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亮

第38章 月亮

容闕緘口不言。

青霞長老嘆聲:“闕兒, 我将你救下之時,你只剩下一口氣,我整整為你運了七天七夜的靈力, 又日日以洗髓丹滋養才勉強為你保住靈基。你向來是有主見之人,一步步如何走來也是我看在眼裏,尋找真相匡扶正道,這條道路坎坷艱辛,你命途多舛本不該再遭此劫難,可惜有人要将你趕盡殺絕。孟時清如若真有一日堕為魔修,溫離又該何去何從, 玄雲長老也該如何作為。當務之急, 你應該先找到站在孟時清背後之人, 想必此人便是三番五次欲取你性命的人。”

“溫離丫頭身上的魔氣和你有關系,對吧?”

良久, 容闕啓唇:“是。”

“罷了,一切自有注定, 随遇而安吧。”她嗓音中藏不住的倦意:“此次宗門大會, 你打算參加嗎?”

他不假思索點頭:“徒兒也要試一試, 看能否将天命劍拔出, ”

月上中天,秋風拂拂,樹影婆娑。

溫離還是打算将玉簡收了起來,終是沒有邁出找容恙的那一步。

但玉簡上的靈光仍在閃爍, 溫離只好執起玉簡。

【為何打開玉簡,又不說話?】

這幾個字不如他往日潦草狂野, 反倒規矩的很,像是小心琢磨過後的産物。

溫離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兜兜轉轉還是沒應答。

殊不知這一番沉默卻造成侯在另一側的人心慌無比。

容闕練劍的手微頓,劍破樹樁,留下一條細長的劍痕。

他猜她是今日受了委屈,也猜她是不知如何開口。

于是,便由他問:【聽說今日紫薇峰的醫堂發生了些事,太虛宗弟子與t天機閣的弟子鬧了矛盾,你知曉嗎?】

溫離癟了癟嘴,在看不見的地方抹了兩把眼淚,“嗯嗯,你覺得是誰對誰錯呀?”

她的确有點私心,就是想讓人維護自己,起碼說出的話是合乎心意的,是讓她開心的。

【笨死了。】

結果得了容恙這三個字。

冷漠,實在冷漠!

溫離暗戳戳指責他沒良心:“我是問你意見,你怎麽反過來罵我了,早知道不和你說話了。”

容闕懶洋洋的挽出一個好看的劍花,遲遲回道:【說你笨你還不樂意。我是太虛宗人自然是以太虛宗為榮,不論如何,肯定是站在太虛宗這一脈的,錯的必然就是天機閣的人,天機閣什麽德行,我也清楚的很。】

溫離不大滿意:“只有這樣嗎,只是因為袒護太虛宗?”

【你說呢,還可以因為什麽?】他循循善誘的問。

“你......”溫離小聲道:“你不覺得溫離也很可憐嗎?”

容闕極輕的笑了聲,手中劍入鞘,他腳步輕快的推開房門,手中玉簡仍不斷閃着微亮的光。

“你難道不知道——”

看着她戛然而止的半句話,容闕道:【難道你是溫離?】

溫離雙頰微燙,耳垂殷紅仿佛可以滴出血來:“嗯。”

【的确也有心系溫離的原因在】他甩出好大一根鈎子,【因為我相信你肯定是對的。】

直到自己被他逗了,溫離那是又氣又惱,本來還有三分的澀意,此時蕩然無存,但還是不卑不亢的回複:“我本來就是對的,你怎麽認為不重要。”

他眉眼如月,身子半伏在案前,單手遮住了半張臉的風光,時不時會有清朗的笑意從喉間溢出,像是吃了糖的孩童,不亦樂乎。

小四叼着他練劍時掉落在地的墜子,跳上桌案小心翼翼的放在他跟前,叫喚好幾聲,試圖引起他注意,無果只好習以為常的跳下桌案。

而溫離也看着玉簡上的字發愣。

【是不重要,但因為是你,這句話便會變的重要。】

“謝謝你。”溫離小聲道,“大家都護着我,我很開心,但你能哄我,我也很開心,你怎麽知道我心情不好?”

【不是哄你的謊話。】

【這玉簡可以與五感相通,你裝的太不像了。】

溫離自知若是在聊下去,自己可能會變成一只紅燒溫離,繼而轉移注意力到別處,她仰起頭看着正明亮皎潔的圓月:“今晚的月亮好美呀。”

容闕眸光微閃,視線從玉簡挪到窗外,的确可以瞧見圓滾滾的月亮。

他心念一動,卻是回複:【我這裏看不見月亮。】

很快那邊便傳來她的聲音,玉簡也被人打開。

溫離歡快的分享着景色別致,渾然忘記方才有多難過。

“你看到了嗎,月亮!”她道。

紫薇峰乃太虛宗所有山峰之中最高一的座,拔地倚天,仰頭看去時,月亮占據半個山頭,仿佛觸手可及。

溫離與他已經暗有默契,她喜歡的東西很多,但恰巧這些東西他看不見的時候,她便會變着法子想盡辦法也要讓他瞧見。

可溫離不知道的是,但她将玉簡可視打開,猝不及防便是對着她的臉打開,在她嘀嘀咕咕該從哪個角度照起來給他好看,他已經盯着玉簡裏嬌俏美豔的小臉出了神。

這與以往他遇到她時的任何時候都不一般,卸下了滿身敵意,以笑意欣喜填滿,她擡頭看天時,星星點點的亮光落在她眼底,細閃着如同瑰麗的瑪瑙,靈動清澈。

瞧瞧,她是多麽在意他,分明身處同地,仰望亦是同一片天,但她依舊興奮又好奇,恨不得同他長同一雙眼睛。

容闕心底湧起的雀躍還沒蹦跶幾下,便被畫面中突兀的一角打斷。

庭院中是玉蘭花。

他分明記得溫離的院子種着的是黃花槐,并非玉蘭。

說起來,禦水閣前也有一株槐樹。

【這玉蘭花很漂亮。】

溫離看着這句話,下意識環視院子,果不然在對角處,看到一株漂亮的玉蘭,她贊同的點點頭:“的确很漂亮,司師姐真會養花,你眼力真好,這般都讓你瞧見了。”

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容闕眼中得逞之意一閃而過。

【夜深,為何會在醫堂?是不是臉還疼着?】

溫離見他沒了賞月的心思,那點兒旖旎之氣全讓他破壞了,她眼底浮現愠怒:“喂,看不看月亮呀!”

【嗯。】

很快他又道:【臉快消腫了。】

溫離漫不經心道:“還得謝謝容闕,師姐說他療傷的功夫很好。”

容闕:!

她、她居然誇他了?

但下一刻溫離又變了語氣:“只是這厮劄手舞腳,太奇怪了。”

容闕:......冤枉。

“但我在醫堂不是因為臉,而是因為孟時清。”她道。

容闕笑容僵停,手指微微蜷縮,指骨捏的泛白,眼底暗色如墨染宣紙,迅速蔓延開,直至将情緒盡數藏匿。

【他怎麽了?】不等他回神,話已然出口。

溫離向來對他毫無防備:“他受傷了,剛好碰到我,我就将他送進去了。”

忽有涼風起,吹得她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樹影随着風而搖曳,簌簌聲起,宛若鬼魅妖魔。

看的她是後背發涼。

溫離悚然開口:“他身上全是一道道劍痕,你說會不會魔修幹的?”

聽出她語氣裏的害怕,容闕想也沒想安慰道:【不會,別怕。】

“那是誰把他傷成這樣,那血就想堵不住的口子,一直在流。能下這麽重的手的人,一定不是宗門的弟子吧,肯定是那個混進來的魔修。”

溫離默默裹緊了自己的衣裳:“別來找我,我是良民。”

靜谧無聲的房間裏,只有小四時不時的叫喚聲,它慵懶的伸個懶腰,擡起小腦袋發現主人正不動如鐘的坐着,視線緊盯着玉簡,一言不發。

它跳到他身側,無意間瞥過玉簡上的字,而後一個腳滑狼狽的從案上滾了下來。

更可氣的是,它的主人分明發現了,但不接住它!!!

嗚嗚嗚,本喵沒人愛啊。

它躺在地上滾了滾。

容闕從玉簡上挪開眼,無聲無息的落在小四身上。

小四立刻停止撒嬌的行為,嚴肅的盯着他:你自己打的人,看本喵做什麽?

容闕不耐煩的叩着桌案,發出清脆有節奏的聲音,冷冷的說:“滾出去。”

小四:喵!

此時不退非好漢!

自己吵架,怎麽能怪本喵呢!本喵可有辦法!

小四毅然決然的踏出門,與濃濃夜色融為一體。

而此時的容闕正懊惱的盯着玉簡,斟酌說什麽,但又不顯得突兀,于是兜兜轉轉,他才下定決心說:【你在陪他嗎?】

溫離先是一愣,而後搖頭:“倒不是在陪他,只是因為他是倒在我懷裏的,我怕出什麽差池,所以想再等等。”

【那你什麽時候回去。】

溫離思忖片刻,答道:“不知道唉,要看司師姐何時替他縫好傷口。”

【你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為何啊?”

【......】

默了默,他道:【宗門內還有魔修存在,太晚了若是你一人不大安全。】

“不會的,醫堂離我那兒蠻近的,我先等孟時清醒了再說。”

【等他醒來你還回去嗎?】

溫離眨眨眼:“你說什麽,肯定要回呀,若是不回去我跑哪兒去,我總不能住在司師姐這兒。”

【那你現在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我......”

“溫離!你吃不吃!”

沈倚樓端着一疊包子站在院子裏高聲呼喚溫離,硬生生打斷溫離接下來的話。

溫離嘴角微抽,下意識将玉簡收了起來,在陰影裏頭弱弱舉起手:“我在這裏,你小聲兒點!”

沈倚樓哼了聲,大搖大擺走來:“我給你做吃的去了,你還數落我,你還有沒有良心!”

“這兒是醫堂,大多都是病人,你大驚小怪的我真怕大家數落你呢!”溫離坐到院子裏的石凳上,煞有介事的同他說:“你待會兒回去嗎?”

沈倚樓夾起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狠狠的咬上一口,含糊不清的回答:“不回。”

溫離便問:“那你是要留下來照顧江兄嗎?”

沈倚樓狼吞虎咽的吃着,好不容易咽下,緩緩道:“明兒江兄應當要醒了,我留在這兒打算跟着司師姐學t點本事,一舉兩得。”

他面露不悅的盯着溫離:“你怎麽不吃啊。”随後強調,“這可是少主給你做的飯,你以為是一般人可以吃上的嗎?”

溫離:“......”呵呵。

“謝謝您嘞。”溫離含淚咬了兩口,“那我吃完我就走了。”

沈倚樓咀嚼動作一停,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不可置信道:“你走了,那孟師兄怎麽辦?”

溫離忙道:“我會付藥錢的,屆時讓醫堂裏的人照看。”

沈倚樓:“那你就這樣把孟師兄抛下了?”

“什麽叫抛下,我和他沒有關系!”

“不信。”

溫離瞪着沈倚樓:“少看點話本行不行?”

“不行。”

他燦然一笑:“難不成真和他們說的一樣,竹馬打不過天降,你還是選擇了容闕!”

在溫離震驚的眼神底下,他繼續說着炸裂的陳詞:“難怪我就說今日在幾位長老前你們的關系就不一般,不說他一直盯着你,就是你後面抱着他哭,還有他今日為你英雄救美,大打出手,将天機閣的弟子收拾一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被他英雄救美的風姿蠱惑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他!果然,套路得人心。”

許是先前看過炸裂的事,溫離此時反倒顯得平靜:“是不是出書了?”

沈倚樓狐疑道:“你怎麽知道,這書晚上才送到我手——裏!”

他責備的看着溫離,“你居然套我話!”

“太虛宗以後還是不要修仙了,我看就出書吧,你們出書倒是挺快的。”溫離一掌拍落他嘴邊的包子,挑了挑眉:“說,都是什麽。”

沈倚樓幽幽道:“咳,《英雄救美後我愛上了我的死對頭》,我發誓!只有這一本,我甚至可以對祖師爺發誓,我晚上只收到了這一本,或許他們還沒寫好,畢竟時間有點短。 ”

“真想把這個書名告訴容闕那狗東西,讓他一巴掌把你們都扇飛!”溫離憤憤道。

沈倚樓讨好的笑了笑:“可不要說是我弄的,這都是那些師兄師姐閑着沒事,寫寫玩的,說不定幾百年以後,就成了什麽宗門秘史,廣為流傳了呢。”

溫離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包子。

香噴噴的包子泛着熱氣,外皮蓬松柔軟,指尖輕輕一處便凹了進去,咬下外皮一角,露出裏邊誘人的餡兒,肉汁香甜可口。

很難想象這個包子會是這種人手裏出來的。

溫離心疼包子。

“今晚如果孟時清醒了,照顧他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否則我就跑去告訴容闕你們都寫了什麽東西,不想慘死在容闕劍下,你懂的。”溫離便相威脅他。

沈倚樓滿腹委屈:“我都給你做好吃的了,你居然還威脅我!”

溫離又從他碟子裏搶了包子,一手一個嘴裏最後還叼着一個,朝他微微擡起下巴,一切話都在眼神不言而喻中。

沈倚樓防着她的手,“不準搶,剩下的我還要端去給司師姐,溫離,你住手!”

溫離飛快的從醫堂裏逃走,仿佛身後有豺狼虎豹追着。

山上昏暗,幸有月光照前路,但溫離可不敢停下來欣賞風景,滿腦子都是方才容恙說的話。

宗門裏頭還有魔修存在。

試煉境地中弟子的死狀可謂慘烈。

想着她步伐如風,從走變成快走,又從快走變成小跑,最後不顧形象的大跑。

不過幸好離的不算太遠,待她到了的時候已經是氣喘籲籲,撐着身子大喘着氣,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她正打算推門而入,餘光卻發現院前的青石板小路上沾着淡淡的血漬。

她心頭一緊,正欲上前查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細小微弱的貓叫。

溫離回頭看去,只見黑夜中立着一雙琥珀色的瞳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哪兒來的小貓。”她正疑惑着,便瞧見那小貓以飛快的速度朝着她跑來,趁着她來不及作出反應的間隙,一股腦的撲進她的懷裏。

溫離身上的衣裳還沒換過,仍留着濃重的血腥味,但這小貓兒非但不怕,反而縮着身子鑽進她的臂彎裏。

這時溫離也認出了這只貓兒,她顧不上震驚,忙的想将它從身上扒拉下去,可這小貓非但不動,還豎着眼睛,露出濃濃的不悅瞪着她。

溫離道:“小四,你怎麽跑這裏來了,從破雲峰到紫薇峰,你四條腿甚至還在,好厲害。”

小四動了動鼻子,視線落在溫離捏着包子的手,輕輕的叫了聲:“喵!”

溫離看出它的意思,便将右手的包子遞給它:“你主人不給你吃東西的嗎?”

随後她又十分贊同的點頭,容闕看着的确像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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