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第 65 章

地裏的玉米讓王發看得眼熱, 畝産七八百斤啊,這大的産量,聞所未聞, 簡直跟神跡一樣。

他抱着一個玉米棒子, “癡情”地蹭着, 嘴裏不斷喃喃着,“真如玉般,好名字, 好名字。”

再看看陸萌萌, 不由跺腳, “祖宗!我可真要喊您祖宗了!您這心咋這麽大?這等好東西還藏着掖着?這都弄出來兩年了?你咋都不說一聲啊。”

“我沒藏着啊。”

陸萌萌道:“來我小李村做工的鄉民都分到糧種了。這東西能填飽肚子,有了這個, 大家就不會餓肚子了。”

“哎喲!”

王發跑出玉米地,連連道:“我的姑奶奶, 您是菩薩心腸我知道,但我王發也不是惡鬼啊。這t東西你早點交給我, 我鋪開出去, 不是更多人享了實惠?”

“可, 可我也沒那麽多種子啊。”

陸萌萌開始裝傻,“我們還得留一部分自己吃呢。”

“哪能吃啊!”

王發一聽陸萌萌準備自己吃,這都急死了。心說這姑娘平常挺聰明的, 怎麽現在犯糊塗了?

他們王家主家的地加起來十來萬畝,要都種上,明年獻給朝廷,讓朝廷推廣開去, 那豈不是要名留青史?再說想讓天下人盡早地吃飽肚子,難道不是給朝廷更好嗎?造孽啊, 她到底吃了多少了?

看着陸萌萌,王發只覺這姑娘是造了大孽。再看小李村村民現在個個氣色紅潤的,都覺得要窒息了。

吃了多少?他們到底吃了多少啊!

“這波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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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克制住自己發狂的沖動,“祖宗,你別那樣看着我。你這個才是真正的祥瑞!而且……”

他忽然就壓低了聲音,“不瞞諸位,我家家主同胞兄弟便是詹事府少詹事……”

他臉上略帶起幾分傲然,“我王家比不上晏家顯赫,但朝裏為官者亦不少。若是将此物給我王家,破例封位也使得。陸姑娘是聰明人,您該知詹事府是什麽地方吧?這樣,我這就回章縣,跟我們家主商量。你這些玉米我們都要了,拿白面、精米跟你換!”

“這好!”

李修一臉“喜色”,搓着手道:“我家若蘭跟先生結為金蘭,若先生破例獲封,那便是前無古人。這世上哪有女子靠自己獲封的?若蘭的婚事屆時也好說,能找個好夫婿了。”

“可不是嘛。”

見李修心動,王發忙道:“以後城中好兒郎随你們姐妹倆挑!”

陸萌萌笑了笑,“我倒不在意那些虛名。只是這東西我才種了兩年,尚未摸清楚秉性,貿然推廣天下,我怕出問題。我把糧種交給那些村民時也說了,其他糧食還是要種的,這東西只能帶着種種,畢竟咱也不了解這個,萬一生個蟲,鬧個災,都絕收了怎麽辦?王東家,此事我還得想想,暫時還不能答應你。”

“都種兩年了,還有啥想的?哎呀,大侄女,你別想那多,我先回章縣,有什麽,你等我回來再說。”

王發這下飯也不吃了,直接就走。

陸萌萌将人送走後,便喊來李東,讓他帶上玉米,帶着人去城裏。

去城裏其他事不幹,就專門在茶肆酒樓裏散播小李村有高産糧,邱行王家求娶小李村裏正之女的消息。

王發是章縣人她早知道,但他是章縣王家這事她還真不知道。在外間聽到了這條消息後,她便覺老天還是偏愛自己的。

本來還要費些功夫,但王發與章縣王家有了這層關系,且兩王之間還有仇,那這事就更妙了。

邱行王家背後是季寧,季寧背後是三皇子;而章縣王家,呵呵,詹事府少詹事,那便是伺候太子的人。

有意思了。

這下她倒要看看季寧怎麽拿李若蘭的婚事來逼自己,這次就算整不倒他,也得扒他一層皮下來!

消息很快就散播了出去,起初并無人相信。而邱行王家又再次派人前來說合。

這一次,陸萌萌沒客氣,直接綁了媒婆便要見官。

于是,邱行縣門口的鳴冤鼓再次被敲響了。

孫勤一看又是陸萌萌,不由頭大。再看被告人是個媒婆,便道:“陸氏,這媒婆自古就下九流,你如今也是被天子禦筆親贊的人,如何這般小家子氣?鄉裏口角也要來敲鼓?”

“大人,非民女小題大做,而是這婆子進了我們村就是又撒潑又鬧的,非說是邱行王家少爺要娶我妹妹李若蘭為正妻。大人,那邱行王家大少爺都六十多了,哪可能這麽不要臉來求娶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為正妻?這婆子之前來過,我們拒了。結果又來,還撒潑打滾威脅我等。我瞧着她像個騙子,便将她綁來了。”

“邱行王家?”

孫勤一聽這話,倒不敢怠慢了,“你可去王家求證?”

“沒有啊。”

陸萌萌一臉理所當然,“那等門第怎可能看上我妹妹?這不是騙子是什麽?”

“這倒也是……”

“咳!”

一衙役忽然咳了聲,上前兩步,在孫勤耳邊一陣耳語後,孫勤頭皮一陣發麻。

他拍了拍驚堂木,“來呀,将原告被告請二堂坐着,待本官派人去王家問了再繼續審案。”

“是,大人!”

按照國朝規矩,案件中途若有意外被中斷或縣太爺需尋找新證據、證人時,原被告都不許回家,必須留在衙門等候。孫勤這般行事,倒也無錯。

陸萌萌與媒婆被帶到二堂後的小間分別關了起來。

沒一會兒孫勤來了。一來便問,“陸姑娘,你當真有高産糧?畝産七八百斤的?”

“是呀。”

陸萌萌一臉“奇怪”,“這與本案有關?”

“哎呀!”

孫勤跺腳,“你糊塗啊!這等事,你為何不告訴本官?這可是祥瑞啊!那邱行王家必是知道了此事,才願娶你妹妹的。”

呵。

陸萌萌在心裏冷笑。

李若蘭才十幾歲,嫁個老頭子這事他不覺有什麽不對,反倒怪自己不告訴他。都是蛇鼠一窩,一路貨色,告訴他做什麽?

不過,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多多的惡狗加入進來,這場戲才好看呢。

“可我已經分給鄉民了,還打算将這波玉米都給章縣的王家。”

“章縣王家?!”

孫勤眼裏一陣絕望,忽然看陸萌萌就不順眼了起來,冷聲道:“哼!陸姑娘,本官待你不薄吧?這等事你不與我這個父母官說,反是跟人私下交易,你置我這個父母官于何處?”

“大人?”

陸萌萌一臉驚訝,“我與章縣王家本有生意往來,他願用精米精面換我玉米,我為何不換?再說,這東西也不能當主糧吃,也得摻着精面吃才好吃。”

頓了頓又略帶委屈地道:“再說,章縣王家我也得罪不起啊。人家客客氣氣的,願用幾倍的精米精面跟我換糧種,我哪有不換的道理?”

這話一說倒提醒了孫勤。

對了,章縣王家家主的胞弟是太子的人啊。

這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太子和三皇子到底誰會贏他不關心,反正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但想想這祥瑞就這樣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便氣不打一處來。

他冷着臉道:“你看看你,還是年歲太小,做事顧頭不顧腚。現在兩王都想要你手裏的東西,你哪個是能得罪得起的?你若早早将此物交給本官,也不會有這些事。”

“那現在怎辦?”

陸萌萌“惶恐”了起來,“我都與章縣王家說好了。我們還有生意上的往來,我總不能言而無信啊。可,可這邱行王家也是厲害,我也得罪不起……”

“不若你直接交給本官?”

孫勤眼珠子一轉,“交給父母官,兩家也說不出什麽。”

我信你個鬼!

交給你,我兩家都得罪了。

陸萌萌腹诽了一聲,道:“可若是我交給您,這兩家豈不是要視大人為眼中釘?大人待民女如此好,民女可不能害了您啊。除非大人在朝裏……”

這話沒再說下去了。

意思很明白了,你想吃下這玩意,你得朝裏有人。

孫勤呆了下,有些喪氣了起來。

他朝裏倒也有人,只是哪裏能跟兩王的勢力相比?

“唉,都怪民女愚鈍。”

陸萌萌嘆着氣,“不然我去跟他們說說,大家都分點,這樣就誰也不會得罪了吧?”

“你真糊塗!”

孫勤道:“他們争的是獻祥瑞之功,哪是你那糧?不過嘛……”

他眼珠子一轉,道:“要是幾家均分,倒更合陛下心意一點。”

“哦?”

陸萌萌拱手,“請老父母指點。”

孫勤一摸胡子,剛想說幾句,可随即一想,陸氏不過一個屁民,跟她說這些朝中大事有什麽用?

“罷了,這等事說了你也不懂。這樣吧,本官就再幫你一次,且去與兩王說道說道,每家都拿點,以本縣名義将祥瑞呈上,這樣也就不用争了。”

“多謝大人!”

陸萌萌一臉大喜,連連道謝。

待從衙門出來,她便收了笑容。

蠢貨!

以邱行縣的名義上祥瑞,那身在章縣的縣太爺會怎麽想?七八百斤的新糧種,那是能改變一個國家,能讓一個人青史留名的!這等好事t,邱行縣想獨吞?用腳趾想都不可能!

不過這樣正好。

大家一起搶,這才符合她的心意。

慢慢步行回了客棧,沒一會兒便有人敲門,說是有人求見。

陸萌萌下樓,被店家引着去了後宅,待見了院裏的人後,她便上前,行了一禮道:“将軍怎親自來此。”

晏崇光轉過身來,看着陸萌萌。

上次見面已是很久前的事了。她似乎又長高了些,臉上的稚氣也漸漸褪|去,比起之前,更多了幾分內斂,讓人越發覺得有些捉摸不透了。

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只是在這一片明亮裏,似又蘊上了歲月的滄桑,變深邃了。

他緩步上前,來到陸萌萌身邊,伸手比畫了下,輕笑了起來,“姑娘似又長高了些?多日不見,姑娘越發厲害了。”

“将軍過譽了。”

陸萌萌笑着道:“将軍親自撥冗而來,難道也是為了糧種?”

晏崇光勾唇一笑,“陸姑娘,我就不能為了別的事來?”

他說着便向歡喜使了個眼色。歡喜将手裏的食盒遞給陸萌萌道:“姑娘,我家将軍得知您在此下榻,便去買了你喜歡吃的棗泥酥。”

陸萌萌蹙眉,望着歡喜手裏的食盒滿是困惑,不知晏崇光是要玩哪一出。

晏崇光輕咳了聲,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地道:“這世間的關系有千千萬萬種,我與姑娘之間未必只能談公事,也能談些其他。”

陸萌萌心裏一動,不知怎的,臉上便有些發熱。

她壓下心裏的異常,道:“那多謝将軍了。”

“叫我崇明吧。”

晏崇光坐了下來,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後,道:“這是我母親給我起的名字。”

陸萌萌覺得奇怪。他字叫崇光,按理說,古人起字都是跟名字呼應的,而他名字又叫崇明,名與字重疊,這也太奇怪了。

但她沒有多問。道了聲謝後,便坐了下來。

院內的石桌石椅是放在大槐樹下的,有了大槐樹遮蔽,坐在下面倒也不熱。

店家很快就安排了吃食上來。都是本地常見的家常小菜,另還端上了一壺米酒。

陸萌萌不喝酒,晏崇光也不勉強,讓人歡喜跑去買了冰鎮的酸梅湯過來後,便打開食盒,道:“陸姑娘,你讓我做的東西我快做好了。”

陸萌萌一聽這話,臉上露出喜色,連連道:“多謝将軍。”

見她還是執意不肯叫自己的名字,晏崇光眼眸暗了暗。他垂下眼,道:“此次前來,其實是有些話要跟姑娘說。”

“将軍請說。”

“半月後,我要出關了。”

陸萌萌愣了下,“出關?北邊有動靜?”

“是有些躁動。”

晏崇光道:“關內也不安省。”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聽着就糊塗。但陸萌萌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句話蘊含的信息。

她心裏湧起感動。

那些百姓有什麽錯?朝廷的大軍本就該保護百姓,而不是舉起屠刀将這些被逼到沒活路的百姓殺死。

他不願做這事,所以他尋着借口出關了。

軍人也是人,也有着最樸素的價值觀。在這世道,還有人願意堅守這點,讓她心裏異常溫暖。

這世界總算不是那麽操|蛋,還有一絲溫暖尚留人間。

晏崇光擡頭看向大槐樹,道:“這樹冠再茂密也遮不住陽光從罅隙中漏出。姑娘你看……”

他指向地面,“到處都有光漏下來呢。”

陸萌萌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花木向陽而生,本就沒什麽東西可以阻擋。”頓了頓又道:“即便将它砍了,但只要沾了土,發了芽,便又能在新的地方成長。”

晏崇光沒有說話。

久久後,他長長嘆出一口氣,道:“世間之人若人人能如姑娘這般通透,便也不會有那麽多黑暗需陽光來驅散了。”

他端起酒盞,仰頭将酒喝盡,放下酒盞後道:“再過五日,我便讓人将東西送來。”

陸萌萌點點頭,“将軍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不推辭。”

晏崇光輕輕笑了下,“我已在姑娘這裏得了諸多好處。剩下的,便只能看天爺爺的意思了……”

陸萌萌拿起一塊棗泥酥,吃了一口道:“将軍,其實我以前不愛吃甜的東西。”她望向晏崇光,“只是吃了些苦頭後,我忽然覺着人活于世,于食物上,能有所厭棄之物是多幸運的事。到了小李村後,我更是驚訝地發現,原來這世上不嗜甜者只有我一個,因為許多人一輩子都不知甜是什麽滋味。我問過村裏的孩子,如果給你們機會,你們願意吃甜還是苦?孩童都笑我是傻瓜。世上怎麽可能有愛吃苦的人?大多的人還是愛吃甜的。”

她說着便又咬了一口棗泥酥,細細咀嚼咽下後,露出燦爛的笑容,“陽光于花木來說一如這棗泥酥,它們也愛甜蜜的東西。如果沒有陽光,它們就會倒下。花木向陽而生,人嗜甜厭苦都是天性使然,沒有什麽可阻擋。”

“天性使然……”

晏崇光細細琢磨着陸萌萌話裏的意思。

久久後,他起身,向陸萌萌行了一禮,“聽姑娘一番話,勝讀十年書,多謝姑娘。”

陸萌萌側開身子,笑了笑道:“這些都是自然規律罷了。以将軍的厲害,早晚也會明白的。”

晏崇光笑了。久久後,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聖人誠不欺我。姑娘這招用得極好。”

陸萌萌望了晏崇光一眼,笑了起來,“将軍真是耳聰目明,什麽都知道。”

晏崇光拈起一塊棗泥酥,輕聲道:“我嗜甜,也想讓所有人知道甜是什麽滋味。”

他輕輕咬了一口棗泥酥,待咀嚼下咽後,便擦了擦手,從腰間取下那塊墨玉,放到陸萌萌跟前,“姑娘若有過不去的坎,可去山嶺關尋我。”

他沒給陸萌萌拒絕的機會,起身整理了下衣冠後,道:“陸姑娘,你多保重,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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