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愛人錯過

第25章 愛人錯過

去往宛州前, 史雲腴做好了一切準備,她帶走了醫書,帶走了換洗的衣物, 帶走了母親的牌位,還帶走了那張……

斷了腿的飯幾。

領着飛瓊站在載滿自己十年記憶的草舍,史雲腴明了自己這一走, 就不會再回頭了。但離開這裏,等到将孩子生下來換個依山傍水, 無人知曉他們的小鎮生活,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人生不就是這樣, 不斷地經歷,不斷地向前奔行。

她就是再不舍,也終要邁過這個坎去。這紅塵啊,誰離了誰都能過。

臨行前,史雲腴在門廊下最後一次取下帷帽戴在發頂, 青霁山的風便吹拂起薄紗下,她泰然的眼。史雲腴沉默着将袖中珍藏的玉珏挂上門廊,她像是在與從前的一切作別。

她要走了。

“飛瓊, 該啓程了。咱們還得先去山腳一趟。”史雲腴俯身摸了摸狼犬的頭, 轉身毅然決然地走。

她走過竹林,走過小徑,走過茶園往昔裏種種。

這樣的日子皆歸于昨, 史雲腴拿得起, 也放得下。

她坦蕩地來到村落,叩響了宋家的門。她将今年的茶錢交到老兩口手中, 她拜托他們繼續打理茶山,她請求他們替她将每年餘下的收成全部捐給太平觀。

老兩口應了。

他們淳樸善良, 定是不負所托。

但等老兩口問史雲腴要去哪,她卻只笑着說——回家。

-

宛州司馬府,史博志已到了小半月,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最近總是把衙門裏消極的老油皮們,挨着個的拎到街上訓,弄得現在府衙裏每個人都兢兢業業地上值,生怕再惹得這年紀不大,長相文弱,但火氣滔天的小史大人不悅。

只是今日這是怎的?

小史大人自從府衙外頭接了位美人回來,這嘴怎麽就沒合攏過?

平日他可不這樣!事出反常必有妖。

衙門上的人,閑來就愛生是非,幾個大老爺們交頭接耳地嘀咕個沒完,卻被一旁出外務歸來的李直忌聽見,上去就是兩腿子教訓,“一天天不好好做事,就知道在這兒瞎嘀咕,再叫本官瞧見一回,一律革職查辦——”

幾人聽聞直呼不敢。

別看眼前這身材魁梧,盛氣淩人的兒郎,只是個小小參軍。但兵士們都傳他家在洛陽也是有頭有臉的門第,好似說李直忌是哪家護軍的兒子,還是他們司馬的總角之交,所以也是半分招惹不得的厲害角色。

幾人左右耷拉着腦袋一對眼神,就開始暗自抱怨,真不知這回聖上他老人家是怎的,竟派些叫人難以招架的高門子弟,來他們這宛州做官。

好叫人惱火。

李直忌看着眼前幾人畏畏縮縮的模樣,稍稍收斂了幾分火氣,轉眸追問起:“對了,你們适才說什麽咱們州司馬帶着個美人回來,那美人是不是瘦瘦高高的,眼尾這個地方還有顆黑痣?”

幾人聞言不覺詫然,原這李參軍也是個好事的——

這還不速速投其所好?

只瞧幾人趕忙應聲附和:“是是是,參軍說的一點沒錯,那美人眼睛這個地方就是有顆黑痣。”

“你們可看仔細了?”李直忌眯眼追問。

幾人怕他不信,還伸出手指信誓旦旦地答曰:“看仔細了,千真萬确!我們哪敢騙您啊?參軍若是不信,大可進去一瞧。看看我們說得對不對!”

哪知,李直忌聽見幾人的回答後,臉色驟然一變,揮起拳頭就往他們的腦袋上砸去,“哦?看得千真萬确是吧——看看看,上值的時候,就是叫你們操心這些閑事的?”

“去,給本官去繞着宛州城巡視三圈,不巡視完,不準放班。”

“啥?”

這臉變得也太快了吧。

幾人的怨聲四起,只道竟然落了參軍大人的陷阱。這人居然比裏頭那位還卑鄙。李直忌見幾人不服,遂把眼一瞪,“還敢質疑?你們這是嫌本官罰的少?好,不行就八圈?”

八圈?!

就是葉子戲也沒有這麽打的。

此刻,幾人也顧不上跟身後那“狐假虎威”的家夥鬥氣,轉身跌撞跑下臺階,速速巡街認罰。

彼時,看着幾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李直忌竟暢然一笑,轉頭便神采奕奕地跨門而去。

三娘,我來了!

-

可來到後院,史博志的聲音便傳遍了無人的客堂。

“什麽?你懷孕了——”

這時間,李直忌滿懷歡喜地推開門,卻順嘴禿嚕了句:“三娘,你終于——懷孕了?!”

史雲腴循聲回眸,瞧見門口李直忌一如往昔那副傻樣,忍不住嗤然。

她想他這麽多年,怎麽還跟小時候一個樣?都說護軍李家的三郎,是洛陽城高門裏出了名的腦子聰明但不用在正地方,整日就會跟着史家那兄妹倆後頭打哄哄。

沒想到,哄哄打了這麽多年,他竟跟着自己阿兄一路混到了宛州來。

史雲腴斂去看向李直忌t的目光,回頭同史博志言說:“嗯,阿兄你沒聽錯,三郎也沒聽錯。我是懷孕了。”

此話一出,兩個大老爺們頓時面面相觑,可待到二人徹底反應過來,便開始宛若那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屋中來回踱步。

可史雲腴見他二人這副樣子,卻是氣定神閑地端起桌邊的水盞,輕抿一口。

史博志站在客堂的東側厲聲追問:“小妹,你告訴為兄,是哪個臭小子幹的好事?敢毀了我家妹妹的清譽,為兄這就去打斷他的腿——”

李直忌頓在客堂的西側憤憤不平,“就是,三娘你說,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你若有苦衷,我這就去幫你廢了他。”

是當朝皇孫,

打去吧,廢去吧。

史雲腴側倚在圈椅上,身子有些乏頓,她看着眼前兩個為她打抱不平的人眯眼直笑。

看來她此番來宛州養胎,是來對地方了。

史博志看着眼前人那副笑模樣,忍不住出言:“小妹,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能笑得出來。你倒是說句話啊。可急死我了。從小你就這般主意正,沒想到現在你的主意能正成這樣。”

史雲腴看着史博志在眼前嘆了口氣。

她便坐正了身,同兄長和李直忌作解:“阿兄,三郎。不關哪家小子幹的好事,我也沒有什麽苦衷。我瞧得出你們二人是為了我好,我都明白,也很感激。可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發生也就是發生了。所以,無論孩子的父親是誰,但孩子始終都是我自己的,阿兄可明白?”

史博志聽聞史雲腴的表述,沉默了許久,他最後轉眸看向她時,只問了句:“那你說,你打算怎麽辦?”

史雲腴擡起頭,剛想應聲,卻被那端雙手環臂認真思考的李直忌打斷:“不行,叫三娘嫁給我吧。我現在就給老太太修書,三娘現在瞧着月份尚小,就說是我的也不為過。”

李直忌說得鄭重其事,卻把史博志吓夠嗆。只瞧他在對面張口呵斥:“你,你小子想得美——”

李直忌擡起頭,他可是極其認真地在考慮解決辦法,忽然被眼前人澆了盆冷水,就開始跟其拌起了嘴:“我想得美?我和三娘小時候可是定過娃娃親的!我娶三娘怎麽就不行?”

“史博志,你別以為你現在是州司馬我就怕你。”

史博志聞言轉過頭,這就要張口反駁,卻在出言的一瞬,聽見堂下那聲溫柔且堅定地應答。

史雲腴站起了身,她說:“都別争了。這孩子我要生下來,自己養。”

-

與此同時,在晚春時節的青霁山。

有人身穿暗紋的錦袍疾馳過雜亂的山林,頭頂的玉冠金簪,無不昭示着來人身份的尊貴。可與這裏格格不入的他,緣何走的這樣急?山野之間無有答案。

唯在謝沉書心裏。

但瞧謝沉書來到整整闊別兩月的草舍前勒馬停住,眉間暗藏的喜悅,無以言表。他那兩月未曾舒展的眉峰,也終在此刻放松。離開後的每一夜,謝沉書都在懷念史雲腴在懷中的溫度,以及殘留在他頸間的香氣。

再也未曾安眠。

所以,在洛陽那邊堪堪平定,信王及其黨羽方才下獄之後。

他便一刻不停地帶着玄青趕往這裏。

謝沉書等不及要與史雲腴解釋自己離開的原因,等不及要和她重談那日未曾了結的話題,等不及……

要将她抱在懷裏。

可當他帶着複雜的心情,急切推開衰敗的院門,高呼其那聲清風使時,看到的一切,卻叫他大失所望。此刻院中遂依舊整潔如初,但沒有半分生氣。

謝沉書不敢置信地尋遍了院中他們生活過的每一個角落,史雲腴卻好似從未來過。

她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謝沉書悵然走過門廊,舉目時卻見那塊自己故意壓在背簍下的玉珏,被懸挂在了史雲腴常擱帷帽的地方,随風飄蕩。一瞬間不安感蔓延,謝沉書取下玉珏握在掌心,轉頭就和玄青打馬下山,叩響了宋家的門。

誰知卻得到那樣一個,模糊的答案。

史雲腴回家了。

可她的家在哪?老兩口望着華服相襯下,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自是搖頭無解。

後來,謝沉書牽馬站在田野盡頭,那日午陽之下同史雲腴的并肩,竟恍若隔世之久。他落寞地垂下雙眸,亦垂下了儲君的傲慢。他就這麽盯着掌心那獨獨被留下的玉珏喟然……

清風使,我歸家了。

可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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