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第19章 【19】
天色近晚,商祁終于将手頭的政事忙完,司念在庭院中候着,等待商祁同自己用膳。
往日商祁忙完,已到酉時,他們常能一同用飯。
而今日商祁卻是遲了一個時辰,此刻,商祁冷峻的臉上此刻帶了一天的疲憊,拾階而上,和司念一前一後沉默着進了主屋,在進門之後便整理起了裝束,白日裏他玉冠博帶,眉目無雙,晚上他便只穿着薄薄的寝衣。
往日裏,他不常在她面前換衣服,今日他卻在他的面前換常服,他的下颌線淩厲,身形修長英挺,寬肩窄腰,胸肌和腹肌飽滿,卻不似武将那般的塊頭壯碩,他脊背看起來很有力量感,令她看得出神。
他自然的穿上了衣衫,垂眸看向了司念,司念發現自己已經看了許久,旋即耳後微紅,不敢擡頭看他。
而出乎意料的是,商祁薄唇微抿,清冷着神色與她擦身而過。
就在她覺得他又要出去時,他啓唇喚來了寒竹,房門打開,随之而來的一碗碗冰酪。
還不到夏日,冰酪本就甚為難得,她想起今天有提起自己想要嘗嘗冰酪,難道他竟特意囑咐了人去暮雲街去拿了冰,當然商祁不說,只是為了讓她自己發現,他對她的在意。
而此刻司念心中想的是他若說是為了她,她特意買了份,她倒不是很相信,不過若是為了維持表面的恩愛,這卻是是個好辦法。
司念雖然覺得自己愚笨,但好在有自知之明,她分明就是不像是會被商祁喜歡的樣子,他那麽聰明,而她只是個平日只知道給他添亂的小廢物。
她收斂起眸中的複雜神色,努力展顏一笑,蔥白的手指拿起桌上瓷白的碗,用着一碗冰酪。
碗中是幾顆瑩潤的梅子,她恍然想起那日她在賞花宴上吃的梅子來。
那日她與他遙遙相望,商祁對她還是冷峻淡漠的感覺,她喜食酸甜,便多用了幾顆,這梅子會不會是他特意交代她的口味,但轉念一想,那個時候商祁分明還沒有注意到她,怕是連她的名字都未曾記得吧。
冰酪冰涼,卻是十分可口,司念的貝齒輕咬着上邊的梅肉,入口卻出乎意料的甜。
商祁眼神不算平靜的看着少女吃掉冰酪,嘴唇是豔麗而飽滿的朱紅色,此刻水光潋滟,像一顆櫻桃,他對情欲一事從來都無所求,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毫無興趣,可現在他分明感受到自己那顆跳動的心髒,熾熱而熱烈。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似乎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不同的,商祁凝神,喜歡上她,是個意外,但是他并不抗拒,甚至有些樂在其中。
寒竹在一旁看着兩人的動作,心道太子妃與自家冷面閻羅簡直絕配,她只是随便說了一句話,主子便這般記在心上,特意囑咐了她的口味。
*
往日春狩的時間要在仲春時節,彼時大顯稍顯寒意,而今春狩因陛下不喜寒涼,将春狩推遲到了初夏,所以便成了夏狩,一路行來,草木葳蕤,莺飛草長,到處都是碧綠一片。
皇家的車駕浩浩蕩蕩從京都出發,之後跟着權貴大臣的車馬親眷,準備一路行至郊野。
司念坐在太子的車架之上,用一只手托着粉腮,百無聊賴的撇了撇嘴,父親因為自己婚事的緣故被任命為禮部尚書,但哥哥拒絕了陛下許的高官厚祿,只身去了邊關奔赴沙場,前幾日還被提拔成了大将軍随着鄭國公領兵,雖然她也為他欣喜,但是邊關不安穩,匈奴多來侵擾,刀劍無眼,她便心中擔憂起來。
商祁手握案卷,坐在車駕另一邊,一身玄衣,俊逸的眉目此刻透着冷然,邊關的匈奴一直是心腹大患,他拿着手中的案卷,神色認真。
司念打量了一下他,想起之前其他人對商祁的評價來,行事果決,從不拖泥帶水,不像她父親那般左右逢源,身為太子,有着皇室與生俱來的矜貴冷傲感,常常幾句話便掀起朝野巨變,卻仍舊波瀾不驚。
可平日裏她并不覺得他對她厲聲過,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求他多照顧下哥哥,但他已經給了她太多,奶奶曾教她有恩必報,可她要怎麽報,她從前覺得商祁是個很冷漠的人,甚至有點害怕他,可是如今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讓她覺得太子是個好人,司念不想欠他的,她心情複雜的打開窗子向外看去。
窗外群山環繞,鳥鳴聲不絕于耳,樹林陰翳,山間的微風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一路從晨光熹微到了卯時。
一束光就這樣毫無預兆的照在案卷之上,商祁眼神深邃,不經意的擡眼掃向了司念。
少女今日穿了身藕粉色的薄衫,肌膚如雪,面若芙蓉,粉腮妍麗,烏發長長垂于白嫩的脖頸上,一根金簪挽住她的發,泛着熠熠光輝。
她的眼神在光芒的照射下泛着深褐色的光,一只手擡着簾幕,一只手微微蜷了蜷,扶着衣襟,嬌豔的紅唇在此刻越發的蠱惑,
她總是安安靜靜的模樣,甚至于一路行來也是一聲不吭,商祁見她并未回首看他,索性擡眼,定定的看着她。
自從她被父母出賣,她便很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容了,她和他之間似乎永遠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牆,讓她與他無法坦誠相見,雖然她對他十分冷淡,但是卻不妨礙他想要了解她。
商祁索性将案卷放在一旁,坐在了司念的對面,見司念并沒有往這邊看,他便湊近了她,坐在了她的身旁,見她還沒注意到他,他便坐的再近了些。
商祁每每想到他不知道她的從前,就覺得少了些什麽,便很想主動問起。
在她回頭的那一瞬間,他輕咳了一聲,狀似不經意的輕聲道:“在想些什麽呢?”
司念吓了一跳,她還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的同他相處,她覺得今日的商祁好像與往日不同,只是她還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同,便嘴上先于腦袋的回道:“哥哥遠赴邊關,不知生死,我有些擔心。”
商祁了然,只略一遲疑,便誠懇道:“此事我已吩咐下去,讓人暗中保護你哥哥的安全,不必憂慮。”
司念原本以為太t子事務繁忙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事,更沒想到他還記得,他待她太好了,好到她沒法還完他的恩情。
司念原本蹙着的眉頭,終于漸漸有了和緩,她回以一個感激的微笑道:“此事,我替哥哥謝過殿下。”
她怎麽總是這般疏離,商祁想起今日早期寒竹觀察到他們之間的簡單對話,強烈建議讓他主動些,可如今他主動了些,卻似乎并沒有什麽用。
商祁原本陰沉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沉了幾分。為什麽無論他怎麽努力,她都要緊閉心門,不願意接納他,甚至從始至終都把他當做一個陌生人。
商祁的知交好友不多,在他身邊的人都不乏谄媚之徒,更多的是對他有敬畏之心,與人相處他說話一般都十分正經,萬事做的很有條理,也符合禮教,只是他初涉情事,別人教的終究是紙上談兵,對于讨女子歡心一事,他确實只能靠自己悟。
司念看商祁沉默,以為是自己不夠誠懇,兩條細眉輕蹙着,杏眼溫和的看着他,作勢便要給商祁行禮,而此刻車駕恰好被一個略大的滾石硌了一下,司念身形不穩,下意識便一個趔趄,徑直倒向了商祁。
軟玉萦懷。
司念的手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落在男人的胸肌上,畢竟曾經跟着陛下征戰過沙場,他的胸肌形狀飽滿,因為沒有刻意繃緊,摸起來的觸感有一丢丢的軟,她的另一只手則是落在了他的腰上,他腰腹收窄,線條流暢,腰腹緊實。
而她與他的距離近在咫尺,司念擡頭直視着商祁,往日他有種高高在上的清貴感,如今他冷白的皮膚上驟然間泛起了紅意,長長的眼睫掃在她臉上,眉目輪廓英挺,暗色的薄唇微微有些濕潤,呼吸吞吐在她的耳後,勾起她的一絲癢意。
她似乎能感覺到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司念頭一次開始正視這個看似有些唐突的男子,他雖說是太子,卻也只是一個人,他生在皇家,掌握權勢,而且此刻正貼着她的身體。
司念的心突然跳的很快。
時間在這一刻,緩慢的拉長。
商祁面色已經算不上沉靜,司念胳膊上軟軟的,胸前的起伏緊緊的貼近着他,讓他喉間無端的生起燥意,一陣茉莉花香傳來,甜香的氣息勾人情-欲,讓他的思緒頓時凝滞,他想她一定是上天派來蠱惑他的神奇女子,否則他怎會無端生出妄念。
而司念心中卻想道,她好像并不該招惹到太子,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們的初見也是這般的相撞,卻沒有如今的親密。
如果沒有那日的相見,他不會記得她,他們會是陌生人,也許她會嫁給張染,也不會有商祁如今的這般教人無端有了些心緒。
司念輕輕的舔了舔唇,看到自己的下-身緊貼他的雙腿,想到了些什麽,旋即扭動身軀,茫然從他身上下來。
她神色複雜的走向了一旁整理衣裙,商祁十分準确的捕捉到了她脖頸飛速爬上的紅暈,他看到她用手做扇,扇了幾陣風吹在臉上,打哈哈一般的解釋道:“今日真是好熱啊!”
欲蓋彌彰。
商祁并不覺得今日很熱,相反今日的風比較大,遠處的山林帶來森森涼意,甚至能讓人一下感覺到寒涼。她大可像從前一樣說他是個登徒子,或者像其他女子一般将他推開,可她沒有。
商祁心下了然,旋即平複了一下情緒,雙腿交疊,姿态慵懶的坐在了靠椅上,與之前不同的是,他此刻眼神幽深,唇角微微有了弧度。
司念坐在一旁恢複了從前的狀态。心中卻無端的想起了張染,少年時的張染,身形消瘦,看她眼神卻總是熠熠生輝的,記得那日她被其他女子約着在山上見面,可那人卻并未赴約,夏日多雨,她為了赴約即便傘被弄破硬是一聲不吭淋着雨去了,在亭中等了整整一天,回來時一身濕漉漉的,很是狼狽。
司念當晚便發了熱,司念幼時本就身子不好,醫生都覺得燒的太重,幾乎沒救了,奶奶也覺得司念氣息奄奄,回天乏術了,是張染不信,一遍一遍的說着她不會死,披星戴月的照顧她,她才熬了過來。
司念清晰的記得,從那之後,她便對張染上了心,如今雖時隔多年,少年擔憂的神色,骨節緊握而發白的雙手卻發了瘋般攥着她的衣袖,到如今仍舊記憶猶新。
她不能嫁給他已是還不完的恩情,又怎能再染指他人呢?
郊外行了一整個白日,臨近黃昏文武百官才安營紮寨。
商祁安營的地方在丘陵的旁邊,光芒爬上了雲朵,漸漸染上了橘紅,商祁用過飯便去前邊巡視了,她獨自呆在營帳也沒什麽意思,爬上丘陵似乎能看到黃昏的落日,司念想起原來在江南朝雲山上常能觀賞到落日雲開的景象,便來了興致。
她對着桑落央求道:“桑落,我想爬上去,你陪我去嘛?”
“哪裏?”
司念指了指一旁的山丘,山丘不算太高,卻怪石林立,上邊有修好的石階,草木蔥茏,能看到山上的一方小亭。
桑落想到自家娘娘近日總是興致缺缺,便欣然同意道:“可以去,但是得經過太子殿下同意。”
很快商祁便看到司念提起裙擺朝他跑來的模樣,少女臉上因為跑的熱而泛起了薄紅,衣袂被風吹拂,飄逸而靈動,她臉上不是皮包骨頭般的瘦弱,而是有些微的肉感,帶着颠起來的彈性,一張小臉面如桃花。
她跑的很快,他甚至有想将她接住擁入懷中的沖動,但他看到周遭的侍從,臉色冷了冷。正在給他彙報消息的寒竹,注意到了他的神色,順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司念,了然的止了聲。
司念大口大口的呼着氣,商祁眼神沉靜将她的狼狽盡收眼底:“發生什麽事了?”
司念道:“我想去山上看看,可以嗎?……太陽就快落山了,我想看日落。”
微風吹來,司念和桑落努力的往山上爬去,百步遠的後邊,跟着青蓮和一群侍衛。
商祁并沒有跟來,他還有收尾的事情要做。
司念幼念時便常念爬江南的朝雲山,所以很快便爬了上來,她看到遠方的亭子上隐隐約約有個人,這山頂是光禿禿的難免被曬到,只有那個亭子最适合觀景。
可她到了近前,便有些後悔,因為那亭子上的,是長身玉立,與她青梅竹馬,同樣回望向她的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