

他跪在地上,捧着皇後的手恸哭着。

一旁只有五歲的孩子被吓得失聲痛哭。

皇後側臉看了皇帝一眼。

她輕聲喊:“沈敬。”

皇帝忙點頭:“我在,我在阿清!”

皇後道:“我想阿姐了……阿姐說得對,我不該嫁你的……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滿屋盡是男子沙啞的哭聲。

“我好想阿姐,阿姐要成婚了……我還沒去送禮呢……”

皇後舉起手,掙紮着探向一旁的錦枕。

她從枕下取出了……

半塊玉。

她将它遞給皇帝:“這是我阿爹送我的,還剩半塊,你幫我送給阿姐……本來是想打成龍鳳扣,送給她未來的孩子……”

她喘着氣:“如今怕是不行了……沈敬,你念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替我送了吧……”

皇帝泣不成聲,“阿清,我們一起去好嗎,我們一起去見阿姐……你想見她我立馬帶你去——”

皇後咽下口中的血,抽出了被皇帝握着的另一只手。

她咳着血,鮮血從唇角溢出淌了滿臉。

皇帝無措地幫她擦着臉,拼命喊着女醫,全然沒了一點鎮定。

一碗碗參湯被灌進皇後嘴裏,她的瞳孔卻越來越暗淡無光。

雲念看不下去了,越過皇帝跳上榻,上前喊着皇後:“你不能死,是你讓我進來救你的!現在外面亂成一遭,琴溪山莊死了許多修士,沈敬和席玉不知在做些什麽,他們殘害了不少人!”

皇後眼睫一顫,本來要閉上的眼看了過來。

雲念反應很快,“皇後,你現在能看到我”

皇後唇瓣顫抖。

雲念連忙擡起手腕:“這裏之前有個玉镯,是你讓我進來帶你出去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你的本體在琴溪山莊,你死了,皇帝讓你複生,還讓你吸食了許多修士的血!”

“……我知道你不想成為一個食人精血活着的怪物,你讓我進來是不是便是因為這些?你想我帶你出去?”

皇後唇瓣翕動着,好似在說些什麽。

雲念慌忙湊上前聽。

她說:“殺了我……”

雲念擡起了頭,驚駭看着她。

她還在說着話:“殺了我,出去……”

殺了她,出去。

殺了她,便能出去?

她是這個意思嗎?

雲念直起身與她對視。

皇後躺着榻上,一雙眼灰蒙蒙的淌滿了淚珠,一只手被皇帝攥着染滿了鮮血。

她在哭。

她很疼。

她好像在求雲念。

求她殺了她。

皇後的心口騰起一股亮光,微弱,但清晰可見。

那裏是出去的界點。

雲念明白了。

這所謂的記憶,其實就是個幻境,是被人存在那玉镯當中,所謂的玉镯也不過是個載體,盛着這些記憶片段。

既然是幻境,便有破局的地方。

雲念的手緊了緊,又被自己無力松開。

皇後只是看着她,木然又絕望,沒有哭嚎,沒有祈求,只是靜靜地躺着。

雲念在她的注視下緩緩擡起了手,靈力凝聚成錐。

耳邊是皇帝的哭求,女醫和宮女們手忙腳亂的來回進出,一遍遍喚着她的名字,參湯灌進唇齒間,又順着下颌淌下,靈丹被碾碎送進口中,很苦很苦,她連皺眉的力氣都沒。

她想讓雲念幫她解脫。

雲念閉了閉眼,心下一狠,尖錐直接刺進了她的心口。

沒有溫熱的血。

只有一股猛烈的拉力撕扯着她的神魂。

鼻息間是那股血腥氣息,但又摻雜了些別的氣息。

像是青綠通透的竹香,在冬日的暖陽裏醞釀發酵,後調有些甘苦,又帶着少年獨有的幹淨氣息。

雲念長睫輕顫。

“師姐?”

雲念先看見的是瑩白的耳垂上點綴的小痣。

然後是他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深邃,眸光溫柔缱绻。

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有些懵懂的神情。

少年将她往懷裏抱了抱:“師姐,怎麽了?”

雲念這才驚覺,她坐在謝卿禮的懷中,就在他的膝上。

他側抱着她,而她的腦袋就靠在他的胸膛,少年的氣息毫不遮掩地在鼻息萦繞。

她擡起頭就能親到他的喉結。

系統已經麻了:【是的沒錯,他抱了你一個時辰。】

雲念宕機的大腦終于重新運作。

“師弟!”

她撐着他的胸膛幾乎是從他的懷中滾了下來,重心不穩險些摔倒在地,少年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來。

雲念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只覺得被他握住的小臂像是有千只螞蟻在爬,酥酥麻麻,顫栗從小臂流向腦門,最終彙聚在臉頰。

滾燙緋紅。

“師姐,地上髒,不要往地上坐。”

雲念借着照明珠的光看見了滿地的血跡,斑斑點點的,像是幹涸了許久。

唯一幹淨的只有謝卿禮坐的地方。

“師姐別多想,我只是不想師姐與那些屍體一樣躺在地上。”

少年耐心解釋。

雲念垂首看向坐在臺階上的少年,他仰着頭,明明依舊是溫潤柔和的神情,但她第一次從中品出了些不一樣的。

她遲鈍的大腦好像突然開了點竅。

他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

明目張膽的保護、暗戳戳的靠近、龍鳳扣、自縛咒、溫柔又親昵的“師姐。”

“師姐?”

少年喊了她一聲。

就連他喊她的聲音,也在此刻變得怪異了,像是初開情窦的少年對心上人的愛稱。

可這是謝卿禮啊,那般溫柔知禮的人,她乖巧聽話的小師弟,原書中一心只有大道的男主。

是她多想了嗎

雲念與謝卿禮對視,撞進了一片深潭之中。

他依舊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笑:“師姐,你怎麽不說話?”

雲念艱難吞咽了下:“沒有,我就是有些驚訝,你怎麽在這裏?”

謝卿禮彎起眉眼:“我将師兄抓了過來,喚了你很久都沒回應,于是我便來找你了。”

雲念根本沒想過他為何會找到這裏來,她現在思緒很亂,腦子亂七八糟的事情想了很多,只能順着他的話借坡下驢。

“這樣啊,行。”

她有些心慌,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好似有層膜籠罩着某個真相,她戳不透,也不敢戳透。

心跳有些紊亂,難以言喻的滋味在心頭彌漫,臉頰燥熱,緋紅從耳根一路蔓延至臉側,雲念強裝鎮定要扭過頭去。

少年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站着,他坐着。

仰着頭看她。

“師姐,你生氣了嗎?”

明明說的話應該是示弱的,但他的神情平淡,眼底似乎還帶了笑意,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像是根本不怕她生氣。

更像是……想讓她因此有所反應。

明晃晃,一眼可以看出的少年心思。

他想讓她回應方才的擁抱,而不是将這件事一筆帶過揭露。

雲念頓住,心跳越來越快,看向他拽着她衣袖的手。

手腕上的紅繩在冷白的肌膚上格外明顯,她送的靈絲繩他一直都戴着。

“師姐,你生氣了嗎?”

不是,他就不能将這個事情揭過去嗎!

雲念一臉麻木地将自己的衣袖從他的掌心抽出:“……沒有,沒有生氣。”

少年的指尖在空中停頓了些,指尖蜷了蜷,随後收了回去。

他的唇瓣緊抿,本來上揚的眼尾有些下垂,眸子依舊明亮,眼角有些微紅。

說不出的委屈和可憐。

雲念:“……”

這可真是難頂。

她對着他這張臉,永遠也狠不起來心。

她長舒口氣,盡量将神色放柔,俯身揉了揉他的腦袋,掌心中的發絲光滑柔軟:“我沒生氣,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

少年将腦袋往她的掌心送了送。

目的一切的系統:【……】

真是怪異。

未來稱霸修真界的男主現實中像個還未斷奶的小狗一般,頗為粘人。

雲念捏了捏他的臉,果然見着少年笑了。

“師弟,現在時間緊急,我們需要盡快解決這裏的事情出去找師兄,不說這些了,先忙正事。”

雲念轉身朝角落裏坐着的人走去,疾步匆匆似是落荒而逃。

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少年收起了笑意,擡眼望向角落裏的少女,輪廓隐匿在陰影處,照明珠的光映襯在他的臉上。

漆黑的墨色裏,開出最濃郁的糜花。

角落的那人垂着頭,雲念在她身前蹲下身。

皇後擡起了頭。

雲念對上一雙麻木的眼。

與雲念在玉镯的記憶中看到的皇後一模一樣,好似被剝奪了所有生機,淪為行屍走肉。

“皇後。”

皇後坐直了身,無力靠在身後的牆面上。

她笑了笑,秀麗的臉上還挂着鮮血:“我見到你了。”

雲念沒說話,兩人隔着不遠的距離對視。

久到皇後嘆了口氣:“二十五年了,都過去這麽久了。”

許久未曾開口,皇後的嗓音格外的沙啞。

雲念沒說話,皇後也不生氣。

“你看到了我的那些記憶是嗎?”

雲念問:“不是娘娘您讓我看到的嗎?”

皇後一愣,低頭悶聲笑了笑:“是啊,是我想讓你看到的。”

她說話的聲音虛無缥缈,鬓邊的發釵歪倒,簪起的烏發也順着滑落,擋住了如花的一張臉。

晶瑩的淚珠一顆顆落下,皇後在哭。

雲念沒說話,俨然一副聆聽者的姿态。

在這間密室,伴着周圍數十具幹屍,和着滿屋的血腥氣,他們竟然能這般和平共處。

“姑娘,我知道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她擡起了頭,眼眶通紅。

雲念想安慰她,又覺得這種情況下,說什麽好像都有些蒼白。

滿腔的話到口只說出了一句:“皇後,都過去了。”

皇後笑了笑,神情依舊柔和。

她擡了擡手。

衣袖順着滑落,瑩白的肌膚上,赫然是密密麻麻扭曲猙獰的縫合線。

就好像碎成了無數塊,又被人生生拼成。

皇後放下手,“安之五歲那年,我病死了。”

“皇後……”

“我在十年前醒來,醒來就是這樣了,當年我的身軀明明已經衰敗,可沈敬和阿玉融合了極北冰蓮複活了它。”

“這身體如今哪裏都好,但極北冰蓮畢竟是魔域的玩意兒,多少有些邪性,每隔幾日便要大肆飲血,還只能是金丹期的修士,修為高了受不住,修為低了又沒什麽用。”

皇後望向滿屋的幹屍。

自她有意識之時,這種噩夢已經持續了十五年。

她被困在玉镯中,看着自己成為被鮮血驅使的怪物,看着一個個修士跪地向她求饒,卻被捆綁起來毫無反抗的餘地,只能被她一口咬斷脖頸吸幹渾身的血。

她什麽都做不了。

她清醒的時候看着自己吸食人血,迷茫的時候就在記憶中一遍遍經受着那些往事。

雲念道:“玉镯裏的記憶,是您故意讓我看到,将我們的思緒引到皇帝身上,讓我們懷疑貴妃的屍身,從而發現密室。”

皇後的唇邊漾起笑意:“是。”

“你為何要讓我進去殺了你”

皇後看了眼手腕上的玉镯:“這是墨翡玉,是我出生之時阿爹送的,我贈了阿姐一半,阿姐的做成了龍鳳扣,我的則打成了玉镯。”

“墨翡玉是玄玉,融合了我的心頭血便生了靈性,與我識海相通,當年我身死,它打造幻境留下了我的一縷碎魂,我清醒時便一遍遍經歷着幻境中的那些記憶,我出不來幻境,而打碎這幻境的關鍵——”

皇後看向雲念:“就是有人能殺了幻境中的我。”

雲念聽懂了:“你之前讓我進幻境,是為了讓我們懷疑皇帝,提醒我找到你,而剛剛你拉我進去,是想讓我親手殺了你”

讓她看到皇後的痛苦。

讓她下定決心幫皇後解脫。

皇後嘆息:“是。”

雲念有些聽不懂:“可你的分魂不是在這具身體裏嗎”

皇後唇邊的笑意淡了淡:“不,我的分魂一直都在這玉镯裏,過去十年這具身體一直戴着這镯子,吸食人血後多了些活性,沈敬和席玉還以為真的重塑了我的神魂。”

他們以為鮮血滋養的是皇後的神魂。

實際上,皇後的神魂在玉镯裏,鮮血養的一直都只是這具邪性的身體。

吸血後,這具身體會靈動些。

不吸食鮮血,便會迅速枯萎。

皇帝和傀儡師以為是皇後需要血,其實只是這具身體需要血罷了。

“所以你讓我給你戴上玉镯,将我拉進幻境,讓我殺了你解放你的神魂,你的神魂才能出來操控這具身體”

“是。”

雲念有些不解:“可他送我镯子是做甚,以前不都是你戴着嗎”

皇後的笑意收斂。

提起皇帝,她周身的柔和都蕩然無存。

皇後的目光幽幽轉來,落在雲念的眼中,像是有些愧疚:“姑娘,他送你玉镯,是想讓我占據你的身體。”

雲念還沒說話,身邊的少年骨節捏的作響。

“這上面有移魂陣,你戴的時間長了,陣法會漸漸融合進你的氣息,等到陣法開啓,我便會……”皇後不偏不倚與雲念對視,“奪了你的舍,在你體內複活。”

“他的目的,是滅了你的魂,讓我用你的身體複活。這次的琴溪山莊設宴,第一,是為了你。”

“第二。”皇後看向雲念身後一直沉默的少年。

她笑的很溫柔。

“是為了阿禮。”

她喊謝卿禮——

阿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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