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021章 第 21 章

寧鳴兩手空空地走回沈惜身邊：“我們走吧，天快黑了。”

路燈陸陸續續亮起，沈惜略帶不安地朝他們來時的方向瞟了一眼，拉住他的手，兩人慢慢沿着馬路牙子繼續往前走，迎着路邊大人好奇的眼神。

沈媽一接到電話，就火急火燎地催着沈爸把店鋪的卷簾門給拉下來：“趕緊的，女兒都快丢了，還做什麽生意！”

沈爸聽着她的指揮，慌慌張張地臨時關店，她自己則腳底打着滑，沖到同一條街上照相館的門前：“寧哥，陳姐，你們随便找個人幫着看店，或者暫時關店一會吧！沈惜帶着錢和書包、吃的喝的，和寧鳴一起跑到大院外邊去了……雨婷下樓看過了，你家門鎖着沒人……趕緊跟我們一起去找找吧，趁他倆還沒走遠！”

陳阿姨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寧鳴？離家出走？？”

寧叔叔兩句話敷衍完正和他對話的客人，也朝她倆走了過來：“知道他們往哪兒去了麽？确定不在大院裏？”

沈媽一臉焦急和無助：“我弟弟妹妹正滿大院找呢，我妹妹說惜惜留了張紙條，說往市委方向的林蔭道走了……要不你們倆一個回家開門确認下寧鳴帶了什麽、留了什麽，另一個跟我去林蔭道那邊找？總之趕緊！現在這世道，狼心狗肺的人販子可不少！”

四個大人兵分兩路，匆匆忙忙離開了各自店鋪……

沈惜和寧鳴經過了學校的門口，來到一座小橋的前面，橋上有很多小攤小販在售賣東西，人來人往，很是雜亂。

一旦過了這座橋，兩個人就要走出這片平時經常跟着大人過來、還算熟悉的區域了，沈惜在穿越回來前畢竟已經搬離這一片多年，也越發難以辨認再往前走的那個片區，對孩子來說算不算足夠安全了。

心神不寧的沈惜，望見橋對面的馬路一側有一間書店的招牌，靈機一動：“鳴鳴，我們去那家書店裏轉轉好麽？我帶了錢，如果有喜歡的小人書，我們可以買了帶上。”

一直很喜歡書店的寧鳴同意了，進店後他随手拿起一本有拼音标注的書，就不知不覺被書中的世界吸引了。

沈惜站在離書店門口最近的櫃臺，心不在焉地随便翻閱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随時關注着馬路上的動靜。

書店裏的時鐘轉過大約四分之一圈的時候，滿臉焦灼的沈爸、沈媽、陳阿姨快步經過書店門口，并緊張地朝裏望了望，沈惜趕緊踮起腳尖，朝他們招了招手。

沈媽瞬間眼淚就下來了，她邊回頭喊了聲“哎陳姐，這裏！”，邊沖進來大力地一把摟住了沈惜，她和沈爸的表情都很是複雜，好像既欣慰心疼，又想狠狠痛罵沈惜一頓……

但比起被罵，沈惜更擔心陳阿姨和寧鳴。

他此刻正被淚流滿面的陳阿姨摟在懷裏，這還是沈惜第一次看到她那麽不從容、不平靜的樣子……

寧鳴卻沒哭，別過臉不看他的母親，也不說話，不解釋。

陳阿姨抖開寧鳴的包，看了看裏面的每件東西，一下哭得更說不出話了，過了好半天才開口：“鳴鳴，對不起……爸爸媽媽賺錢是想給你未來更好的生活，但是太急于求成了，把最重要的你給忽略了……我們看你經常在惜惜家待着，能和她做個伴，吃飽穿暖，有人照看，這麽久都沒哭沒鬧，以為一切都挺好……你怎麽會不聲不響地，就想徹底從家裏離開呢……”

寧鳴眼神垂着，盯住腳尖，沉默了很久才說：“我不哭不鬧，是不想你們覺得我不乖，不懂事。不是為了讓你們越來越不關心我，不理睬我……”

他這話一說，幾個大人都無言以對，沈惜也很是心疼。

的确，對這麽小的孩子來說，其他人的關懷和溫暖無論如何都替代不了，他心中最親近最重要的父母的愛。

這晚，最終兩個孩子都被父母牢牢攥着手帶回了家，沈惜并沒有挨罵，只是被耐心地教導：無論發生什麽，心情有多糟糕，都必須先和家人好好聊聊再行動。

從那之後，寧鳴爸媽給照相館多雇了一個人，而他倆也盡可能輪換着照顧和陪伴寧鳴，沈惜父母也像是從他們身上學到了教訓，此後無論生意多忙，兩人都一定會在每周抽出一定時間陪伴沈惜。

1998年的夏天，沈媽和陳阿姨所帶的那屆初三畢業生圓滿考完了中考，且成績不錯，學校工會決定獎勵這批老師一次省內旅游，還可以帶上愛人和孩子。

此時沈惜和寧鳴也正放肆享受他們二年級的暑假，沈惜很開心地察覺到，自從那次轟轟烈烈的“離家出走”事件後，寧鳴得到了父母更多有意識的關愛，性格也比起過去明顯開朗活潑了不少。

兩個家庭商量之後，決定還是由兩位父親留守各自看店，兩位母親帶上孩子們一塊去玩，臨出發前，沈惜和寧鳴這次終于有合理機會，興高采烈地用各種喜歡的東西，填滿了小書包作為行李。

出發那天，沈爸和寧叔叔一起把他們四個送到了火車站，又不厭其煩地叮囑了一堆旅行途中的注意事項，這才離開。

盡管這次旅行只是去省內另一個城市的著名旅游景區，對于穿越回來前有過豐富旅游經驗的沈惜來說，并不新奇。

然而，重新站在90年代還不算舊，但擁擠得有些混亂的火車站裏的感覺，卻很新奇。

沈媽和陳阿姨一刻都沒放松過警惕，時刻把孩子的手攥在手裏，生怕萬一在人群中擠散。

好不容易擠上綠皮火車後，孩子們也只能和大人擠着，或坐在腿上，因為還有許多購買站票的人擠在各種縫隙裏，或者坐在自帶的小板凳上。

重來一次，沈惜仍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哪怕在她看來已幾乎無法下腳的過道裏，乘務員還能推着小t車堅定地開出一條路來。

盡管車廂裏人聲鼎沸、氣味混雜，可還是幹什麽的都有——嗑瓜子、啃零食、吃泡面、打撲克、看書報、與熟人閑聊、與完全陌生的人閑聊并相見恨晚、哄孩子、打孩子、罵孩子、列車到站時強行擠下去到站臺上透氣、列車快行駛再奮力擠回來……

寧鳴坐在陳阿姨腿上，挨着車窗，好奇地觀察着外邊一切或快、或慢、或站臺上靜止的風景，而沈惜則迷迷糊糊，一次次睡了又醒，醒了再睡。

由于沈媽這趟一起出行的同事及家屬的人數也不少，校方直接幫他們找旅行社組了個獨立的小旅游團，當包含晚點時間在內共8小時的車程結束時，導游和大巴已經在火車站外邊等着他們了。

這會天已經黑透，導游直接把大家帶到了賓館入住，第二天才開始正式的旅游行程。

旅途4天的時間對沈惜來說簡直就是轉瞬即逝，她也很意外，這段對于穿越前的她來說相當條件艱苦的旅游，實際經歷起來卻比想象中有趣很多。

或許因為這時候的沈媽離暴躁的更年期還遠着，也還沒被常年瑣碎庸俗的生活磨平棱角，依然美麗、溫柔、耐心，且對新鮮事物充滿美好的向往，和這階段的她相處，沈惜覺得很舒服，完全沒有穿越前兩人之間稍微多相處一會就劇烈摩擦的焦躁。

而和寧鳴一起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玩耍，也更鮮明地讓沈惜感受到了他性格上的變化。

正式行程第一天，大巴開進景區，衆人剛下車，就發現森林公園的入口處有一條非常清澈漂亮的小溪。

孩子們迫不及待地沖到水邊想要玩耍，而家長們也不敢掉以輕心地沖上去護着，以免孩子萬一落水或在濕漉漉的石頭上跌跤。

沈惜蹲在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很有分寸地緩緩伸下去自己的小手臂，探入水中感受夏日裏溪水那令人神清氣爽的透涼。

寧鳴也穩穩當當地在她身旁石頭上蹲下，朝沈惜微微笑了笑，沈惜也笑了：“水很涼很舒服，你試試！”

寧鳴小心蹲着，雙手都伸進溪水，在手心捧起一小掬，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又朝沈惜笑笑，笑容甚至比剛才還要明朗燦爛。

沈惜正不明所以，他忽然開心地把手心裏正快速漏走的那一捧水，像打水仗似的，朝沈惜揮灑過來，她驚叫了一聲，也不甘示弱地飛速蹲下去撈水，奮力還擊……直到兩個媽媽分別摁住已經額發濕透而笑得一塌糊塗的兩個小人。

孩子們跟着大人在靠近入口的幾個景點，慢慢轉悠，盡管山腳下還不能欣賞到險峻奇幽的峰谷，但翠綠的竹林、潺潺小溪和五花八門的花花草草，已足以讓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

天黑前，大巴把大家送到了山腰上的賓館，次日起的行程主要就靠步行了。

次日一早，旅游團集合的時候，導游就遺憾地提示大家，當天天氣不算太好，纏纏綿綿地下着毛毛雨，不但會略微阻擋大家觀景的視線，在山間步道和階梯上行走的時候，還得格外當心別滑倒。

導游給大人小孩們都分發了雨衣，沈惜穿上後神情有點蔫蔫的，畢竟她最不喜歡陰冷潮濕的天氣，盡管這場突然其來的雨，給山景蒙上了一層婉約朦胧的月白霧紗，比晴朗時更多一番風情。

但沈惜不想掃沈媽的興，于是一路沒精打采而并無抱怨地拉着媽媽的手，一步步往高處的景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