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示威

第23章 示威

聞澈說着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江行舟一眼。

而後将那封和離書妥帖地收進了自己懷中,轉身出了牢室的大門,和一直守在門外的連朝吩咐了兩句。

連朝點頭拱手,側身立在牢室的門前,和江行舟道:“江大人,請。”

聞澈給江行舟升了官,是徽猷閣待制,比起他原本的官職,這算是館閣清要之職,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

是以他剛回了江宅,給他升職的聖旨就降了下來。

翌日上朝的時候,他前腳才踏進值房的門,便感受到了無數道朝他而來的目光。

也有細細碎碎的讨論聲。

“你說,那位前幾天才帶着岑家娘子招搖過市,昨日他便被從刑部放了出來,還升了官……”

“我瞧着,這其中必有蹊跷。”

江行舟只覺得坐如針氈,還好沒過多久,中官便來傳話請值房裏的官員準備進宮門。

朝上讨論的事情大都與他無關,他便也保持沉默,一直到了天子身邊服侍的中官扯着嗓子唱出一句:“退朝!”

江行舟這才覺得自己緩過來一口氣。

外頭落了雨,但他昨夜徹夜未眠,早晨的時候也有些昏昏沉沉,宅中也沒有人提醒他帶傘。

往素這個時候,即使岑令溪早上未曾提醒他帶傘,但落了雨,她一定會套車帶傘來宮門外接他,常常會引得同僚們一陣豔羨。

這時便會有人起哄:“你可不知道,人行舟和娘子成婚四五載,從未生過怨怼,有過矛盾。”

江行舟下意識地朝宮門的方向看去,只有穿着各色官袍的同僚,以及他們府中的下人,那抹守在宮門外撐着傘焦急地朝裏面望着的清麗身影,卻怎麽也找尋不到。

江行舟長嘆了聲,苦笑一番。

當時只道是尋常。

好在雨勢不算大,他便将官袍的袖子遮在頭頂打算淋雨回家,這時卻有一把傘遞到了他手邊。

他有些好奇,轉頭去看,那人他認得,是跟在聞澈身邊的連朝。

江行舟輕輕朝連朝颔首,“多謝。”

連朝往旁邊挪了挪步子,示意江行舟看前方。

江行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站在不遠處撐着傘着紫袍的那人,除了聞澈還能是誰?

但既然接了他的傘,便更沒有不去的道理了。

江行舟只好提起袍子下了臺階,朝聞澈走去,到他身邊的時候,稍稍欠身:“見過太傅。”

聞澈笑了笑,道:“對我給你安排的新差遣,可還滿意?”

江行舟垂眼淡聲回答:“太傅思慮周全,下官改日一定登門答謝。”

本是一句客套話,但聞澈卻擡手止了他,“滿意就好,但登門就不必了,你也知曉,我這金屋藏嬌呢。”

江行舟怔愣了下,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傘柄,很是尴尬的應了聲。

聞澈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便勾了勾唇,道:“不多說了,要是回去晚了,家裏那位,怕是要和我鬧性子,江待制,你說,是不是?”

江行舟臉色更加難看,也沒有回答,只是彎腰道:“恭送聞太傅。”

他知道,聞澈是有意給他難看,但他如今只擔心岑令溪在聞澈身邊是否受了委屈,旁的對他而言,并不重要。

雨水不斷地敲擊着傘面,帶出“劈裏啪啦”的響聲,而後連成線淌了下來。

這場春雨,終究是在江行舟的心頭洇上了一片潮濕。

連朝能看得出來,自從自家郎主走了一趟刑部大牢,讓江行舟寫了下那封和離書後,聞澈的心情明顯好了不少。

他想起昨日傍晚的時候,有司送來了春狩時随行官員的名單,要給聞澈過目,但當時聞澈陰沉着一張臉,他也不敢拿到聞澈跟前觸黴頭,眼見着這會兒郎主的心情好些了,便從懷中拿出一個冊子,道:“太傅,這是昨日傍晚禮部送來春狩的名單,還請您過目。”

聞澈瞥了一眼,擺了擺手,随口道:“這些小事讓陛下定奪就可以了,不用拿給我看,只一點,做好圍場的防衛,陛下登基之初,不可以出一點意外。”

因為這次春狩,他打算帶岑令溪去。

畢竟她已經被自己關了許久了。

但若是聞澈将連朝手中的名冊接過來瞧一眼,或許就會知曉昨日的禮部都發生了什麽t。

一天前,禮部。

掌管文書的主事将一本冊子遞到了尚書手中,“使君,這是春狩時的随行名冊,按照您的吩咐,已經将新任翰林方鳴野添了上去,您看看還有哪裏需要添補的嗎?”

禮部尚書将手中端着的茶盞擱在桌子上,又朝一邊吐出了口中的茶葉,順手把主事手中的名冊接過,從頭到尾看了眼,道:“這名冊上,怎麽沒有那個徽猷閣待制江行舟?”

主事有些不解其意,遂請教尚書的意思。

尚書叩了兩下桌子,道:“岑家娘子現如今正被那位獨寵呢,這是滿朝都知曉的事情,真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若不是因為岑娘子,我會叫你把方鳴野這個新科進士放上去?同樣的,你不知道今日那位去了趟刑部,是帶着笑出來的,結果沒過多久,他身邊的連朝便将刑部牢裏管着的江行舟放了出去,還給升了官,你揣摩不清楚這個中意思麽?”

主事忙從尚書手中接過名冊,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的意思是,江行舟已經上了那位的船?”

尚書掃了眼主事,道:“還不算太蠢。”

主事将名冊揣進懷中,語氣中還有些顧慮,“只是這新上任徽猷閣待制的江行舟,不是那位岑娘子的原配夫君麽?”

尚書沒看他,只道:“這些人的事,那就不是你我可以過問的了,把手上的事做好這是次要的,最要緊的,還是那位的差事。”

主事喏喏連聲,又将江行舟的名字從那個名冊上添了上去。

但被拘在雀園的岑令溪卻對此事一無所知。

外面的雨還沒有停,空氣中有些潮悶,她便将窗牖半開着,坐在窗邊一邊聽雨一邊看書。

簾外雨潺潺。天色是陰沉沉的,淅淅瀝瀝的水珠子亂入了院兒裏培着荷花的池塘裏,敲碎了滿池清光。卻為那株美人蕉碩大的綠葉平添了幾分的潤澤,油汪汪的綠,愈襯周遭海棠的旭旭紅,院子裏的柳枝軟軟地塌在雨水中,也添了幾分愁郁。

岑令溪将手中的詩集放下,托腮看着順着屋脊淌下來的雨水,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問身邊侍奉的青梧:“主君今日出門時可曾帶了傘?他一貫騎馬上朝的,這樣的雨勢,會不會淋着,你去廚司叫他們煨上些姜湯來。”

青梧愣了愣,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朝岑令溪投去疑惑的神情。

自家娘子什麽時候這般關注聞太傅了,昨日不還鬧得要死要活的,動靜可大了,怎麽今日便轉了性子?

更何況娘子從來都是以“太傅”稱這雀園的主人,“主君”這個稱謂,她已經許久不曾聽過了。

岑令溪看她愣在原地,又叫了一遍:“青梧?”

青梧低垂着眉眼,提醒了句:“娘子,我們不在江宅,這裏是雀園。”

岑令溪手中拿着的詩集“啪”的一下子便掉在了地上,她有一瞬的失神。

她再轉頭去看院子裏的布置,是啊,這般繁複精致,怎麽會是她和江行舟的家?

這裏分明就是叫她難以呼吸的雀園,是聞澈的地盤。

而後,月洞門處便轉進了一道紫色的身影,即使隔着重重的雨幕,她也能瞧清楚那人頭上的官帽,怎麽會是江行舟?

江行舟入家門後是會将官帽都摘下的。

岑令溪看着那道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只覺得手腳冰涼。

青梧的視線被桌案上擺着的花瓶和裏面的花擋住了,又一直低着頭,并沒有發現聞澈的身影,只是看着岑令溪有些煞白的臉色,試探着問道:“娘子,那姜湯還要煨着麽?”

這句話才落下來,她便聽到了珠簾被撥動的聲音,轉頭去看時,發現是聞澈,立刻将身子彎得更低,“恭迎太傅。”

聞澈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青梧不敢耽擱,只好朝岑令溪颔首後又退下了。

聞澈将官帽摘下來放在稍遠一點的桌案上,抖了抖袖子的上的沾染的雨水,剛想靠近,想了想,又将紫色的大袖官袍褪了下來,随手搭在一邊的檀木衣架上。

這才靠近岑令溪,坐在她身側,很熟稔地将她環入懷中,問道:“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你知道下了雨,肯讓下人去為我煮姜湯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淋了雨的時候,喝過姜湯了。”

他說到最後的時候,語氣竟然有些落寞。

岑令溪輕輕嗯了聲,“您想喝姜湯,吩咐下人就是。”

“這不一樣,要你吩咐,我才會有被挂念的感覺。”聞澈說着視線稍稍下移,便看見了岑令溪掉落在地上的那本詩集,于是撿起來翻看了一番。

那是她和江行舟成婚後,兩人互相唱和寫成的集子。

聞澈的為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随手将那本詩集丢進了一邊燒着的炭盆裏。

又回握着岑令溪有些冰涼的手,道:“再過幾日,便是春狩了,我帶你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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