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第03章 【3】
京城三月,草長莺飛,柳絮飄揚。
一輛樸素的馬車緩緩駛過朱雀大街,停在了一座不算多大的宅邸前。
車簾掀起,一位身着月白色襦裙的少女帶着幕簾款款走下馬車。
司念今日梳洗打扮了一番,越發襯的膚若凝脂,眉目如畫,她刻意帶上幕簾,以免別人認出,畢竟哪裏有女子主動找男子催婚的呢。不巧她偏就是這樣的女子。
“姑娘,您慢着點。”丫鬟桑落緊随其後,生怕她磕着碰着。
司念微微一笑,擡眼望向眼前這座嶄新的宅邸,心中百感交集。
這裏,是她青梅竹馬的玩伴,張染的府邸,他已經有了官職,自然可以自立門戶。
多年未見,也不知他是否安好?
“姑娘,您在此稍後,奴婢這就去通報。”桑落說着,上前叩響了朱紅色的大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
一位身着青衣的老人探出頭來,司念将幕簾掀了掀,露出明豔無雙的容顏,見到司念老人微有驚訝,連忙躬身行禮:“原來是司小姐,快請進,快請進。”
司念見是江南舊邸的故人,眼中滿是欣喜,溫和道:“還好是李叔,要不我恐怕進不得這裏了。”
“張公子可在府上?”桑落輕聲問道。t
“回司小姐,我家公子正在書房處理公務,您請随我來。”張染的府邸不算大,李管家引着司念穿過游廊,來到一間雅致的書房前。
“公子,司小姐來了。”小厮恭敬地禀報道。
話音剛落,書房的門便打開了。
一位身着青色長衫的男子走了出來,正是張染。
他面容清瘦,氣質溫潤如玉,倒是比之前宴上瘦了不少,想必是公務繁忙,勞心勞力吧。
“念妹妹,上次百花宴上沒來得及敘舊,真是遺憾,還未來得及感嘆念妹妹如今可出落成大姑娘了。”張染的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司念福了福身,許是因為經年未見,多年前張染行止間自是溫柔至極。如今眉眼卻帶了些淩厲,她只覺得眼前的張染讓她有些陌生,她小心翼翼道:“染哥哥,別來無恙。”
“多年不見,怎麽如此客氣?”張染說着,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拉司念的手。
司念被她突然的動作驚到,下意識不着痕跡地後退了半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張染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也微微一滞。
司念亦對自己的行為很是不解,她此來明明是看自己有沒有辦法擺脫大皇子的追求,求張染能夠與自己有婚約幫她解燃眉之急的,如今真正見面,她竟對他生不出半點情愫。
更何況,如今的張染,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年郎了。
他如今已是皇上親封的五品弘文學士,他爹也晉升成了三品朝廷大員,當真是前途無量。
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官家小姐罷了。
“染哥哥,恭喜你高中,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了。”司念淡淡一笑,語氣中帶着連她都沒有覺察到的疏離。她不确定張染對她的心意是否一如從前,畢竟京都想要嫁給他的女子不在少數,她只是最不起眼的那個。
“不過是些虛名罷了,不值一提。”張染收回手,神色恢複如常,“倒是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一切都好。”司念微微颔首,她來時準備了千言萬語,可見面之後卻難以啓口,終是相對無話。
張染見她如此,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卻也無可奈何。
似乎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司念覺察到自己對張染的抗拒和緊張,想到來此的目的,她垂眸咬唇,猶豫了很久。
“司念,我知道你心中對我還有芥蒂,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對你的心意,從未改變過。”張染深吸一口氣,目光真誠地看着司念。
司念心中一顫,終究臉頰紅了紅,扭捏的說了出來,“我遇到了一個麻煩,還想請染哥哥幫忙。”
張染聽聞司念有需要他的幫忙,便微不可聞的勾唇,終于能有什麽幫到念妹妹的事了,念妹妹一向不愛欠人情,他心想一定要在念妹妹面前好好表現,于是激動道:“念妹妹有什麽事,我張染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張染如此表态,司念穩了穩心神道:“前些日子,大皇子好似看上了我,想要納我為妾,不知染哥哥可有方法能夠擺脫大皇子的強迫?”
這些措辭都是桑落教她問的,她生怕自己所言會有些突兀,她知道自己笨,索性将這件事告知了桑落,她一點也不懷疑桑落這個智囊,畢竟數她點子多。
張染聽聞此話面色白了不少,皇子想要納妾,豈是他能夠輕易更改的,但她畢竟是念妹妹啊,他一開始就沒打算放手。
多年的分離他并不在意,娶她仿佛成了一種執念,他終是咬了咬牙,對她道:“若念妹妹願意,我願娶念妹妹為妻,這樣即便是大皇子也不好搶臣子之妻。”
司念聽到了他的建議,心道果然和桑落想的一樣,于是便小心翼翼道:“不知染哥哥,什麽時候能下聘書啊?”
張染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當即臉上便有了喜色,“我張染發誓一輩子只有念妹妹一人,等我忙完,月餘後便向念妹妹提親。”
聽聞他的話,她有些許的怔松。
她不敢想若過些時日她真的嫁給了張染是否會如願以償。
嫁給他似乎是自己做好的選擇,是為了未來的安穩,是為了解決大皇子這樣的燃眉之急,但是她覺得因此而讓張染娶自己,對張染來說不公平,于是蹙了眉。
“染哥哥,今後你若不喜歡我,可以同我說,我不會死纏爛打的。”
“念妹妹,哪裏的話,我喜歡念妹妹的。”
她并非對張染沒有一絲好感,或許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尋個知根知底的人做為未來相守一生的人,要好許多。
她沒有覺得他有什麽不好,相反她覺得他太好了,她家中無權無勢,她有些配不上他。
*
司念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銅鏡中映照出的那張略施粉黛的臉,心中卻無半分喜色。
她緊握着手中的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如瀑的長發,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心中那股煩悶和不安都梳理出去。
“小姐,您又在想什麽心事呢?”貼身丫鬟桑落端着一碟精致的糕點走了進來,見司念眉頭緊鎖,忍不住開口問道。
司念放下玉梳,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桑落,你說,大皇子會善罷甘休嗎?”
桑落雖然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但她也無能為力,她将糕點放在桌上,走到司念身後,輕輕地為她捏了捏肩膀,笑着寬慰道:“小姐,說不定大皇子把這事兒忘了呢?”
司念苦笑一聲,沒有接話,知道這是在安慰她。
她何嘗不想讓商宴離自己遠遠的,可她心裏清楚,商宴這樣的人,上次那麽唐突她,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而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無助地等待着命運的降臨。
“老爺來了!”門外突然傳來家丁的通報聲,司念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司禮的臉色蒼白,腳步虛浮,像是經歷了一場暴風雨般頹喪,一進門便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爹,您這是怎麽了?”司念連忙上前,扶住司禮,焦急地問道。
司禮嘆道:“今日大皇子話語中處處與我作對,真是棘手啊。”
“司姑娘,好久不見啊。”門外傳來一道令人厭惡的聲音,司念和桑落同時臉色一變,擡頭望去,只見商晏一身墨色錦袍,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緩緩走了進來。
“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司禮強忍着心中的怒火,起身行禮道。
商晏擺了擺手,徑直走到司念面前,眼前之人稍加打扮便如此妍麗,淡紫色的交領襦裙貼着玲珑的身段,竟是比之前見到更為驚豔,商晏愣神随即又恢複了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口中卻盡是輕薄之言:“司小姐果然是國色天香,總是讓我魂牽夢萦念念不忘啊。”
司念厭惡地別過臉,不想與他對視。看到自己的女兒神色厭惡,司禮立馬懂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殿下今日前來,不知所謂何事?”司禮雖然知道商晏不懷好意,但是面上仍是不敢得罪他。
商晏收起臉上的笑容,從袖中掏出一個錢袋,扔在桌上,語氣冰冷地說道:“司大人,您可認得此物?”
司禮打開錢袋一看,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錢袋裏裝着的,正是前幾日禮部丢失的官銀。
“這……這不是我的東西,殿下一定是弄錯了!”司禮慌忙解釋道。
“哦?是嗎?”商晏冷笑一聲,走到司禮面前,壓低聲音說道,“司大人,這可是在本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從你書房裏搜出來的,你還要狡辯嗎?”
司禮頓時啞口無言,他知道,自己這是被商晏陷害了。
“殿下,你到底想怎麽樣?”司念見父親被逼到如此地步,再也忍不住,索性站出來質問道。
商晏看着司念,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一字一句地說道:“本皇子想要什麽,你應該很清楚,只要你乖乖聽話,這件事,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司念緊緊地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她知道,商晏這是在逼她,逼她成為商宴的妾。
“爹……”司念無助地看向司禮,眼中充滿了絕望,她去求了與張染的婚約,卻還是沒能在商晏相逼之前有婚約,這下該怎麽辦?
司禮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為了保住司家,他只能犧牲女兒的幸福。他雖然也有過想讓司念嫁給權貴的兒子,可是主動和被迫本就是不同的,他雖然在官場也不少阿谀奉承,但那是為了生存,大皇子如此猖狂,讓他憋了一口氣在腹中,無處可逃。
“殿下,求您放過小女,老臣追随殿下成為殿下的棋子,只求您高擡貴手,放過司家。”司禮跪倒在地,老淚縱橫地哀求道,他在朝中保持中立,唯一的底氣便是四品禮部侍郎一職,設法投效已是最大程度t的誠意。
商晏居高臨下地看着司禮,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緩緩說道:“司大人,本皇子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本皇子會再來拜訪。”
說完,商晏便帶着人揚長而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司禮一拳便拍爛了桌子,他一路行來多般不易,依舊是官場清流,如今卻被大皇子威脅,教他如何忍得住這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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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太子府。
“殿下,司家的事,屬下已經查明。” 寒竹單膝跪地,低着頭,語氣恭敬。
“說。” 商祁正在整理奏折,聞言頭也不擡,語氣淡漠。
“司大人被大殿下以貪污官銀的罪名威脅,大殿下以此威脅司家小姐,欲納她為妾。” 寒竹語氣平靜,卻掩蓋不住話語中的驚濤駭浪。
商祁手中的狼毫一頓,筆尖的墨汁在奏折上暈染開來,形成一滴黑色的墨珠。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筆,擡起頭,深邃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寒芒。
“商宴,倒是膽子不小。” 商祁的聲音低沉卻不乏冷意,他唇角微勾,對于商宴主動送來的弱點嗤之以鼻。
寒竹低着頭,不敢說話。他知道太子殿下心思深沉,必會拿此做文章,所以毫不意外。
“将此事宣揚出去,務必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他語氣森冷,薄唇微抿,眸上的鋒芒銳利如刃,讓寒竹的脊背都有些發寒。
“只是,殿下,這麽做會讓大皇子,懷疑到您,恐怕……” 寒竹略顯猶豫的提醒道。
“他懷疑的還少嗎?”商祁早就想到了這點,他若出手,必然被他懷疑對那女子動心,那女子的性命倒是無所謂,可是這次便是一個極好讓大皇子丢皇家顏面的機會,他不可能放過。
寒竹心下了然,匆忙領命,起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