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人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會覺得時間變得很慢。

淩序向四周眺望,她所能看見的除了穿透身體的茫茫白霧,就只剩頭頂的白色光束,現在連那橘黃色的燈光也消失。

她眼前的場景永遠是單一重複的。

這使得她總有一種錯覺,好像她一直待在同一個空間從未行走過;也很像她腳下有一臺跑步機,她雖然一直在行走,但一直未曾離開過原點。

她只感覺自己在白霧中不斷行走了幾天幾夜,但她看向身側的路知随——他還維持着獸化的形狀,淩序記得他要十二個小時才能恢複人形。

也就是說他們實際在霧中行走的時間,還不到十二個小時。

時間流逝的速度比她想象中還要緩慢,淩序甚至會猜想,是不是有人給詭域的時間按下了暫停鍵,她其實早就在這霧裏又度過了一個一百年。

一百年過去了,永遠只能看到白光橫在頭頂上,他們還找不見終點的影子。

路知随腿上有傷,三人的體力又在持續流失,他們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不知要走上多少個一百年才能走到白光的盡頭。

不過算得上幸運的是,這一路他們幾乎沒遇上什麽不明生物,偶爾有來攔路的也很快被詭物殺死。

要是還在跟小木屋時一樣,再遇到不明生物的包圍,淩序想她跟路知随大概早就長眠于此地了。

“我們要不要休息一會?”走在前面的詭物回頭對兩人說。

他們上一次進食還是在小木屋裏,為了節省食物,他們這一路都沒再吃過任何東西。

每個人都感覺自己饑腸辘辘。

“好。”淩序很快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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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休息,他們三個卻并沒有停下腳步。

人的耐性是很強大的,它能支撐着你長時間毫不停息的行走;但是人的慣性也是很強的,一旦停下腳步,淩序不知道自己和路知随是否還能走得下去。

他們只是将腳步稍稍放緩了些,放到能邊吃東西邊走的程度。

詭物從自己衣服口袋中拿出一個罐頭打開,一口悶下去,淩序也拿出兩個罐頭,一個打開了喂給路知随,一個自己閉着眼灌進嘴裏。

也許自己是真的餓了,也許是習慣了狗糧的味道,淩序這次竟覺得那味道沒那麽古怪了。那肉香味在舌尖四溢,她盯着空罐頭,感覺自己有些沒吃夠。

她摸摸兜裏僅剩的幾個罐頭,想着之後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她強行按下了自己想開第二罐狗糧的念頭。

詭物将罐頭裏的狗糧一口悶了後,又把罐頭每個角落舔得幹幹淨淨,她将空罐頭随手一扔,對着兩人開口:“說起來……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很怪的事?”

“什麽?”

詭物回想起他們拼命逃離的那個小木屋:“我剛剛跳出窗戶的時候看了一眼,那外面圍着許許多多不明生物……可我們剛剛逃跑的時候,它們好像完全沒有阻攔我們。”

甚至它在狂奔之時也回頭看了一眼,不明生物們站在原地擠成一團,小小的橘黃色燈光印在它們黑泥一樣的身體上。

它們碩大的眼球盯着他們三個的背影,但卻沒有要跟上來的意思。

詭物覺得不明生物把他們當成了動物,一直在戲耍他們。

“你們說那些不明生物為什麽不抓我們呢?”

“不知道。”

淩序驅使不明生物打開窗戶的時候就發現它們沒有攻擊意圖,但她也想不通這一點。

“大概是我們運氣好吧,”路知随道,“要是它們真的對着我們進攻了,我們可逃脫不了。”

詭物想想也是,反正他們都已經逃出來了,再去深究這些也沒有意義。

“只希望我們到達終點之前,不要再遇上這樣的偷襲了。”

三人吃完罐頭,閑聊了一會,又加快行走速度繼續上路。

詭物也不知是在保護淩序和路知随,還是在給他們帶路,它自始至終都喜歡走在前面。

路知随一直望着它的背影。

這一路他們除了它,在詭域裏碰到的其他詭物就只有黑泥似的不明生物,雖說淩序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媒介本身,但在當下這個情況,路知随只能暫時将它當做媒介。

破除詭域需要解決媒介的怨念,但他跟淩序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這個媒介的怨念到底是什麽。

詭域是由媒介的怨念組成的,像是媒介做的一場噩夢,所以在詭域中或多或少都能窺見端倪,找到關于怨念的線索。

但這裏……

路知随朝四周看去,他們在這裏只看到了皚皚白霧、黑泥似的不明生物和頭頂不知通往何處的白光。

他們對這個詭域一無所知,甚至迷失在這裏,他們找不到任何方向,也不知道媒介的怨念到底是什麽。

唯一的線索就是前面那詭物告訴他們的所謂“出路”。

他望向白光,思索着喃喃出聲:“跟着白光走就行了嗎?”

走在前面的詭物聽到了路知随的聲音:“怎麽都走了這麽久了還在懷疑?相信我吧,跟着走準沒錯的……反正總比瞎轉好吧。”

路知随垂頭沉默着,沒有接詭物的話,淩序清楚,他想問的其實并不是這個。

她和路知随都想知道,跟随媒介走到白光盡頭就能解除它的怨念嗎?

淩序總覺得不會那麽簡單。

這個“答案”實在太過明顯了,還是詭物親口告訴他們的,就像是一道被錯印上答案的考題。

這根本不符合詭域的邏輯。

在她看來,白光就像是不明生物用來誘惑他們的食物,一旦走到了光束盡頭,他們很有可能會發現那只是一個陷阱。

但是為今之計,即便終點是陷阱他們也必須走下去,手中的線索實在太少了,他們必須牢牢抓住。

接下來的路程為了保存體力,沒有任何一個人再開口。

他們沉默地穿梭在白霧中,不時朝周圍環顧一圈,警惕着随時有可能出現在霧中的不明生物。

在這期間,他們又放慢速度休息了一次,一人吃了一罐狗糧罐頭,路知随在吃罐頭的中途還突然恢複成人形,把詭物給吓了一跳。

“你這沒聲沒息的……差點給我吓出心髒病。”

詭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路知随立即道歉:“不好意思,時間一到就自動變,我也沒法控制。”

淩序沒說話,她只是盯着詭物的胸口處暗暗想着,詭物也會有心髒病這種東西嗎?

但現在時機好像不太合适,淩序想了想到底沒問出口。

詭物一直很好奇地盯着路知随:“你變成動物的時候好像沒穿衣服,變成人形的時候會不會也裸着啊?”

它仔細打量路知随在霧中的影子,語氣有些失望:“啧,居然還自動穿上衣服了。”

路知随原本正在彎腰調整着自己小腿上的繃帶,聽了詭物的話,他手上的動作一頓。

“我的能力在這方面确實挺智能的,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失望?還好吧,”詭物拖着下巴認真思考,“大家都是人類,再說了在這霧裏什麽都是朦朦胧胧的,我也沒有特別想看。”

路知随:……

路知随變回原型意味着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超過十二個小時,三人這次沒休息太久,罐頭一吃完,路知随就趕緊催促着淩序和詭物繼續趕路。

這條路好像永遠沒有盡頭,只有茫茫無盡的白霧。

三人已經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了,只是一言不發的往前趕路,變得比剛剛還沉默一些。

他們沉默着,剛剛閑聊調笑的心情蕩然無存,甚至沒人提出要再放慢速度吃個罐頭歇一歇。

他們好像覺得只要再多走一步,就能快一點到達終點。

淩序覺得自己已經麻木,接觸到永遠只是白霧,所以一切感官也被白霧侵蝕。

她感受不到自己急促的呼吸,感受不到空蕩蕩的胃,感受不到酸疼的肌肉,僅僅憑借着慣性機械的挪動着步子。

她看了看前方的詭物,又瞥一眼路知随,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淩序覺得他們的感受應該和自己是一樣的。

絕望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彌散于三人心裏。

這大概就是詭域的攻擊方式,她跟路知随要是再走不出去,一定會永遠迷失在霧中。

為了抵禦詭域的攻擊,淩序會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白光,這樣思維還不至于變得跟身體一樣麻木。

她告訴自己,自己是有目标的,要走到白光的盡頭,要破除這個詭域,她不是一具迷失在霧中的行屍走肉。

白光懸在頭頂,有時像一盞熾亮的燈,為淩序照亮前方的路;有時又像一把閃着寒光的利劍,要對着淩序腦袋直直劈下去。

淩序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腦袋被劈得鮮血淋漓、腦漿四濺的樣子。

淩序搖搖頭,将這奇怪的念頭趕出腦外。

她不斷告誡自己,白光就是白光,它不是熾熱的燈也不是寒冷的劍,它只是一個指路的道具。

只是這樣的告誡好像沒有用,淩序覺得自己真的出現了幻覺。

白光原本只是小小一束,在霧中顫顫巍巍地給人指引着方向,但這次她再往頭頂望去時,突然覺得那白光一晃一晃的,很明亮刺眼。

有點像是在黑夜中突然亮起的光線,讓淩序感覺很不适應。

這詭域的攻擊還真是強大啊。

淩序正這樣想着時,她聽到一聲熟悉的驚呼聲傳入耳中。

“終點!那是終點!我們快到了!”

終點?這也是幻覺嗎?

淩序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然後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了。

前方,白光突然毫無征兆的變得越來越明亮,好像試圖照亮這整個迷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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