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莫辜負

第09章 莫辜負

陸凜嘴角掀了掀,去看褚柏栩。

褚柏栩眼睛都睜大了。

怎麽睡覺還能罵人的?

反應了一瞬,褚柏栩哂道:“你不也是我家的?”說到底,陸眠也是褚家人。

陸眠繼續:zzzZZZ。

他睡着了,什麽也沒聽見。

三人一道往回走,正好碰上前來尋人的陶柔絢與褚夫人。

“睡着了?”陶柔絢嗓音低低的。

“嗯,”陸凜應了聲,“累了。”

陶柔絢眉眼含笑,“回去吧。”

褚夫人看了她幾眼,慢慢收回視線,同自家兒子招招手。

今日被招來招去數次的褚柏栩滞了滞,上前,站到了自家母親身側。

衆人一道走向自己的馬車,接着到了分別的時刻,褚夫人沖陶柔絢微微一笑,“弟妹,過幾日老太君壽宴,帶眠眠一道來府上玩啊。”

話音落,回到馬車旁感到百無聊賴的褚柏栩倏爾擡眸,眼神閃爍了瞬,一抹灼亮在其間暈開。他轉臉望去,陸凜已經抱着熟睡的陸眠上了馬車。

褚柏栩讪讪收回目光,一轉頭對上了褚夫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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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呢?”

褚柏栩故作自然,“什麽?”

褚夫人擡了擡下巴,“當初可是有人說,最讨厭眠眠了。”

聞言,褚柏栩摸了下鼻子,“有嗎?”

這話确實是他說的,但現在他卻想收回了。

褚夫人哼笑一聲,上車後方道:“我瞧着,那孩子現在的性子也不錯,不過還得時時有人護着才行。”

褚柏栩欲言又止,有那麽一瞬間想回一句‘我來’,但兩人雖是堂兄弟,關系現在似乎還沒到那份上。

褚夫人不知他所想,末了道:“看着倒比之前讨喜些。”見了今日的陸眠,那孩子以前的模樣她如今倒是有些記不清了。

褚柏栩輕咳了咳,“是、是啊。”

确實順眼許多。

-

另一邊,陸眠打了個噴嚏,緩緩從睡夢中醒來。

“睡好了?”

一道聲音響起,陸眠眼珠子一轉,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陸凜,他皺皺眉,“不好。”

陸眠搓了搓鼻子,随即撇嘴道:“夢裏有人罵我。”還罵他是豬。

說罷,他雄赳赳氣昂昂地仰起腦袋,一揮拳,“我一眼就看出那人已有取死之道!當時就把人揍趴了,哼哼哈嘿!”

陸凜看他。

陸眠一激靈:O.O。

他是不是表現得太聰明了。

垂目思索片刻,陸眠振奮道:“我是東海龍王,v我50,封你為東海龍王座下第一大弟子!”他還記得自己是收了陸凜為徒的。

陸凜聽着他胡言亂語,“東海龍王也會被石頭絆倒?”至于後面的話他只當沒聽見。

說那話的時候不覺得,可每當陸凜在他面前重新提起來,陸眠都覺得活着好難。他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發出電子機械的嗓音,“對不起,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再說一遍請扣1,不行就摳眼珠子。”

說完,他悄悄瞥一眼陸凜,見後者一臉無語似乎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陸眠松了口氣。

他在位置上獨自神游了一會就坐不住了,來的時候就憋了一路,所以馬車一停他就迫不及待溜下去捕蝴蝶了,雖然最後什麽都沒有捕到。

車廂中靜得可怕,陸眠覺得陸凜以後要是不當首輔,還能出家去修閉口禪,這人好像不需要和人交流一樣,他卻忍不了。

陸眠挪到了窗戶邊,撐起了一點,外面碧草藍天,鼻端可以清晰聞見泥土混合着青草的芬芳。他閉着眼曬了曬日光,深深嗅聞空氣中的氣息,須臾陸眠睜開眼,眸子閃了閃,“啊!鴿鴿!”

陸眠眼睛瞪得溜圓,“鴿鴿鴿鴿!”

車內,陸凜在他發出第一道聲音時就看向他,陸眠亦轉頭想把發現分享給車內的另一個人。

“什麽哥?”

陸眠把窗戶撐開,指着外面天際滑翔的灰色乳鴿,“看!鴿鴿!是活的!”乳鴿也是哥。

陸凜掀起眼皮,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撇去,凝滞俄頃,他道:“不是活的,難道是死的?”

“死的也不能飛那麽高啊,”陸眠超級有條理地嘟嘟囔囔,“我沒見過死的。”

在陸凜幽幽的凝望下,他補充:“不過我喝過乳鴿湯。”

陸凜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幾秒,阖目,路上沒再跟陸眠說一句話。

陸眠也扭頭繼續看窗外,自得其樂。

“嘬嘬嘬——”陸眠做出捧碗的動作,開始逗鳥,唇角彎彎,酒窩露了出來。

可惜最後鴿子也沒飛進他的‘湯鍋’裏。

晚膳倒是出乎意料的出現了一盅鴿子湯,陸眠美美地喝了兩大碗,肚子圓滾滾地在窗戶邊的矮榻上躺了許久。

興許是吃太多了,陸眠躺到後面,感覺肚子難受起來,一陣一陣地絞着疼。他咬着嘴巴,臉色漸漸蒼白,額間不知不覺覆上一層冷汗。

陸凜讀完一冊書回來,便覺得今日的屋子靜得出奇。

他現今同陸眠一起住在宇臨閣,但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多——白日裏陸凜要去書院,晚間會回到自己之前住的小院讀書。

因着後者的關系,陶柔絢對他的态度改變,連帶着陸府中的下人們在面對他時也都紛紛變得恭敬。而那些曾經怠慢過,甚至欺辱過他的,全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陸凜想起來找他們報複回來。

陸凜自然不會對他們動手,至少現在不會。

他并非是那種會一笑泯恩仇的性子,只待時機成熟,屆時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陸凜清楚知道自己的內心并不如何坦蕩,甚至曾經無數次在腦海中構想過那些人的死狀,無不凄慘,皆是由他親手賜予。

只不過在他将腦中的陰暗想法付諸行動前,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而這改變全都來自于一人。

陸眠……

因為對方的失憶,陸凜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可饒是如此,對方曾做下的那些事,陸凜亦從不敢忘。

母親逝世後他在陸府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但自從陸眠來了後,真正的悲慘就此降臨到了陸凜身上,幾乎毫無尊嚴可言。

近來與對方的接觸,讓陸凜的心緒産生了些許變化,可也只是些許而已。

-

房間裏沒有點燈,兩個小厮守在外面沒有進來,約莫陸眠已經睡下了。

陸凜悄聲走入房內,正打算借着稀薄的月光往裏間行去。結果剛踏出幾步,耳旁便傳入一聲低低的,帶着隐忍的低哼,軟綿綿的,透着虛弱。

他腳步一頓。

“陸眠?”

陸眠肚子疼得不行,身上力氣仿佛頃刻被抽幹,沒有人發現他的不對勁。剛才吃完飯陸眠便讓阿青阿平下去了,沒事不要打擾他攤餅餅,沒想到就這麽随口一提,卻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好不容易熬到門邊響起動靜,陸眠吭哧吭哧地哼了聲,猜測應該是陸凜回來了。

果不其然,冷淡的嗓音徐徐鑽入他耳中,陸眠快哭了,用盡最後的力氣,咬牙:“終于等到你!”

陸凜沒有去點燈,旋身行至牆邊的博古架上,打開了一個盒子。剎那間耀眼到刺目的光芒映入眼簾,夜明珠發出的瑩瑩白光一瞬将房間照得雪亮,陸凜轉過臉,看清了躺在矮榻上的人影。

陸眠半趴在小桌上,身前的衣襟透出深色,整個人猶如剛從水裏打撈出來的般,發絲濡濕,粘在雪白的面龐上。烏黑的眸子此刻霧蒙蒙一片,沁着水色望過來,顯出十分脆弱。

陸凜一頓,很快上前去扶起人,“哪裏難受?”

本來就怕疼的陸眠早就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張開口就‘嗚’了聲。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水汪汪的眼底朝人望來時仿似埋怨對方為什麽才來,陸凜喉頭動了下,“抱歉。”

陸眠快痛死了,“不抱歉,痛!”

他要看醫生!

-

因為小公子身體突發不适,整個陸府這一夜燈火通明。

陶柔絢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大夫也很快趕到,倒沒有診出什麽疑難雜症,只是今日的吃食太補,陸眠的身體虛弱受不住。

“怎會?”陶柔絢一怔,“眠眠身體向來好。”跟個小牛犢子似的,從小身體就沒出過什麽大毛病。

老大夫捋着胡須,“可老夫從脈象看,小公子身體虧損嚴重……”

“會不會是之前磕碰到頭?”陶柔絢急急追問。

老大夫一頓,誰都知道太常寺少卿陸大人現在的夫人是當今皇後娘娘的同胞姊妹,這陸小公子的身份同樣不簡單。為了明哲保身,老大夫眼神幾經變化,遂順着她的話點頭,“對,應該是…應該是這樣。”

陶柔絢:“那便有勞大夫開藥。”

看着兒子喝完藥,陶柔絢坐在床邊守了許久,陸宏志亦守在一旁,“夫人,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

說着他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陸凜,“這裏交給凜兒就好。”

陶柔絢頓了頓,“那就辛苦凜兒了。”

陸凜搖搖頭,站在屏風後目送兩人離開。他視線落在陸宏志身上,眼底神色幽暗,宛若凝聚着風暴,随時會将接近之人卷入,并攪碎。

這時,含着哭腔的嗓音悠悠傳來,“嗚嗚,我是不是要死了。”

陸眠縮在被子裏嗚嗚哭泣。

陸凜眼中晦暗的情緒驟然盡去,他轉頭。

陸眠朝人伸出手。

陸凜停頓了下,走上前。

陸眠抓着他的手,“我死後,一切從簡,遺産全都由你繼承……”

陸凜眸光微閃,一瞬動容。

緊接着,就聽陸眠繼續:“我這東海龍王之位,就交給你了。已傳位,莫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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