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第 2 章
春日暖融融的夕陽餘晖從雕花軒窗灑入,灑在綴有金絲的奢華床帳上,給那只微微動彈的蒼白手掌增添一抹暖色,使之看起來就像是起死回生似的,突然有了生機。
錦紗搖晃,緊接着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用力一抓,喜慶的床帳就被扯下來,吓了溫袅一大跳,她更加大氣不敢透。
三殿下看起來火氣很大的模樣,他捂着額頭,眉毛都皺成一團。
不過,這樣的動作別人做來會讓人覺得粗魯,而他做出來,卻有着一絲與生俱來的幹脆利落,殺伐果斷。
溫袅捏了捏手指,憋住呼吸,隔着蓋頭悄悄斜眼看,沒敢轉身,更提不上正大光明地看。
元晗爍捂着暈沉沉的頭翻身坐起,眼前一片紅色讓他不喜。
揉了揉額頭,冷嗤一聲。原來他駕崩之後進的居然不是地獄,看來,他在戰場殺敵還不夠多。
他掀被下床,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越轉疑慮越大,這屋子隐隐透着幾分熟悉,像是他年少時曾經住過的地方。
從窗邊往外望去,還能看到夕陽餘晖,暖洋洋的春風拂過。遠處有內侍走動,還聽到兩個宮女在聒噪。
身後床榻上,有個蓋着紅蓋頭安靜坐着的新娘。
這一切倒不像是死後世界。
元晗爍擡起雙手,年輕、白皙、充滿力量,他一拳砸上軒窗,直接把軒窗砸碎。
溫袅死死咬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有可能惹怒他的聲音。
她看到窗前的人轉身,看到他擡起砸窗的拳頭,還以為他要砸她,吓得頭皮發麻,好在他只是看到手背上流了血,将手背湊到唇邊,輕輕舔了舔。
本來在庭院抱怨的兩個丫鬟都被他吓跑了,屋裏頓時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夕陽光束把窗前的人勾勒成一幅具有妖異美感的畫。
元晗爍嘗到了鮮血的味道,雖然十分震驚,但是也發現,自己恐怕不是死了,而是重新回到年少時住在冷宮中的時候。
血的味道太真實了,眼前的場景也讓他想起來,他曾經成過一次親,就在這清和宮裏。
只不過,那時候,新娘子害怕得大喊大叫,鬧個不停,吵得他忽略身體的不适,用了內力翻出宮牆,加速毒發,錯過揪出幕後真兇的機會。
怎麽這次倒是安靜?
元晗爍朝床榻走去。
他前世當了二十年皇帝,長年在戰場撕殺,即便只是尋常步伐,也能卷起濃濃的殺機。
夕陽餘晖被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及強悍的氣勢割得支離破碎,形成零落的色塊,喜氣都被沖散了。
他湊到新娘子面前,鼻尖只離她的臉半截手指。
“溫鳳?”
是叫這個名字吧?皇帝給他賜婚的女子好像是京城第一美人,不過,他想起來,她有一個孿生妹妹,在他們大婚後沒幾天,她死了,還是他收的屍,要不是後來太子逼宮成功後迫不及待封後,他還不知道原來作為他妻子下葬的另有其人。
有意思,這次重生,是老天想讓他重來一遍走過的路嗎?
他偏不。
聽到他問話,溫袅趕緊小聲應是。她可不能暴露了,要是讓他知道她不是姐姐,那就是欺君之罪,全家都要被砍頭,包括她。
她還沒活夠呢,還沒看遍這天下,還沒享受過自由。
“……是。”溫袅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
“大點聲,沒聽到。”元晗爍唇角輕勾,舌尖舔着手背的血珠,狹長鳳眸滿是探究。
他發現,這個安安靜靜的人活着比較有趣。死人他見多了,活人當然也見得多,但是,上輩子死人這輩子活人的他還沒見過。
是什麽改變了軌跡?
“我,我就是溫鳳。”溫袅微微後仰,避開他灼熱的氣息。
即便隔着蓋頭,他的氣息依舊強勢吞噬着她的呼吸。
從來沒有哪一個男子離她這般近,近得她生出不自在。
好在他很快就退開了,坐到榻邊的角凳上,懶洋洋倚着床柱,把玩着垂到地上的輕紗床帳,修長有力的手指一戳一個洞,把那截床帳戳得破破爛爛的。
等手上的輕紗再也沒有地方戳洞了,他長臂一伸,把她頭上的紅蓋頭取走了。
驟然的光亮激得溫袅眯起眼睛。
“這蓋頭大小合适。”很好聽的聲音,低低的,尾音輕揚,似乎發現一件讓他高興的事情。
“什麽?”溫袅慢慢睜開眼睛,迷惑地望向他。
“正好能包下一顆腦袋。”元晗爍朝她看過來,笑得意味深長。
早就知道他喜怒無常,溫袅還是被他的話吓出冷汗,真的擔心他一言不合真的手起刀落,小小聲道:“頭上發髻釵飾包不住的,會戳破。”
元晗爍很高興地湊過來,看着她的眼睛,壓低聲音,“我會把發髻剃了,釵飾取下,保證給你包好了。”
他眼裏滿是笑意,直達眼底的笑意,卻說出這麽可怕的話來,溫袅想了想,自己以後還要跟他一起住,時時刻刻擔心自己項上人頭不保,還不如現在哄哄他,讓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
“殿下餓了嗎?我喂殿下吃些點心好不好呀?”
少女的聲音軟糯,清澈,說話一點都不吵。努力哄人的模樣也有趣,明明怕得發抖,聲音卻一點都沒表現出來。
元晗爍更想逗她,指尖轉着紅蓋頭,對着她比比劃劃,陰沉沉道:“聽說女子的耳朵很脆,嚼起來嘎蹦嘎蹦。”
他還真發出嚼東西的聲音,“先切左耳,切成絲,拌上蘸醬,右邊的呢就白灼,然後煎得兩面金黃。”
溫袅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耳朵。
少女的杏眼明顯暈出懼意,淚意盈然,“殿下,我不好吃的。”
元晗爍哈哈大笑着掏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出來,溫袅再也堅持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軟綿綿倒在大紅錦被上,小臉蛋蒼白得很。
“膽子真小。”元晗爍收好匕首,嘀咕一句,而後慢悠悠起身,推開殿門,轉到清和宮後院的小罩房裏。
*
今夜有不少人睡不着t覺。
東宮燈火通明,內侍宮婢們低頭匆匆走路,誰也不敢往主殿裏湊,在主殿侍候的人已經被擡出三個,刺眼的紅色滴落在漢白玉宮道上,又滲入石縫中,漸漸凝成暗紅。
“你氣什麽?”端坐主位的貴氣女子淡淡一瞥,“人又沒死。”
正殿明間裏,許皇後對自己這親兒子樣樣都滿意,唯獨喜好美色這一點十分不滿。
美人與江山有何可比!
“母後,鳳兒本就是屬于我的!”
太子元瑞河憤憤低吼,俊臉漲得通紅。
他本來就想在春日宴上趁父皇心情好求他賜婚的,結果,婚是賜了,成婚的卻不是他。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想過很多法子,都行不通,今日還要眼睜睜看着心尖上的人走進清和宮。
奪妻之恨,燒得他差點失去理智。
“你看看你,氣大傷身,這是你父皇的意思,為君者哪能讓一個女子左右?”許皇後瞥了一眼旁邊的空椅,示意他坐下,語氣清淡,“儲君做了十幾年,還沒學會喜怒不形于色?”
“母後!”元瑞河不甘心地在椅子上落座,“您不是說勸好了父皇為兒臣指婚,父皇最聽您的話。”
許皇後視線從地上那灘暗紅痕跡掃過,靜靜看着兒子。
直到一盞茶過後,元瑞河才悻悻低頭,“我錯了。”
“錯在哪了?”
“不該被他人牽着鼻子走。”
暴怒的太子漸漸平靜下來,陰沉沉地望了望清和宮的方向。
皇後這才柔和神情:“你可看見了,他只露一面就恢複皇子身份,你當你父皇真的心疼兒子?”
皇帝風流,兒子有十幾個呢!
“不過是用得稱手的一把刀。”
此刻,皇帝用得稱手的刀剛剛從地道鑽出,輕飄飄掠上附近民屋,快速閃過,朝端王府掠去。
大盛立朝幾百年,雖有争戰,但都城安京卻一直繁華,宛如不夜天,燈火如夢,蜿蜒如龍,行人如織。
酒肆茶樓入夜後也熱鬧依舊,說書先生還在抑揚頓作講着故事,聽者不時爆出高呼聲,既緊張又刺激。
元晗爍順着屋檐往前,端王府就在一處鬧市之後,
他回憶起前世他大婚這天,元希麟将他拖進端王府喝悶酒。他這位二哥倒也是個妙人,就是死得早,連蠢才太子都鬥不過。
也只有這位兄長經常出入清和宮,與他關系還過得去。還記得他喝得爛醉如泥,喋喋不休說他實在不能替他去接新婦。
而宮裏對于他去端王府喝酒一事的态度也是耐人尋味,喝完還負責将他好端端地擡回清和宮。
他不相信漏洞如篩子一樣的端王府只有太子的人,只不過揪出來的人一口供出太子罷了。
若是他針對太子,那誰坐收漁翁之利?
那幾個成年皇子都有利可圖。
端王生母受寵,他又是最早封王的,王府建得寬闊氣派,主殿住着端王夫婦,上輩子他被毒性掌控,直接把端王妃吓得重病不起,為此還得罪了端王妃娘家,那些人處處給他使絆子,為了處理這些雜事,他又多造了不少殺孽。
既然重來一次,老路就不用再走一次了。
瞧瞧剛才,直接把人吓暈過去,他的名聲是有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