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記憶

記憶

裝醉是郁辰安慣用的手段。

因為滕野是個心軟的人,起碼對他總是會心軟。

于是,這一招總是有用。

郁辰安想起滕野這個人。

是六個月前的事。

秋天。也就一夜之間,到處都是桂花的香氣。

那天。

郁辰安在歐洲修完碩士雙學位,邊玩邊實習,游歷了大半個地球終于回到S市。

剛下了飛機,就被管家助理熱熱鬧鬧的簇擁着,上了保姆車。

他迷迷糊糊的在車上補眠。

是車禍的撞擊聲把他吵醒。

七車連環相撞。車上的人都沒有大礙。郁辰安也沒有受傷。

但就是從那天開始,他開始頻繁的做夢。

他夢到一個叫滕野的Alpha,他們是S市啓德公學的同學,他們在秋天桂花開的季節裏在學校的花園裏對峙,他們在冬天初雪的傍晚滑滑板,他們在夏天的熱烈陽光下游泳集訓參加比賽,他們又在秋天桂花開的季節裏分別。

郁辰安一度以為那只是一個夢。

但是被夢糾纏了半個月後,他去看了心理醫生。又去咨詢了家庭醫生。

那些支支吾吾模棱兩可,充滿漏洞的解釋讓他産生了不安和好奇。

郁辰安開掉了常年在他身邊的管家和助理,只留下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柳明旭。

調查終于變得順利。

他也終于在不久後見到了在H市大名鼎鼎的滕勝集團總經理——滕野。

見面是在一個飯局。

夢裏的青澀少年變成了成熟英俊萬衆矚目的焦點。

滕野脖頸後劣等Alpha殘缺的腺體,沒有任何遮擋的坦然暴露在外。

滕野漠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同夢裏的人一點也不一樣。

“滕野。”

“你好。”

在他人的引薦下,郁辰安終于同滕野說上話。

郁辰安确認自己沒有找錯人。

因為明明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但是滕野說話的聲音,他很熟悉。

滕野身上及淡的桧木香味也是那麽的熟悉。

郁辰安知道作為頂級Omega,他根本不會對這樣的信息素有任何的反饋。

但是他開始不自覺的手心發熱。

那不是發熱期的燥熱。

仿佛是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被喚起,都在提醒郁辰安——

就是他。

滕野。

這種感覺很奇妙。

這些年郁辰安在感情上一直都是空白。

在歐洲的這幾年,郁辰安甚至曾因為朋友的一句話做過全面的身體檢查。

朋友說:郁辰安,你是頂級的omega,為什麽你每次都冷漠的給自己一針抑制劑,而不去享受Alpha的美妙。

的确如此。

郁辰安遇見過各種各樣的人,有他欣賞的,有他讨厭的,唯獨沒有他喜歡的。或者說,沒有可以勾起他的欲望,想要占有擁有的。

心理醫生對他進行了評估,傳統的醫院給他做了腺體以及信息素的檢查。

郁辰安很健康,信息素水平優于99.9%的Omega。

他是單純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

所以他不願意與任何Alpha親近。

但是滕野是不一樣的。

郁辰安情商極高,他能輕松的讓在他身邊的人如沐春風。

因為他天生能敏銳的感受到對方的情感波動與訴求。

所以第一次見面。郁辰安知道滕野明明每一個表情和動作都在說“我不認識你”。

但是郁辰安就是覺得——

滕野和他之間的羁絆絕對不是“第一次見面”這般的貧瘠。

後來很多次,郁辰安找到各種機會見到滕野。

“讀書的時候我做過幾場腺體手術,幾乎都在醫院裏,所以學校那邊總是請假。”滕野并不避諱自己劣質腺體的缺陷。

這也是滕野同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哦,是嗎?怪不得,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郁辰安也客套。

但是郁辰安就像是魔怔了一樣。他沒有放棄查找過去的記憶。也沒有放棄接近滕野。

因為——夢裏的滕野,太真實了。

——

醉酒。

對了,就是醉酒。

那幾個月偶然的遇見和必然的相逢裏,滕野看他的眼神還是同看垃圾桶沒什麽區別。

就在郁辰安以為那真的只是車禍的後遺症,是自己魔怔了。

很巧的,那天郁辰安給好友慶生。

他喝的不多,但是陣仗很大。

一群人從高級包間喝到了舞池裏。

郁辰安一眼就見到了和這個場地格格不入,被好幾個Omega纏着的滕野。

那時候郁辰安也沒想到醉酒是那麽的好用。

他是被慶祝的朋友打鬧時無意的推了一下。摔倒的四個方位,他迅速的選了滕野所在的位置。

“我沒醉。”郁辰安對自己腺體和樣貌無比自信。他肆無忌憚的趴在滕野身上,胡亂的抓着男人的衣衫找酒喝。

他心想。要是滕野推開他了。

作為s級omega,真的沒有再多的借口和尊嚴去探究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夢境。

但是滕野抱住了他。

和夢裏一模一樣的氣息和觸感。

腰間的手掌透過布料,熟悉又陌生的溫度傳遞過來。

“你住在哪裏?”

“我沒有地方去。去你家。”

“……”

郁辰安拙劣的臺詞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

滕野只沉默一會兒,就把他送去安全的地方。

一來二去。

第一次醉酒“偶遇”,滕野送他去了酒店。

第二次郁辰安再一次把自己弄的爛醉在滕野必經之路同他“撞見”,滕野沉默的開車兩個小時送他回了S市的家裏。

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新年的夜裏。

郁辰安的嘴裏再也不說出任何一個地址。

他們在新年午夜的夜空下,見到城市上空綻放的煙花還有廣場那邊飛起的粉紅色的氣球。

是滕野先發現他身體的變化——郁辰安的發熱期提前了。

郁辰安這次沒有冷漠的給自己一針抑制劑。

他甚至在出門前,就故意遺忘了柳明旭早就給他準備好的應急包。

郁辰安沖動又大膽地把快要喪失行動能力的自己交給滕野。

于是他就在新年的第一天,和一個劣等Alpha睡了。

還睡進了醫院裏。

……

郁辰安捂着胃。

滕野在一下一下的撫摸着他的後背。

和那天晚上一樣。

一樣的疼。

一樣的無聲的撫摸。

一樣的胸口亂糟糟的心跳聲。

一樣的有人一遍又一遍溫柔的叫着他的名字: 郁辰安。

……

這次郁辰安回應了喊他名字的人。

“新年那晚……”郁辰安咕咕哝哝的枕在滕野的腿上說了什麽。

滕野沒聽清,低下頭來,只看到郁辰安半張臉埋在自己的襯衫裏,半張臉皺着的表情,應該是疼得厲害。

“什麽”滕野以為是郁辰安難受。

誰知,郁辰安吸了口氣聲音大大的,氣息就吐在滕野的腹部:"我突然想起來,過年那晚,我不是發熱期?我是頂級omega信息素,按照道理來講你沒個十天半個月根本停不下來,怎麽第二天我就在醫院了?"

滕野聽清了。

開車的沐天磊也聽清了。

保時捷降噪做的一流。

瞬間車廂裏安安靜靜的,只有郁辰安一個人的呼吸聲。

滕野揉着郁辰安後背的手放了下來,要把人從自己身上拉起來。

仿佛之前車廂裏花香帶着暧昧和溫暖回憶的氛圍根本不存在。

郁辰安故技重施:“哎喲,我胃疼。”

滕野這才沒有強行把他從身上拽開。

郁辰安索性翻了個身,腦袋枕在滕野的腿上,看着滕野平視冷漠的目光。

不怕死的繼續問:“不對呀,我的魅力一個晚上就結束了嗎?還是你的身體有問題?我剛還疼的受不了,想到這個,我就不疼了,必須說清楚呀。”

郁辰安絕對看到滕野偷偷的翻了個白眼。

但是就是不回應也沒反應。

直到兩個人對峙着回到H城城北的房子。

郁辰安悻悻然的下了車。嘟嘟囔囔的去看院子裏還沒有整理完的快遞包裹。

搗鼓了半天,郁辰安拆了一個新到的火爐,又在角落裏找到了炭,才發現滕野的特助沐天磊還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哦,對了,我的助理有點兇,真不好意思,我帶他向你道歉。希望得到你的原諒。”郁辰安禮貌的為上次的事情道歉。

這幾天觀察下來,滕野的助理沐天磊是一位高大板正的Alpha,一只眼睛受過傷所以不分場合的戴着墨鏡,鏡片後模糊的眼神一直很犀利。應該是退役的軍人,郁辰安幾乎沒有聽見過沐天磊說話。

郁辰安以為沐天磊會說一句:沒關系。

因為之後擡頭不見低頭還要見。

沐天磊卻遞給郁辰安一個醫用包裝袋。

“束縛帶?”郁辰安念出了包裝袋上的名字。

沐天磊指了指樓上,是讓郁辰安帶上去的意思。

郁辰安看了看束腹帶包裝上的使用部位及用法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

是的,任何Alpha都沒有辦法拒絕他這樣優質Omega的發熱期。

那天滕野能停下來,是硬生生敲斷了自己的肋骨。小半個月過去了,他還需要束腹帶輔助康複。

滕野難道不想和自己更多的接觸。寧願敲斷自己的肋骨自殘,也要提前結束?

郁辰安并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理智和情感會讓他迅速産出理性和感性的結論。

但是感性的感知和理性的推理,讓郁辰安又一次産生了懷疑。

因為事實是:滕野,似乎并不喜歡自己。

“郁辰安。”

二樓的門打開,房間裏的燈光照亮了院子裏站在燈光陰影下的郁辰安。

滕野的聲音并不響。也琢磨不出什麽語氣。

郁辰安這才發現,自己連外套都沒有穿上,拿着束縛帶的雙手已經凍的冰涼。

而天上的雪花又是什麽時候落了下來,把自己的睫毛和肩膀都染白了。

聽到聲響的郁辰安收起了混亂的思緒回了神,迅速的揚起了一個沒心沒肺的笑,他仰起頭,随意地問:“哇,我的火爐到了,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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