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第 9 章

人人都知道元晗爍折磨人的手段十分厲害，東宮暗衛心生怯意，不自覺後退一步。

正在他們緊張恐懼的時候，回廊盡頭走來兩個人，太子身邊跟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阿彌陀佛。”心慈和尚看到元晗爍有瞬間怔愣，很快又恢複如常，誰也沒有察覺。

“都退下吧。”太子雙手負于身後，緩步走到元晗爍面前，“三弟，父皇對你可真是皇恩浩大啊。”

唯二的皇帝嫡子關系并不好，見面必然互相冷嘲熱諷，況且太子與溫鳳的事情京城裏有誰不知道，現在沒有大打出手，倒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溫墨青不由得暗中打量他。

“大皇兄氣色不錯，我還以為太醫院的太醫們今天會挺忙。”元晗爍微微一笑。

太子隐在袍袖裏的手緊握成拳，因為握得太緊而使得雙臂僵硬。他陰沉的目光掃過元晗爍，又轉向溫墨青，并且自動忽略韓彰。

“三弟臉色怎麽這麽差？難道這樁婚事于你有礙？太醫們才應該聚到清和宮。”太子反唇相欺，然後看向溫墨青，“溫世子，孤對你真是失望啊。”

太子之所以沒氣到暴跳如雷全是因為他手腕上有溫鳳剛才親手戴上去的長命同心結。

剛才，兩人思來想去，沒想出什麽法子阻止元晗爍，最後只能分開，太子去後門阻攔，給溫鳳争取到從前門離開的時間。

現在看到溫墨青，太子又想到心上人，氣惱溫墨青為什麽選擇的不是他。

溫墨青直面太子的怒氣，面色淡然地行了個毫無破綻的禮。

太子曾多經示好，他都不予理會。

心慈和尚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些未來朝堂的風雲人物，心中輕嘆，造化弄人！

太子冷哼一聲，回頭望了一眼小葉寺前門的方向，遲遲不開口。元晗爍進小葉寺只是想見心慈和尚，但是現在卻不是說話的合适時機。

“三弟不是要做法事嗎？”太子許久之後才挑眉一笑，笑得意味深長，“可別耽誤了時辰。”

他是想到元晗爍身邊有溫鳳，就等于他在元晗爍身邊安排了一個有用的暗子。想到這裏，他心中的戾氣消散了些。

“不過，心慈大師怕是不能親自替你主持法事了。”他得意地抖出一張聖旨，“父皇召大師入宮講經。”

從不信佛的人突然下旨召見，就連韓彰都知道這事兒有蹊跷。

溫墨青微微蹙眉。

三人眼睜睜看着太子領着人揚長而去，韓彰氣得一拳砸裂身邊巨柏。

“一定是許家搞的鬼！”他咬牙切齒。

*

溫袅第一次踏進坤和宮，本來還有些緊張不安，處處謹慎小心，沒說半句廢話，但是一輪見禮下來，許皇後并沒有起疑心，對她親切有加，态度上也沒有變化，當時許皇後身邊還坐着幾位年輕的媳婦及兩位公主，還有幾個世家女眷，那些人都在偷偷打量她，有些人臉上露出奚落的神色，時不時視線交流，或是竊竊私語。

其中一個鵝蛋臉的年輕媳婦掩嘴而笑，與自己身邊的姑娘低語，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皇帝子女衆多，成年的皇子也有不少，不過其他皇子已經出宮開府，并不住在宮裏，這些年輕媳婦應該是皇室宗親的世子妃和王妃們。

溫袅不認得幾個，但看她們的年紀與自己差不多，想着以前她們多半跟溫鳳有過節。

閑聊半晌，許皇後午歇時辰到了，衆人識趣，紛紛起身離開。溫袅也松了口氣，沿着湖邊小路返回清和宮，誰知道剛走沒多遠就聽到一陣笑聲。

“姐姐，你剛才是沒看到，溫鳳那憋屈模樣，看她往日裏一幅太子妃的派頭。”

“你可別嚷那麽大聲，小心姨母發落你。”

“好姐姐，我就是跟你說說罷了。”

拐角處，昭禾氣成河豚，捏緊拳頭，就差沒沖出去跟那兩人大吵一架。溫袅淡淡掃了她一眼，低聲輕笑道：“沒想到你倒是個忠仆。”

這次敬茶，溫袅特地帶着昭禾，不過她覺得帶與不帶好像也沒什麽區別，或者說，許皇後沒有考慮過讓許家女以外的人當太子妃。

她輕輕搖了搖頭，并不打算湊過去貼別人的冷臉。可是，那兩人已經發現她了，年紀輕些的圓臉姑娘朝她走來。

昭禾附在她耳邊小聲介紹：“這位是許相嫡孫女許夢丹，她是太子的表妹，從小就是按着進宮皇後的想法在培養，把小姐當成眼中釘。”

她口中的小姐指的是溫鳳。

以前出門赴宴，她沒少被許夢丹的貼身侍婢欺負。

許夢丹是溫夫人特別交代要小心的人，可見兩人的關系當真不好。

“追在她後面那位是太子側妃趙青荷，她母親與許夢丹母親是親姐妹。”

溫袅點了點頭，剛才許皇後确實介紹過，并且說清和宮的賬冊是她協助處理的，她們以後少不得經常見面。

幾句話之間，許夢丹已走到她們面前，倒是趙青荷氣喘籲籲追在後面。

許夢丹十六七歲的年紀，身着一件裙邊用金線繡着吉祥紋的織錦藕粉羅裙，她長得微微有些豐腴,肌膚雪白，圓臉帶着笑，天真爛漫，是很讨長輩喜歡的面相，若是剛才沒聽見她那些刻薄話，溫袅肯定會覺得她親切。

“三皇子妃。”許夢丹蹲身福了福，彎着眼睛笑着，“今日進宮看望姑母，正想着去給三皇子妃賠個不是，以前我不懂事，不知道三皇子妃的意中人是三殿下。恭喜你們大婚，來得匆忙，明日我親自将賀禮送到清和宮去。”

說着話，沒等溫袅給回應，就自己站直了。

“許姑娘有心了。”溫袅端出溫鳳的清冷姿态，手腕搭在昭禾手臂上。身為皇族的姿态拿捏得十分标準，就算是許夢丹跟她有過節都挑不出錯處來。

趙青荷擔心兩人又吵起來，快速過來攔住許夢丹，“自家姐妹，以後都是一家人，丹兒，你不是說姨母今日身體不适，要請太醫去看看嗎？皇後娘娘早早派人去請了，這會兒都到正陽門了。”

許夢丹眼中的幸災樂禍還沒散，陰陽怪氣也沒能激起溫袅的怒氣，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暫時打算日後再整整她，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元晗爍肯定不會替她出頭，到時候溫鳳還不是孤立無援，任她們拿捏。

“真是可惜，本來我還想去看看清和宮的，我還沒去過清和宮呢，公主總勸我不要去。”她往前微微湊過去，壓低聲音，“裏面經常有冤死鬼在哭，不知道三皇子妃有沒有聽到呀？”

裝得很害怕的樣子，像是為對方好似的，“聽說聖上請了心慈大師講經，你去讨一張平安符吧，大師開光的平安符最管用。”

“多謝許姑娘提醒。”溫袅打定主意不管她說什麽都不生氣。

趙青荷莫名覺得今天的溫鳳有點不一樣，以前總會文氣地指桑罵槐，出口雖是錦繡文章，實則卻是奚落她們，怎麽今天卻這麽客氣？

擔心許夢丹再說些什麽激怒她的話，趙青荷來不及細想，趕緊把人帶走了。

溫袅帶着昭禾還是沿着湖邊走，涼風拂過，回廊景致宜人，除了身邊氣鼓鼓的侍婢。

昭禾正在替自己的主子憋屈。

*

元晗爍掌燈時分才回宮，一回來就被兩個暗衛攔住。

“怎麽了？”他手下的暗衛沒他的命令從不主動現身。

“主子，皇子妃心裏沒有你。”方臉暗衛憤憤不平，“她還對東宮念念不忘！”

他們主子哪裏比東宮差了？還敢嫌棄！

“對，她還給東宮洗手做羹湯，卻不服侍主子。”另一個暗衛也告狀。

昨夜他們聽了一夜牆角，什麽都沒聽到。

“要不要把她……”兩個暗衛動作一致地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清和宮不需要礙事的女人。

“她做了什麽讓你們這麽生氣？”元晗爍忙了一天，差點忘記自己多了個小嬌妻。

他自己動手把身上的紅衣解了挂在木柂上，進裏間換了件白色常服。這處小樓與正殿之間隔着一個不小庭院，以前郁郁蔥蔥的庭院現在雜草都整幹淨了，能看到對面正殿亮着宮燈，女子纖細的身影映在紙糊的窗上。

“她擅做主張改院子。”

“還要整什麽小廚房給人做點心。”

“午後還去了坤和宮，肯定是去讨好皇後。”

“她就是東宮安在咱們身邊的棋子！”

兩個暗衛你一言我一語數落着溫袅一天的行動，倒挑起元晗爍的興趣，一天就能把他的暗衛氣得穩不住氣息，他還以為她會乖乖待着，看她早上表現得那麽沉靜，原來是裝的。

“主子，你去哪？”

兩個暗衛還在喋喋不休，轉眼才發現自家主子已t經掠到對面正殿。

溫袅習慣獨自生活，并不覺得需要關注元晗爍的行蹤，從坤和宮回來，她帶着昭禾及幾個宮女動手把院子雜草拔了，收拾了一番，此時正好沐浴出來，穿着一身雪白中衣，長發披散着，坐在桌前享用晚膳，燈光灑在她身上，暈染出一幅沉靜美好的側影。

剛挾了筷玉筍炖雞，窗外就掠進一個人，吓了她一跳，筍塊掉落。

兩人四目相對，她心裏氣惱，有門不走直接掀窗是什麽喜好，浪費食物可恥。

元晗爍兩輩子沒見過吃飯吃得這麽認真的姑娘，也有點愣住了。他随性慣了，突然多出個小姑娘還真有些不習慣，

溫袅愣了一會兒才察覺到自己只着中衣，連忙起身，躲到屏風後，“殿下回來了，可用膳了？待我換件衣裳。”

心裏直嘆氣，以後再也不能穿着随便了，也是她大意了，以前在家裏沒有外人，怎麽舒服怎麽穿。

元晗爍看着嬌小的身影一閃而過，失笑搖頭，他有那麽可怕，吓到要躲起來。

他坐到案桌之後，視線掃過桌上的碗碟，菜式簡單偏清淡，比皇子妃的份例差遠了，看來膳食司确實怠慢了他的人。

不管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如何，溫袅現在是他的妻子，看來宮中有人按耐不住了。

溫袅換好了衣裳，從屏風後探頭望了一眼，沒看到人。

走了嗎？她趕緊繞過屏風，卻不小心撞到一堵溫暖的牆。靠近才發現，她所嫁之人個子真的好高，她踮着腳尖也只到他的肩膀。

元晗爍低頭看着她突然撞過來，淡粉羅裙掃過他的手背，額頭撞在他胸口上還被彈了個趔趄，趕緊伸手扶住她的腰。

“你在找我嗎？”元晗爍想了想，沒想起來她叫什麽名字。

“殿下，我還以為你離開了。”溫袅趕緊站直，緊張得頭皮發麻，坊間傳言三殿下性情喜怒無常，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上一刻笑如春風，下一刻就讓人項上人頭落地。

剛才她還撞到了他，現在還是趕緊哄他一下。

“殿下，這道菌葺雞絲湯特別好喝，你嘗嘗。”轉身就邁着小碎步跑到桌邊，利落地盛了碗湯。

元晗爍坐到她對面，眉眼含笑着看她張羅。像這種與人同桌吃飯的感覺真是微妙，如果她能放輕松點就更好了，她這麽緊張，少了些溫馨氣氛，不像尋常人家的夫妻。也是，本來就是賜婚，強綁在一起的。

他端起那碗湯嘗了一口，美味說不上，只能算普通，但是看着對面那雙期盼的大眼睛，他還是違心地點了點頭，“味道不錯。”

得了誇獎，溫袅松了口氣。看來傳言中的瘋子還挺好哄的嘛。

兩人默默吃飯，溫袅對待食物特別認真，吃得十分仔細，殘渣很少，菜碟裏的菜都吃幹淨了，掩着嘴打了個小嗝。

正在為糧食發愁的元晗爍本來還擔心她錦衣玉食養着，吃不慣這樣清淡的飲食，沒想到她還挺好養的，吃飯的模樣很可愛，像只小倉鼠。

飯後，兩人坐在羅漢床上喝茶。

一起吃過一頓飯，感覺又熟悉了一些，溫袅也不那麽怕他了，坐在羅漢床上，随手從旁邊的小格子拿出一卷書翻看着，十分安靜。

她心想，以後估計也是這麽過日子吧。

各做各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