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徒四壁

第02章 家徒四壁

一門之隔,潮濕的水氣浸在睫毛,史雲腴将手指泡的發白,卻還是覺得洗不去那股子血腥氣,她抽出手掌向外望去。她在聽,聽那人似乎安靜下來。

史雲腴猜想他興許是走了,又興許是……

死了。

要不要再去看看?這周圍似乎除了他一個闖入者,并沒有別的動靜。

史雲腴就這樣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門邊,可她并不想貿然立于危牆之下,便回身與飛瓊和玄青低聲說:“你倆待會出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人。”

兩只聰敏的狼犬聞言急不可耐,只待史雲腴開門,它們就如箭在弦上般飛射出去。

“去吧,小心些。”

史雲腴揮手指引,飛瓊與玄青分道而行。兩犬待到确認周遭安全無異,才喚了兩聲以作提醒。史雲腴聞訊探身,不想卻被門前倚靠的人一把拽住了手臂。

“救我……”

“我便把這個給你……”

一個微弱的聲音忽而從身邊發出,血色印在了她的袖衫。

史雲腴垂眸去看,那人舉着塊染血的玉珏向她遞來。一眼,只一眼她便認出,這羊脂玉所制的玉珏乃王侯之物。可為什麽這東西會在他手裏?

茫茫然将帶着那人溫度的玉珏握進掌心,史雲腴心下忽而冒出幾字——故鄉王都。

他來自洛陽?

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史雲腴陷入沉默。

謝沉書卻私以為像她這樣的鄉野之人,雖不識此物,但也必會為此等身外俗物眼開。看着眼前人癡迷不語的反應,謝沉書覺得自己猜想得沒錯,她果然愛財。

如此倒也好辦,他終是不用再去行路奔波了。謝沉書便擡手命令其将自己扶進屋中療傷,“喂…你扶我起來到裏面去……”

誰成想,史雲腴聞言卻在瞟了他一眼後,淡定大喝:“飛瓊,玄青,把人拖進去。”

謝沉書一臉錯愕。

此人怎麽收了東西還以此相待?難不成,她是想趁着自己勢弱之際空手套白狼?未免也太過卑鄙。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荒郊野嶺他也別無選擇。

謝沉書只得咬牙起身,倔強地應聲說:“倒也不必……”

史雲腴見狀揮手阻止下飛瓊與玄青就沒再多言,轉身為其讓了路。可沒想到,謝沉書竟假意踉跄兩步,走到史雲腴身旁,将手臂強硬搭在她的肩膀上,沉聲道:“你既已收了我的玉珏,就是應了與我的這場交易…我傷成這樣,你竟還……讓它們拖我進去?沒有這樣的道理。我要你……”

“親自…扶我進去。”

還是那股子嗆人的血腥氣,史雲腴頭一遭被個陌生男人這樣搭着,多少有些抗拒。她蹙眉動了動胳膊,可男人雖負着傷,卻依舊很有力氣。

史雲腴撇不開他,只得回眸将他相望,謝沉書也同樣望她。

呵,還真是自傲無禮。

史雲腴這樣想。

兩相凝望,謝沉書終于看清了眼前這鄉野之人的臉,明豔動人,眼眸清澈明亮卻很冷,冷得就像彼年春來,冬風卻依舊料峭在眼中。史雲腴亦看清了他,劍眉星目,這目若朗星的兒郎眼中,有着她從未見過熱烈,與……

希望。

倏忽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襲來,史雲腴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哪見過他?可下一秒,還未等謝沉書緩過神,她便漠然開口警告:“你最好把手放開。”

謝沉書聞言嗤然,他乃千金之軀的太孫殿下,豈能任她擺布?更何況他也不是讓她白幫忙,該怎麽,理應是他說的算才是。

謝沉書自覺占理,忍痛回怼起這個貪心的女人來,“我若說不放,你當……怎樣?如此無賴,你是想…賴我的賬?”

無賴?誰是無賴?

史雲腴看着謝沉書冷笑不答,謝沉書掩着受傷的地方,猜不透她的心思。

只是但聞話音剛落,幾聲帶着敵意地怒吼從近處發出,察覺到不對勁的t謝沉書轉頭去看,兩只狼犬正将他怒視,即刻就要向他撲來。

本能的反應讓謝沉書松開史雲腴的肩膀,朝院中躲去。

可他越逃,狼犬越興奮,史雲腴情急之下伸手去攔,卻只壓下了沉穩的飛瓊。玄青依舊不管不顧地奔行。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廊下,謝沉書踉跄在了第二層的木階上,玄青敏捷向前一口咬上了他的褲腳。與狗對峙,這大抵是謝沉書從出生以來最狼狽的時刻,竟全被這卑鄙女人看了去!

等他傷勢痊愈,他定要——

史雲腴那端見狀急斥了聲:“玄青,回來。”

玄青這才戀戀不舍地松口,沒有繼續作出攻擊,乖乖回到了她的身旁。

兩犬間威嚴矗立,史雲腴望着謝沉書的狼狽,淡淡道:“适才我與你說了放手,是你不聽勸,非要耍無賴,那就莫要怪玄青撲倒你。”

謝沉書難以置信地看向院中站立的無情之人,大罵:“你這女人真是…”

“無恥之尤。”

史雲腴卻從容擡腳來到廊下彎腰相對,她森然道:“哦,既然我無恥之尤,那你還要我這般的人來救你嗎?”

言語間,飛瓊與玄青左右登階而上,一人兩犬就此三面“圍攻”起斜依在木階上的人。

緊張的氣氛蔓延,謝沉書詫異環顧。

他想自己明争暗鬥不怕,連被皇叔追殺都沒懼,怎麽到了這兒竟有種栽入虎口的感覺……可虎口難逃,謝沉書漸漸模糊起史雲腴的模樣,終是撐不住倒在了木階上。

雨後的晚霞,是他看見的最後一抹顏色。

史雲腴立在霞色裏望着不知是暈厥,還是筋疲力盡睡去的謝沉書,在探其鼻息後,沉沉嘆了口氣。她想此人既是已入了草舍,自己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救他一命。

史雲腴擡腳繞去謝沉書身後,伸手架起他的臂膀,用盡全進力氣卻才堪堪把人拽出幾厘。

這人好重。

她整日裏田間勞作,也沒有這麽為難過。

不過好在,史雲腴身邊尚有飛瓊與玄青作伴,兩個機靈的大家夥見狀,趕忙一左一右張口銜住謝沉書的衣袖,合力幫史雲腴将人從廊外拖進了屋裏。

看着身前倒地的謝沉書,史雲腴無奈苦笑。

她笑他掙紮半晌,到頭來還不是要被飛瓊與玄青拖進屋裏去?幹嘛折騰呢?

不容多想,回望被血跡斑駁的地板,史雲腴慌忙找來閑置在牆角的藥箱,以及一把剪刀跪坐在了謝沉書身前。

剪刀開合的聲音,銳利落在耳畔;被引燃的燭火,飄忽上了窗臺。史雲腴猶豫再三,還是用力扯了扯謝沉書胸口的布料,跟着眯眼望向他的胸膛,于落刀前輕念了聲:

“冒犯。”

-

昨日黃昏過盡,謝沉書再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

睜開雙眼,昨日種種,就好似做了一場噩夢。叫他醒時淋漓。可等謝沉書偏過腦袋掃視周遭,現實裏古樸素雅的草舍,又将他拉了回來。

這就是那女人住的地方……

話說雖是簡陋了些,但勝在明亮幹淨。此刻再望院中場景,已不見昨日狼藉,更嗅不出半分血腥氣,空氣中甚至還有股淡淡的茶香。

謝沉書專心其中。

怎料,他一擡頭,那股子茶香,就自廊下濃郁在了他的面前。

謝沉書厲目相對,縱使眼前女人相貌不凡,他卻依舊讨厭她的狡猾。不經意對上史雲腴淡然的目光,謝沉書冷哼着坐起身,傷口的疼痛不禁叫他嘶了一聲。

史雲腴沒管他,端着昨晚剩的雞湯進了門。

而後青衫落地,跪坐在謝沉書不遠處,史雲腴将托盤擱在不染塵埃的地板上,淡淡道了聲:“你醒了。”

彼時,門外仍是昨日風雨遺落的潮濕氣,山野沒有王都的嚣雜,雖是寂寂,卻別有一番風雅。

這一夜,大抵是謝沉書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只是這睡覺的地方,對于那睡慣了繡枕軟榻的謝沉書來說,還真是種考驗。他揉了揉酸脹的後頸,抱怨了句:“讓個受傷之人睡在地上,你家竟連張床都沒有?”

跟着瞥了眼地上的雞湯,更是詫異大呼,“桌子也無!?”

史雲腴聞言輕松跪坐,漫不經心地應聲道:“桌子是有的,不過母親去後,就拿來當做供案了。我平日吃飯,一人抱碗坐在廊下便可解決。至于床,前年家中被淹水後,就一直以地為席,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你若不喜,就快點養好傷,自此離去。無需在這裏挑剔。”

一句話讓謝沉書愧疚無言。

可史雲腴卻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妥,語畢不經意看向擺放供案的地方。史雲腴想自己早起一直忙着打掃,晨安都還未顧得上問,便垂了眸。

謝沉書卻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戳了她的痛處,趕忙尴尬低頭。他剛想道歉,亦或是說些什麽緩解,卻在低頭的一瞬大呼:“我……我衣服呢——”

所以,他是才發現嗎?

眼前人已這麽“坦誠”不挂與自己聊了半晌,察覺不到嗎?還是說這傷,傷到腦子了?

史雲腴眯起眼,将目光一寸一寸落在謝沉書那被細紗纏繞,若隐若現的健碩胸膛,絲毫沒有回避之意。昨夜該看的,她都已看盡。今日已然見怪不怪了。

反倒是謝沉書,以被蔽體,生出幾分羞澀。瞧他怯怯掀被望去……

幸好,幸好他那貼身的襯褲還穿在身上。

“衣服被我剪開燒掉了。”史雲腴起了身,将膝下被壓皺的裙衫抖了抖,一本正經地回應。謝沉書聞之驚詫,“剪,剪開!你的意思是,你,你全都看過了?”

史雲腴覺得此人真是莫名其妙,便回怼道:“事出有因,不是你讓我救你?我總不能蒙着眼為你上藥包紮。”

謝沉書無言以對。

可他似乎還是難過心中那關,畢竟這輩子看過他身子的女人,也沒有幾個,他甚至都未曾婚配!只是看便看了,怎麽那人還偏偏是她——

史雲腴見狀沒再搭理謝沉書,轉頭去到母親的牌位前,引香叩拜。

謝沉書卻忽而在她身後發問:“你會給人看病?”

史雲腴正身搖頭,如是說:“不會。不過飛瓊與玄青的傷病,都是我看好的。”

“飛瓊?玄青?”謝沉書無解。

史雲腴斜眼瞥向門廊下歇息的狼犬,道是:“它們。”

???

謝沉書不敢置信地望向門外,徹底陷入沉默。給狗看病,獸醫…他該不會命喪于此吧……

兩相沉默,史雲腴盯着母親的牌位,開始沉思起謝沉書身上的傷來。她實在不解,昨晚替他包紮,眼前人明明渾身是傷,可為什麽那麽多道口子,竟都是些看起來嚴重的皮外傷?真叫人詫異。

可既是決定救他。

史雲腴就只管救人,不多過問她不該過問的事。

從供案前起身,史雲腴開口時就如窗外的天色般淡淡,她大抵猜透了他的沉默,便說:“放心,你沒什麽大礙。你若真有大礙,今日也不會有精神找我的茬。趁着雞湯還熱,快些喝了吧。”

說話間,史雲腴擡腳來到木箱邊停下,似乎在翻找着什麽。

謝沉書聞言看向那碗飄散着熱氣的雞湯,不覺吞了口口水。一日多水米未進,他已是饑腸辘辘。若擱平日,一碗清淡如水的雞湯,他定是看也不會多看幾眼,可今日他竟覺得這雞湯香氣逼人。

謝沉書趕忙伸手就要端碗來喝,卻又正巧撞上史雲腴抱着幾件陳舊的衣袍回到了他的面前。

謝沉書便又将手斂去,裝起矜持來。

“怎麽?還需要我喂你嗎?”

史雲腴立于謝沉書面前看着未曾動過的雞湯發問,謝沉書輕咳一聲道是,“不必。”

緩緩端起雞湯,謝沉書随口相問:“你拿的是什麽?”

“這是阿兄來這兒陪母親短居留下的衣物,你們身量相當,湊合着穿。別瞧如今開春,可這山野的天依舊見涼。喝罷雞湯就将衣服給換上吧,省得染上風寒,那樣便難辦了。”

史雲腴俯身将衣袍整齊地擱在地鋪上後,起身去了門邊。淡如細雨的眼眸自謝沉書眼前劃過,眼見他喝着雞湯的手愣了一下。

恍惚一瞬,謝沉書覺得昨日是自己誤會了她。

當時情急,謝沉書現在細細想來史雲腴昨日的反應,亦是正常。這荒無人煙的山林裏,忽然出現他這麽一個遍體鱗傷的怪人,任誰都會起戒備之心。她沒有真的丢下自己不管不顧,已是仁至義盡。

縱使是他謝沉書再如何孤傲不羁,也該與眼前人道聲:“謝謝。”

謝沉書說着擡眼相看。史雲腴卻将頭抵在門邊,背對着謝沉書笑了兩聲,她調侃說:“原你也會道謝。我以為直到你離開,都聽不到你一句道謝的話呢。”

謝沉書聞言嗤然,她還是那麽讓人不爽。

“你叫什麽名字?”

謝沉書好奇,史雲腴循聲回眸望去他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史雲腴覺得他與自己的淡薄不同,他的眉t眼好似被野心填滿,總有種呼之欲出的狠厲與張揚。可他來自王侯之家,野心并不是錯。

他該有他的驕傲。

思忖半晌,史雲腴終是沉聲道出一句:“清風使。”

這是到達青霁山後,母親親自為她取得新名字,她明白母親是想擺脫掉關于史家的一切,可是自洛陽一別,已經很久沒有人喚過她的姓名了。可那又有什麽重要,史雲腴是她,清風使不亦是她嗎?

好特別的名字。

謝沉書暗自感嘆,面上卻依舊淡定。

史雲腴收斂目光,望着響起三聲悶雷的天,輕問了聲:“你問了我叫什麽,那你呢?”

我……

“記不得了。”

謝沉書回答得幹脆利落,甚至不假思索。他不願告知的原因,史雲腴諱莫如深。

畢竟,待謝沉書傷好離開後,他們也不過成為彼此生命中陌生的過客罷了。一個名姓與身份而已,又何必去執着,徒增煩憂呢?所以,他們才會如此默契地誰都沒有說實話。

又下雨了。

細碎的雨滴飄進門廊,史雲腴默念一聲伸手取下帷帽,飛瓊與玄青見狀配合着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爬起。

它們知道,史雲腴要出門了。

“你留在家中看家,我到茶園看看,順道采些草藥回來。”史雲腴邊說邊坦然背起背簍,重新朝她那日複一日的平淡生活走去。

謝沉書卻擱下湯碗,自屋中環顧,蹙眉犯起嘀咕。

呵,看家……

竟讓自己這堂堂太孫為她看家——再說,她這座破茅屋有何可看?誰還能将她的破門偷走不成?

這礙事的走了。

謝沉書終于不用再顧及什麽男女之別,掀開被子就打算起身探看探看周遭環境,以便後用。哪知,史雲腴那頭剛行出不遠,在摸出那塊被她擦拭幹淨的玉珏後,又轉頭折了回來。

這時間,細皮嫩肉的高挑兒郎,正拎着陳舊衣衫站在屋子裏嫌棄打量。

一擡眼對上史雲腴直視自己的目光,謝沉書被她的忽然折返驚得無所适從。他轉頭想逃回地鋪,卻被史雲腴伸來的手臂截住去路。

謝沉書無奈故作鎮靜披上衣衫,厲聲道:“不是走了,又回來作甚?”

史雲腴垂下手臂,回身走向窗臺将玉珏輕輕擱下。

她沉聲說:“玉珏還你——山野深居,你這東西于我而言就是一塊沒用的破石頭。谷雨将至,你若真想給我些報酬,就等傷好了幫我幹兩天農活,咱們便兩清。”

史雲腴說罷,帶着絲絲清風潇灑跨門。

謝沉書瞠目而望,無語至極。他可有聽錯?價值連城的羊脂玉不要,居然要求他這等金貴之人給她幹兩天農活?這女人…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

去往山南的路,史雲腴往複來去已不知多少回,千萬次腳印交疊在一起。

她早就熟悉到閉上眼睛,只憑風吹過的方向,便能歸家或是往茶園去。袖口薄紗掠過青蔥樹叢,史雲腴擡眼望去,飛瓊與玄青追逐着野兔在林間穿行,自在悠然。

她冁然一笑。

這一方清幽天地,俨然成了她的心歸之境。

翩翩前行,路上偶遇幾株活血的草藥,史雲腴便掀起帷帽素手将其摘下,小心放進背簍裏。

說來,她這識得山間草藥的本領,還得從玄青那年貪玩被蜂子蟄成大頭,自尋草藥消腫說起。史雲腴覺得不可思議,便拿着阿兄帶來的《神農本草經》與之比對。

哪知,玄青自己服下的,竟真的是能清熱解毒的草藥。史雲腴由此漸漸對藥理産生了興趣,閑暇無事的時候,總喜歡拿着本經到外頭研究一二,以備不時之需。

茶園在近,史雲腴遙遙站在遠處山坡,兩只狼犬安然矗立在她左右。

她目光所及是一對白發的夫妻,辛勤勞作于茶園中。夫妻兩個不時會将目光相對,卻又總在相視一笑後,各自安分做活。

他們是被母親請來打理茶園的老夫妻,住在青霁山外的古村落裏。

史雲腴清晰記得初遇二人時還是青絲攜手,如今十年一夢,竟已做白發。他們就是這樣相伴度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看茶樹一遍遍發起新芽。

世間原也有相互扶持的愛情。

史雲腴凝眸感嘆。

“宋伯,嬸子——”

她忽而在山坡上揮手。老夫妻直起身,對史雲腴的到來表示欣喜,“丫頭來了。”

史雲腴擡腳前行。

誰成想,飛瓊與玄青卻比她還先跑去,在老夫妻身邊撒嬌打滾起來。而老夫妻呢?亦是像疼愛孫輩那樣,輕撫着它們毛茸茸的腦袋。

忽而,老妪似是想起什麽,随手擱下鋤頭,快步去到一旁擱着的竹籃邊,掏出四個被粗布包裹的羊棒骨,回頭不偏不倚的分給了飛瓊與玄青。

“吃吧,小家夥們。”

飛瓊與玄青見到羊棒骨,興奮地繞着老夫妻轉了兩圈,逗得二人哈哈大笑。史雲腴來到他們面前,輕聲相問:“嬸子,這哪裏來的羊棒骨?”

可不等老妪接茬,老漢便替她回答起了史雲腴的問話。

“這不昨日村裏有人成親,我倆吃完席面,正準備歸家。你嬸子起身前,就看上這幾個羊棒骨了,說是飛瓊與玄青肯定喜歡。可她剛想動筷夾走,就被隔壁的徐婆子連盤給端了。那徐婆子是出了名的精明市儈,吃席可是帶着食盒有備而來。你嬸子啊,為了這幾個羊棒骨,差點沒跟徐婆子打起來。”

老漢說罷笑着看向自家的老婆子,老妪聞言轉眸嘁了一聲,似作嗔怪他多嘴。史雲腴看着老兩口的恩愛模樣微微笑起,她道:“那便多謝嬸子,能這般想着它倆。”

老漢聞之搖頭,“不止呢,你嬸子也給你帶了東西回來呢——”

“還有我的?”史雲腴納悶。

老漢擺擺手,“她嬸子,快,把給丫頭帶的東西拿來。”

老妪聽後诶了一聲,轉頭就從竹筐裏掏出個小口袋,塞進了史雲腴懷裏。

她說:“丫頭,這棗子,花生和桂圓全都是主家布置洞房餘剩下來,沒給用上的。都是好東西,你自己拿回去慢慢吃。但願啊,咱們丫頭的好日子也能快些來臨。”

“真是不知咱們丫頭這麽漂亮,到底是誰會有這樣的福氣——”

話音落去,老兩口相視一笑。惹得史雲腴抱着一兜子幹貨,茫然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了。她便只道了句:“那就謝謝嬸子一番美意。”

-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謝沉書穿着史雲腴留下的舊衣,閑逛于草舍之間。

盡管衣袍陳舊,可他那張英俊端方的臉,卻依然将這身衣裳撐得華貴耀眼。散發不便,謝沉書随手在門外折下半段竹枝,簪在了發頂。

此間,沒了宮人的追捧,沒了百官的奉承。

山野生活的清閑孤寂,叫謝沉書多少有些不适應,但這種遠離紛擾的感覺,卻又讓他感到新奇。在暗自記下草舍周遭的一草一木後,謝沉書靜立在廊下,遠眺草舍外的山林,別有心緒。

他想,遠去洛陽六百裏,今日的廟堂,又是換誰攪弄風雲?

不過這些都已暫與謝沉書無關,眼下他要對付的,也只有那女人一個而已。莫名浮現出那雙淡漠的眼,謝沉書冷哼一聲,轉身就要推門進去休息。

誰料,他方才伸手沖門上用力,便聽見一聲巨響,眼中那扇單薄的木門就在他面前重重墜了地。

木門落地的響,萦繞在耳,久久不曾散去。寂靜山林,也為此震驚。

謝沉書惶然愣在原地,心有餘悸。

什麽破門——

當是安在這裏都多餘。

只是這門掉了……那女人不會訛他吧!

想至此處,謝沉書慌忙上前将門托起,可大抵是動作做得有些急促,竟扯得他肩膀一陣刺痛。如此,謝沉書一手托着木門,一手捂着傷口,不由得怒目起。

他這都是遭的什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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