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046章 第 46 章
謝蘭亭聽到沈知點頭答應, 望着心上人笑語嫣然的模樣,一顆心比吃了黑芝麻餡湯團還要甜蜜,又見沈知笑着問自己, “那蘭亭哥哥會做湯團嗎?”
謝蘭亭神情一滞,心中默念剛才那位江南來的店鋪掌櫃教他做湯團的三步曲,第一先用磨盤把糯米磨成糯米細粉,第二将糯米粉用水攪拌成糯米團, 再将豬油和黑芝麻以及麻糖攪拌均勻, 用糯米粉裹上, 搓成團子, 煮熟即可。
聽起來很簡單啊, 應該沒什麽難度,謝蘭亭用力拍了拍胸脯, 語氣卻并不堅定, “應該會做吧。”
沈知輕笑一聲, 她就知道好大兒不靠譜,本就是世家千寵百愛長大的世子爺, 怎麽會做這些, 就像自己,若不是為了外祖母吃不了太甜口,她也不會洗手作羹湯,和廚娘學會做點心以及釀制桃花酒,就連這些,每每外祖母和舅父舅母見到,都不贊成, 被王家嬌慣的小姐,應該十指不沾陽春水才是。
不過想着謝家的世子爺願意這般對自己好, 沈知心中十分感激,她的兄長是天下最好的哥哥,抿唇笑道,“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兩人笑着走進院中廚房,謝蘭亭将油紙包放在桌上,從一旁搬來一個小磨盤,将其中一個油紙包中的糯米倒進磨盤,而後飛快的轉動磨盤,糯米順着磨盤的洞口滾進去,又碾碎成細粉從邊沿紛紛而出,如飛雪般潔白細膩。
“這也挺簡單啊。”謝蘭亭不由自主道,明亮的鳳眸望向沈知,一臉快表揚我快表揚我的神色,沈知順着他的意思誇道,“蘭亭哥哥力氣真大。”心中暗笑,這才哪裏到哪裏啊。
謝蘭亭催着沈知到院中坐着歇息一會,“知知去休息一會,我下好湯團叫你,很快就好。”
沈知從善如流,走到院中想到書房有些時間沒去,雖說每日會安排人打掃,還是去看看安心,她走到宅院書房,走進去見一切如舊,只是靠在窗邊她經常坐着讀書的搖椅不見了,還有書櫃中少了基本古籍。
怕是謝蘭亭拿去讀了,沈知也不在意,拿出書櫃中的《中山詩話》,打開一看,見到書頁中夾着幾張白玉紙,上面用楷書寫着幾行注解,頗為脫凡超俗,兼之字體修長秀美,急緩自如,氣象莊嚴肅穆,既有大家之氣,又有碧玉之美,啧啧稱贊,她這位繼兄當真才華橫溢。
又看了一會,沈知覺得腹中有些饑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說好的湯團呢?
沈知去了廚房,站在門外望去,忍不住笑起來,又覺得不符合大家閨秀規矩,忙掩唇輕笑。
只見謝蘭亭滿頭大汗,正在揉面,一會加水一會加糯米粉,忙得不亦樂乎,鼻尖上沾了一團糯米粉,竟然十分可愛。
謝蘭亭也看見沈知,見她笑得杏眸彎如新月,越加氣餒,不好意思道,“知知,對不起,答應你的湯團恐怕吃不成。”
沈知上前t一步,自然而然的接過謝蘭亭手中的瓷盆,笑着吩咐道,“蘭亭哥哥,還是我來吧,你去把豬油黑芝麻還有麻糖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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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亭紅着臉去一旁,一邊攪拌一邊偷眼望着沈知,見她脫下手上的白玉镯子和金亞雀镯,放在桌上,而後加了些糯米粉揉搓起來,白玉般的手和潔白如雪的糯米粉,居然分不出哪一個更白。
沈知動作麻利,不一會就将糯米粉搓揉成面,而後将餡料裹在其中,搓成一個圓團,很快,桌上擺滿了白白胖胖的湯團。
謝蘭亭燒火,沈知将湯團放在煮沸的水中,又加入酒釀和幹金桂,不一會,兩碗酒釀桂花湯團放在桌上,熱氣騰騰。
“蘭亭哥哥,嘗嘗看,味道如何?”
謝蘭亭俊臉一紅,“是我托大了,我原先做些湯團給你吃,逗你開心,沒想到還添亂。”
沈知笑着搖頭,“怎麽是添亂,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快嘗嘗看。”
謝蘭亭忙用白瓷勺舀起一個湯團,匆匆忙忙送到嘴中,燙的吐着舌頭,半晌才咽下去,“真好吃,知知手藝真好。”
沈知被他逗笑了,見謝蘭亭鼻尖上的糯米粉,從袖中取出繡帕,很自然的為他擦拭去,謝蘭亭一怔,只覺得一顆心似乎要跳出胸腔,吃到嘴裏的湯團像是沾了蜜漿,從嘴裏一直甜到心裏。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湯團當真甜甜蜜蜜,一邊笑着打趣,一邊慢慢吃完,恨不能吃到天荒地老。
吃完湯團,沈知提議不如散散步消消食,謝蘭亭無不同意,兩人沿着青石道走到一處水榭,這是一個小小的池子,池水清澈見底,是從外邊引來的活水,水中游着小魚,水邊種着一排翠柳,長長的柳條垂在水面上,微風輕拂,翩然起舞,十分好看。
水榭中長着一株紫薇花,花開繁盛,風吹落英缤紛,樹下是一個搖椅,搖椅旁邊的石桌上放着幾本書冊,正是沈知最愛的古書。
是自己慣用的躺椅,慣看的書,沈知知道自己書房中搖椅和書籍的去向,她嬌嗔的望了一眼謝蘭亭,見他一臉不自然,羞赧的對她笑了笑,不由也是噗嗤一笑,故意捉弄道,“蘭亭哥哥,你用了我的搖椅,看了我的書,可要怎麽回報我啊?”
謝蘭亭臉上一紅,只覺得耳根也有些發燙,心中頓時有種偷看人家姑娘忽然被生擒活捉的感覺,長長的鴉睫眨了眨。
“那,以後知知随我去江南游玩,去我家,我把搖椅還有我的藏書,還有謝家的所有,只要知知喜歡,都給你。”
此言脫口而出,謝蘭亭突然心生後悔,他怎麽可以把偷偷藏着的愛慕之心表達這麽直白,萬一吓住知知,萬一知知讨厭他的莽撞,不理他怎麽辦,忙解釋道,“不是,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上次你說想和相爺夫人回江南,我是說我可以做向導,我可以……”
沈知壓根沒有多想,她懂,她都懂,好大兒是想說謝家的所有都是繼母的,侍母至孝的繼兄,愛屋及烏自然也會把謝家的好東西送給自己,不用解釋,她都懂,好大兒坦誠真摯,她很喜歡。
“好啊,那可說定了,我喜歡的你都要給我,可不許藏起來。”
謝蘭亭斬釘截鐵道,“肯定,你我第一次見面,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就算是我……”
他連忙掩住嘴,差點脫口而出就算是我的命,只要為了知知也在所不惜,這可不能說,知知會以為他對她心懷不軌。
“我的所有都可以。”
沈知也覺得很奇怪,不知為何,她對謝蘭亭也是一見如故,從第一次見面就很親切,很信任他,而那個時候她還不知好大兒是繼母的兒子,是她的繼兄,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有意思。
忽然想到七皇子的話,不由問道,“蘭亭哥哥可相信前世今生?”
謝蘭亭明白沈知的意思,點頭如搗蒜,“我信,我想我們前世一定見過面,而且相處融洽,我第一次見到知知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沈知嗯了一聲,“我也是,蘭亭哥哥前世一定是個好人,對我很好,所以今生是我的好哥哥。”
謝蘭亭瞪大鳳眸,好哥哥?他沒聽錯吧,果然知知對自己有好感,灼灼鳳眸帶着狂喜,熠熠生輝。
好在周虞不在,若是在此處,一定會恨鐵不成鋼,好大兒高興個毛線啊,此哥哥非彼哥哥好吧,還沾沾自喜,前世寶貝女鵝給好大兒發了張好人卡,今生又發了張哥哥卡,好大兒還像吃了蜂蜜屎一樣欣喜如狂,哎,沒救了。
沈知見謝蘭亭黑如曜石般的鳳眸定定望着自己,那裏倒映着她的小小影子,不知為何心頭一跳,有些歡喜又有些慌張,忙找個話題,垂眸問道。
“蘭亭哥哥,不如和我說說謝府的事情吧,我一直住在金陵,從未去過陳郡。”
謝蘭亭心中歡喜,見沈知喜歡聽自己說些趣事,更加滔滔不絕談起了自己以前的糗事。
兩人在水榭坐下,謝蘭亭苦着臉道,“謝府一點都沒意思,尤其是我住的院子,知知一定不會喜歡我的宅院,我的院中可不像這裏有水池,種滿了花,父親說男兒要堅毅果決,如竹如松般不可折,在我的院子前後都種滿了青竹。”
沈知笑得前俯後仰,“挺好啊,竹筍吃不完。”
謝蘭亭哀嘆一聲,“才不是呢,竹子另有用處,我小時候讀書,人家是頭懸梁錐刺股,我爹直接用竹子,頭懸竹筍刺股,後來,我稍大一些開始習武,哼,每次練的不好,我爹直接就用竹子抽打,就地取材,連棍棒都省了,那時候我才明白我爹為何種竹子的良苦用心。”
沈知快被謝蘭亭笑死了,捂着肚子直喊疼,“難怪你文武全才,原來是被你爹爹這樣教出來。”
謝蘭亭越發委屈,可憐兮兮的模樣惹得沈知又是一陣大笑,“別提什麽文武雙全了,其實是被我爹打怕了,逃命逃出來的文武全才經驗,我還記得我小時候為了躲避我爹,在假山石裏過了兩天兩夜,後來被我爹找到,又是一頓打。”
沈嬌萬萬沒想到眼前清雅如玉文韬武略的謝世子居然是被打出來的,回去後她還是不要告知繼母,估計繼母一定會心疼好大兒,連她都有些心疼,不過,心疼歸心疼,還是好想笑怎麽辦。
謝蘭亭見沈知唇畔的小酒窩如春水映梨花,蕩漾着令他熏染醉意的俏皮和嬌媚,不禁心馳神遙,“知知,可否說些你小時候的事情給我聽嗎?”他也想知道心上人的事情,一點一滴都很想知道。
沈知搖了搖搖椅,惬意的望着池水,伸出白皙的手,接了一朵從樹上飄落的紫薇花,她小時候啊,那是她永遠都忘記不了的往事。
“我小時候基本上不在江南,舅父那時候行商,帶我走遍他的鋪子,我去過很多地方,舅父帶我去過大漠和草原,騎最健壯的馬,也帶我去過最偏遠的嶺南,和當地人學習認識各種草藥,還學過射箭,那是最快樂的時光。”
謝蘭亭靜靜聽着沈知回想往事,見她一臉神往,杏眸亮晶晶,整個人似乎籠罩在一層光芒中,明豔照人,一顆心頓時砰砰亂跳。
“後來,舅父帶我回到金陵,不再外出行商,為我請了先生教導,舅母教我女工和刺繡,偶爾我也會學做些點心和小菜,總之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我最喜歡江南煙雨時,尤其是陪着外祖母和舅母雨中泛舟湖上,欣賞水天一色,水墨丹青,很美。”
謝蘭亭心中湧起憐惜,從沈知只言片語的描述中,他明白知知在江南是被外祖母和舅父舅母視作掌上明珠,千寵百嬌長大的,可是來到京城,原本應該最親的父親和祖母,卻待她如草芥,還有可惡的庶妹,更是欺負她。
“知知,你是為了相府與承恩侯府的婚約才來京城嗎?是不是他們逼你來京城?知知,我帶你回江南吧。”
她不應該屬于京城這個地方,這個被束縛被欺負卻無力掙紮的地方,她應該在鐘靈毓秀的江南,過着無憂無慮被所有人珍惜寵愛的生活。
沈知杏眸流轉,含笑望着謝蘭亭,“自然不t是為了婚約,我來京城有其它的事情,完成後自然會離開。”
謝蘭亭有些好奇,只是他不想尋根究底,若是沈知願意告訴他自然會說,若是不想說他也不會追問。
沈知很喜歡謝蘭亭的态度,不好奇不追問,對這位真心為自己的繼兄,她從心底信任,再說這件事情也需要他的幫助,她來了京城一年多,也才查出一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畢竟謝家在京城的勢力,想要查清楚多年前的某些事情,易如反掌。
“其實我是為了亡母而來。”沈知神情淡淡,謝蘭亭卻從中聽出了重要,誠懇道,“知知,若是信得過,盡管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上忙。”
沈知杏眸流露出一抹狠戾,“亡母的嫁妝一直在祖母手中,我想要完璧歸趙,我剛到江南外祖母家只有三歲多,不記得很多事情,後來亡母的陪嫁丫鬟,也是随我回了江南陪我長大的嬷嬷告訴我,我三歲的時候,祖母為了父親的錦繡前程,嫌棄母親商戶出身,想要父親休妻再娶名門望族的女兒,父親不肯,幾個月後母親重病而亡,這可真是太巧了。”
謝蘭亭眼皮一跳,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他曾經聽過父親提及沈相的發家史,沈相雖說中了狀元,但因為家境貧寒,無銀子打通,僅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編修,而後娶了江南富商之女為妻,靠着妻子帶來的豐厚嫁妝,與朝中重臣結交,方才一路平步青雲。
他向來聰慧,很快猜出其中緣由,瞪大鳳眸,“知知,我明白了,是不是沈相為了自己的青雲路,為了擺脫商戶女婿的身份,又為了自己不抛棄糟糠之妻的名聲,對你亡母下了毒手?”
見沈知沉默不語,謝蘭亭氣憤的一跳三尺高,“怎麽有這種無恥的僞君子,畜生不如,為了有銀子買前程,娶了你的亡母貪了她的嫁妝,又為了青雲路,嫌棄她商戶身份拖累,害死發妻,還把年幼的親生女兒送走,真是非人哉,非人哉。”
他出身世家,畢竟從小到大讀聖賢書,翻來覆去罵人的話只有非人哉,畜生不如雲雲,突然想到知知是沈相的女兒,罵沈相不就相當于間接罵了知知,忙解釋道,“我不是……我只是……我……”
沈知搖搖頭,“我原本也是這麽以為,只是回到京城後,見他整日把亡妻挂在嘴邊,我知道他寡情薄意,但這麽多年未娶妻或許是沽名釣譽或許是因為某種原因,所以我又猜測另一種可能。”
謝蘭亭驚呆了,他不可置信般問道,“莫不是你的祖母?”
沈知神情越發淡漠,冷冷一笑,“也不是不可能。”
謝蘭亭神情肅穆,鳳眸凝着寒意,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沈知的手,“知知,我馬上帶你走,不要再回去了,相府就是個虎狼窩,我們回江南去陳郡,不管是沈相還是誰,都無法害你,也不敢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