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罪孽臺階
第26章 罪孽臺階
以利沙認為事态已無法挽回,為了防止消息外洩,暴怒的他将在場所有人滅口。
慌張的法阿說自己還有辦法保持殘缺胎兒的活性,以利沙便勉強饒過了他。
法阿本是胡說保命,卻再一次踩了狗屎運。
不知是醫者們神賜的副作用,還是神明本身的“意圖”,殘胎與正常孩子的庇佑竟是黏連着的。
也就是說,只要殘胎活着,正常的孩子也能呈現出一些弱性的化身特質,而且天生對乜伽子神的信徒有一種統領力。
法阿通過心髒市場上使用的一些小手段,确實讓殘胎活了下來,但也留下了無窮後患。
神賜接成的器官與肢體在這具畸形的身軀上 會逐漸腐爛,若要繼續讓殘胎存活,他們需要源源不斷的“材料”。
這個頭開了之後,就無法停止了。
法阿知道這是無底洞的開端,深淵之下的貪婪與罪孽已經蠢蠢欲動,它永遠無法被填滿。
他怕以利沙繼續卸磨殺驢,設法逃出了淨舌區,隐姓埋名了起來。
後來王後得知了此事,她去見了這兩個可憐的雙胞胎,最終決定撫養那個正常的孩子,永遠地,将殘胎弟弟的事情隐瞞下來。
于是,不明真相的正常孩子成為了教皇繼承人。
他名為懷霏。
懷霏不負衆望,被王後培養成了正直、仁慈、高傲,受萬民愛戴的年輕儲君。他也十分孝敬自己的母親,愛護自己弟弟——也就是王後的親骨肉懷梵。
所有人都認為懷霏是天生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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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背後,以利沙、王後與教皇卻在極力地用殘忍的手段維持着殘胎的活性,維持着他與懷霏的“連接”,彌補法阿留下來的爛攤子。
殘胎的身體每天都在腐爛,他們需要大量的備用器官,于是他們去鼓婆區擄人、進貨,甚至動用過蟻奴做培養體。
殘胎弟弟在不見天日的黑暗溫室長大,他從來都沒見過光明,以及那個站在光明裏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
殘胎無法出聲,肌肉早已萎縮,他甚至很難控制自己的脖子和眼球,但他的大腦卻是清醒的。他只能通過溫室出入人員的只言片語得知世界與“哥哥”的存在。
對殘胎弟弟來說,精神上的折磨比肉體的腐爛還要痛苦百倍。
荀聽恍惚想起了事件2其中一條更新中給出的信息——
“他神聖的臺階是用罪惡砌成的,他已經無法同罪孽割席了。哈哈……總有一天,那高傲的頭顱會腐爛在無人知曉的囚籠裏,就像他弟弟那樣。”
用罪惡砌成的神聖臺階……
荀聽大概能夠預想到,這脆弱的高臺是如何倒塌的。
荀聽不解。他覺得神明賜福只是多多益善的工具,人類不應該成為它的奴隸。
就算沒有那“衆神臣服”的化身之力,懷霏憑着自身的能力,也不會淪為平庸的王。
為何人類對于“神明化身”如此執着?甚至不惜違背信仰的原旨,也要留住這份庇佑?
又或許……只有荀聽把這件事當作了一場善惡的抉擇,而對于那些王族來說,這根本就不算什麽——那些用作器官原材料的蟻奴和貧民在他們眼裏和路邊随手可得的石子差不多。
……最終,風流愚鈍的老教皇病倒在床,新王繼位指日可待。而王後有意擁立懷霏,這使得懷霏威望高升,他逐漸掌握了一部分實權。
懷霏并不像父親一樣在位庸碌無為。他看盡乜伽晟國的弊病,打算聯合幾位主教一起整治鼓婆區。
懷霏身體力行,親自去神學院蒸汽建造系求學,又去南希伯聯邦和號稱“乜伽工業之心”的西羅區調研,虛心向西羅主教請教。
他參照鼓婆區區情重新制定了蒸汽大工業的建設規劃,解放了那裏大部分的蟻奴勞動力。
而鼓婆區的地頭蛇以利沙很樂意接受懷霏的工業改造計劃。
荀聽在回憶裏看到了以利沙與懷霏相處的畫面。此時,正是以利沙極端擁護懷霏的時候。
荀聽看的出來,以利沙看懷霏的眼神是癡迷和狂熱的,但那不是對人,更像對一件物品——以利沙在打量自己最驕傲的作品。
他會為了懷霏不斷地暗殺對儲君持反對意見的黨派,他會設法将懷霏需要的任何東西搞到手,甚至當懷霏出現一點身體虛弱的征兆,他都會心驚膽戰地以為是“連接”出了問題,更加變本加厲地搜刮用于殘胎的人體原材料。
所以,當懷霏提出改造政策時,以利沙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但以利沙所接受的改造是不痛不癢的,他自然不會讓這些政策觸動自己産業的根基,奴隸剝削仍然保持着頑固的生命力。
而實際上,根深蒂固的奴隸制度和壟斷鼓婆區經濟的奴隸公司,才是懷霏真正想要拔掉的最大毒瘤。
以利沙理有恃無恐,認為懷霏不會動他。
直到懷霏大義滅親,指控舅父任意屠殺平民與奴隸,揭露了他所有暴虐血腥的罪名。
鼓婆區最大的奴隸主以利沙在唾罵聲中被送入監獄。
這完全出乎了以利沙的意料,他非常憤怒。被傭兵押着的他與懷霏當面對峙,可懷霏只是冷漠地一睨,再也沒有轉身看他一眼。
怒火讓以利沙咬碎了牙齒,他爬滿血絲的眼睛瞪着懷霏高高在上的背影。
以利沙滿嘴的鮮血,從前的狂熱與癡迷全在裏面碎成了血淋淋的恨意,他朝懷霏吼道:“遲早有一天,我他媽的要讓你的腦袋爛到土裏!被千人踩,萬人罵!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下賤雜種!竟然敢背叛我……”
懷霏在拟訂判決的前夜,一晚未眠。此時他聽着以利沙的失态的怒吼,手指微蜷,深深地閉上了疲憊的眼睛。
以利沙的判決日,許多熟悉面孔都在場,卡德、懷梵、涅肖,他們冷靜地圍觀着以利沙的發狂。涅肖不忍卒看,他轉頭,蹙着眉頭,嘆了一口無奈的氣。
除了涅肖和懷霏,即使是在斯圖亞特家族裏,沒有多少人對以利沙懷有親近感。
因為他是個性格扭曲變态的混蛋,殺人就像是撕碎一張紙一樣随便,沒有人不知道。
王後的目光則更加長遠一點。她壓下家族的非議,支持懷霏的改造政策,是因為她預見了懷霏政策的超前性——臃腫的家族産業經過這次大刀闊斧的改革“動刀”之後,在未來會産生不可預估的巨大利益。
而且,她知道斯圖亞特家族那血腥野蠻的發家産業需要“洗白”和更新,否則只會滞固不前地被時代殺死。而蒸汽科技正是一股新鮮而強大的“血液”。
與之比起來,在她眼裏,以利沙的犧牲根本不算什麽。
王後是冷酷果斷的,為了防止節外生枝,她甚至委托人将以利沙處死在了監獄裏。
懷霏公私分明,但他性格裏卻存留了一絲感性。他一直知道舅父對自己的極端的溺愛。所以在得知舅父殒命牢中時,他才會不吃不喝地在以利沙的舊宅守了一整天。
荀聽以為事情到這兒已經結束,沒想到真相回憶并沒有結束。
……然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以利沙沒有真正地死去。
以利沙抓住了教皇的太多把柄,并以此作為要挾,老教皇為了保住自己那點可憐的晚節,偷偷地将以利沙放了出來,并找人代替了他的死。
連王後都沒想到,她一直輕視的昏庸無用的老教皇,居然成了最關鍵的那根攪屎棍。
回憶的最後一個畫面,是穿着囚服、身形消瘦的以利沙截了一輛跑貨的馬車。他的刀刃抹開了無辜馬夫的脖子,又殘忍地殺害了車上的妻兒,抛屍荒野。
随後,他陰沉地回頭望了一眼淨舌區的女神塔,騎着馬潛入了夜色之中,從此失去了消息。
事件2【無翼的雙鳥】回憶結束。
荀聽不禁心悸。
以利沙真的一直活着!
那這個殘忍的惡魔竟然一直存在于這個世上,隐蔽在不為人知的黑暗之中。
他人究竟在哪裏?他這些年又做了什麽,這兩場慘無人道的“賦格狂歡”又和他有着什麽關系。
荀聽的心髒開始狂跳,仿佛那張咬碎牙齒、血跡斑斑的臉就潛伏在他背後的陰影裏。
他懷疑自己是對以利沙知情最多的那個人,說不定狂歡計劃的同夥裏面就有以利沙。
彌爾藍突然拍了一下荀聽的肩膀,驚吓把他的思慮全都驅走了。
“我覺得你這次和同夥們碰頭,得帶上點人手。”彌爾藍說道,“萬一對方真的是什麽……不太好招惹的人,你也有點安全保障。”
荀聽皺眉“嗯”了一聲。
“還有,你這次的身份淌的水有點深,想要繼續保持下去有點難辦啊。”彌爾藍發愁道,“你要是有什麽計劃,和我說,我随時配合你。”
荀聽沉默良久,仿佛下了什麽決定。
“不了,”荀聽說,“我打算向系統遞交死亡申請。”
彌爾藍一驚,說道:“那個死亡申請?聽說會有懲罰的。”
為了防止玩家故意不斷刷新身份,死亡申請是有一定代價的。
玩家不僅會承受與意外死亡一樣的痛苦,而且“事件合成”的輔助功能會封鎖一段時間。
荀聽揉揉眉心。
他還是過不去良心上的坎。若調查到最後,這些喪心病狂的事情真的是“自己”過去做的,他寧願接受懲罰重新選擇身份,也不願意替原主“洗白”。
在原世界,彌爾藍其實是很樂意和共情感強的人共事的,但此時不同以往,她難得地放正經了,認真詢問荀聽:“聽哥,我和你說真心話,有時候不能對這個世界的人産生太多的感情或是……什麽責任感,我們只是兩個守火的幽靈。”
彌爾藍盯着他的眼睛,問:“你要知道,下次随機到的身份可不像現在這麽便利的……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荀聽毫不猶豫地說:“嗯。”
不過他不打算現在就提交,至少和彌爾藍先把真相調查出來,完成乜伽女神的火種任務。
而且在死亡之前,他需要先把“自己”的罪證全部向世人坦白,讓原主得到應有的懲罰。
想到這兒,荀聽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這次碰頭……我想請來爻來幫忙。”他對彌爾藍說,“爻對朽神相當熟悉。即使發生了意外,也能應對得了。”
彌爾藍啧了一聲:“可以是可以……你要怎麽和他解釋呢?”
其實荀聽經過思想掙紮之後,也沒有得出一個缜密無漏的說辭。
他只是覺得爻在場的話,無論發生什麽都會迎刃而解。雖然相處短暫,但這個人在荀聽的眼裏已經和三十七留下來的銀柄斷刃一樣,成為了護身符一般的存在。
“直接和他說實話好了:我失去記憶之後,完全預測不了狂歡計劃的走向,于是請他幫忙抓捕同夥,阻止這場鬧劇。”
彌爾藍:“啊?你要用什麽讓他信你啊?是我可不信。”
經歷了上次扯謊被爻拆穿之後,荀聽像個知錯就改的小孩,總覺得面對爻得真誠。
就算實話再怎麽荒唐,也比編一個理由騙他要強。
“我也不知道要讓他怎麽信我……”荀聽道,“用……真心?”
彌爾藍:“?”
作者有話說
彌爾藍:搞不懂你們男人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