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西弗勒斯 女巫07

第33章  林＆西弗勒斯 女巫07

暗紅色的高塔出現在林面前。對比起他上一次看到的模型，這一次的高塔細節做得更完善，在林心中基本達到了可以過關的程度。

但只是基本。林心裏清楚，西弗勒斯也清楚，這件中規中矩的作品始終差了一點點點睛之筆。就像一個修剪成完美圓形的灌木叢，其最終結局是為其他樹木作陪襯，除非在它之上開出了一朵豔紅色的花。

林把視線從電腦上移開，側過頭去看西弗勒斯。西弗勒斯的電腦屏幕調得太亮，白色的光芒照在他臉上，顯得那對綠色的瞳孔像寶石一樣投射出瑣碎靓麗的光彩。

西弗勒斯感受到他的視線轉過來。那些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茫然和苦惱，深度的疲憊。

林想讓它們回到他們初見時生動漂亮的樣子。

在快餐店嘈雜的人聲中，林長清思緒迅速翻湧。

看着封閉的高塔，他想起西弗勒斯的色覺障礙，想起他分了不同顏色的用來裝積木的盒子，想起他看着自己說“我也有嗎？幸福的權利。”

他的思緒停留在西弗勒斯多次看向自己的綠色的眼睛。

林突然站起來，合上西弗勒斯的電腦屏幕，把電腦遞給對方，一只手虛虛攏着西弗勒斯的背，快步帶着對方走出了快餐店：“還差一點。”

西弗勒斯匆忙地跟上，有點不自在地一抖，那只輕落在自己背上的手就離開了：“我知道。”

林：“差在顏色。”

西弗勒斯猛地停下腳步。他對着林苦笑：“是啊。”

他站在路邊看着林。馬路上車來車往，奔馳不停，西弗勒斯看着遠處的紅綠燈。他在這裏住了好幾年，閉着眼睛也能說出哪個是紅燈哪個是綠，可當年剛來到此處的他細心觀察了很久，每每跟在同事身後穿越馬路，依舊有被克利斯蒂安拎着衣服兜帽在耳邊呵斥拉回路沿的一天。

他很難過地說：“我不敢啊。”

西弗勒斯：“我不知道那些顏色在你們的眼中究竟是什麽樣子，我只能憑借經驗去選擇那些我有把握的，普通卻不會出錯的顏色。也許差了一點，但那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林搖搖頭：“不是的。”

他快步走着，把西弗勒斯送回了他的辦公室：“你不應該永遠把它看成缺陷，永遠害怕被人發現，因為你不能藏一輩子。你也不可能永遠用這樣的心态做設計。”

他關上門看着西弗勒斯，對方也看着他，像看着溺水者身邊唯一一根浮木。林猶豫地擡手，把西弗勒斯輕輕地攏進懷中，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它是你的特點，你的與衆不同之處。你不應該隐瞞它，你應該利用它。”

西弗勒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過長的睫毛掃過林的手心，有點癢。

林放開他：“你把實體模型重新搭一遍吧。”

西弗勒斯有點不明白，但是說好。從搭建軟件的3d模型到實體，确實會有一些不同，也許林希望他在這過程中找到最後一點缺失的閃光點。

可他答應了，卻隐隐感到一種無法突破的苦澀。林讓他放輕松，說那不是他的缺陷，他卻明白自己也許永遠也無法做出讓人喜歡的漂亮的色彩。

他永遠記得自己小時候的那一天，他拿出自己最得意最喜歡的畫作展示給老師，得到的卻是對方詫異的眼神，随後他被扭送回家，從此失去了繼續學習畫畫的資格。

他依舊喜歡畫畫，只是不喜歡再看到那種眼神，因此把畫都鎖進櫃子裏。

直到他二十歲那一年。已經成為一名甜點師的西弗勒斯打開櫃門，不堪重負的紙片傾倒，落滿了他的一身。無數線條從畫中掙脫，束縛住他，随後頹然解開。

花，草，建築，光怪陸離的世界的一切，以西弗勒斯獨有的視角被刻畫，壓縮數十年光陰于其中，終于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站在落了滿地紙片的屋中，西弗勒斯想再給自己的夢想一個機會。

他成功了，進入了樂高總部，成為一名設計師。然而那些早已退讓的線條卷土重來，重新将他捆綁。他并沒有得到自由，也沒有真正實現自己的夢想，他只是在壓抑自己去拙劣地模仿別人，努力地讓自己活得像一個......正常人。

他害怕再次看到別人的眼神，如同他小時候那位老師一般的眼神，讓他記了十幾年不敢忘卻。因此在林發覺他是色盲的時候，他才忍不住豎起渾身的刺，怕過去的一切重蹈覆轍。

然而林的眼神不是那樣的。

他的眼神是，和緩的，溫和的，了然的。他知道這件事，就好像知道了太陽會東升西落，一年有春夏秋冬。西弗勒斯是一個色盲就好像這些事情一樣普通地發生。

也許見多識廣的心理咨詢師總這樣波瀾不驚。但那樣的眼神讓西弗勒斯願意嘗試去交出一份信任。

林打了個招呼走了，留下西弗勒斯在辦公室裏嘗試搭建模型。

剛開始搭建沒多久，林就發來消息，抱歉地讓他幫自己去一趟公益組織，他把一些東西落在了那裏。西弗勒斯一口答應，雖然心中疑惑有車的林自己去大概更快一些，但還是幫對方跑了這一趟。

事情很快處理完，他回到辦公室繼續。拼接模型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對于手邊有3d模型的設計師來說，簡直毫無難度。只是這一批次的積木貌似質量不過關，摸起來有點毛躁。西弗勒斯有點疑惑，但很快把疑問甩在了身後，完成了大半模型的構建。

忙到傍晚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西弗勒斯忙着搭建塔頂，頭也沒回：“怎麽了林，還有什麽事嗎？”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略帶揶揄地開口：“你除了林還能想着點我嗎？”

是克利斯蒂安。西弗勒斯無奈地掩了一下眉腳，轉過去：“只是他中午找我有事......”

“好了好了！”克利斯蒂安笑着打斷他，“別再說林了。”

他做了個鬼臉：“把我認成林之後說話聲音裝模做樣，把我吓了一跳。”

西弗勒斯摸摸嗓子，疑惑：“有嗎？”

克利斯蒂安唉聲嘆氣：“沒有沒有，都是我編的，什麽都沒有。”

他繼續道：“我只是想來問問你用外面的3d打印機打什麽了。機器過熱暫時用不了，來找你聊天。”

他越過西弗勒斯看到他桌子上的半成品模型，突然地眼前一亮：“呦，公主的城堡更新啦。”

西弗勒斯有點不安地詢問：“看上去怎麽樣？”

克利斯蒂安的表情看上去居然還算滿意：“雖然這看上去和公主的城堡完全不搭邊。但是我很喜歡。我喜歡這些外牆上的苔藓......”

“等等。”

有一種不詳的感覺湧上西弗勒斯心頭。那些從他入職不久就開始緩慢纏繞他的線緊緊收縮，讓他喘不上氣來：“哪裏有苔藓？”

克利斯蒂安茫然地回答：“外牆上。”

紅色的外牆。綠色的苔藓。

西弗勒斯忍不住手發抖。他看向自己收放積木的盒子，屬于紅色的積木的那一檔，在他看來只是一種昏暗的顏色，一時間他無法看出裏面是否混雜了其他的色澤。

他同樣看不出實體高塔的磚牆究竟是什麽顏色。樂高基礎顏色中沒有與這種紅色過分相近的綠，但如果是專門調節了他辨認不出的色段，用3d打印出基礎零件再放進他的盒子裏，就有很大概率造就這種意外。

克利斯蒂安看他臉色不對：“西弗勒斯？”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般道：“你是不是把積木顏色弄混了？但其實我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我......”

西弗勒斯沒有聽清他後面的話。他突然開始嚴重的耳鳴，嘈雜的噪音進入他的耳朵，讓他感到劇烈的眩暈，眼前不斷發黑。

他茫然地盯着自己桌面的一角，眼神失焦。

沒有人會質疑一個正常人會弄混紅綠色的積木。

克利斯蒂安的話語中帶着理所應當的情緒。就好像他一早就知道西弗勒斯有可能弄混積木顏色。

西弗勒斯在不自覺地發抖，手腳發涼，後背卻浸濕了汗。

他喃喃地說，聲音輕得如蚊：

“你其實一早就知道我是色盲嗎？”

--------------------

哦不西弗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