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4 章

“到底怎麽了?”這句問話就像一枚箭簇, 直直插進她的心裏。

她流下淚,鹹澀的淚水流入他們交纏的口中。

舌尖嘗到了淚水的味道,顧閻停住,輕微退後與她分開。

他的指腹擦過她的面頰, 他低頭啄吻淚珠, 用氣聲問:“怎麽哭了?”

她的淚越流越兇,顧閻将她緊緊擁住, 頭按在厚實的肩膀處。

哭了一陣, 她哽咽道:“就是突然意識到我們是不平等的。”

“不平等, 為什麽會這樣想?”顧閻認識中的姚柔伊或許會僞裝成顧家需要的大家閨秀, 但心裏并不會覺得自己不配、不敢、不值得。

“現實因素吧。”她說, “以前我還是學生,沒有真正體會到這一點。”

“人的看法不會突如其來改變的。”顧閻仍堅持問清緣由,“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才會這樣。”

姚柔伊沒有說話, 她的內心不停搖擺掙紮。

“我們得溝通。”顧閻說:“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相聚的時間更短, 遇到事如果再憋在心裏不說, 我該何時能達到之前約定的‘非你不可的時候’?”

他繼續說:“我是人,不是神,我得知道發生了什麽,才能想辦法破局。”

姚柔伊忽然道:“是老姚,我爸之前出了點事。”

“食物中毒住院的事?”顧閻思忖道 :“你是不是怪我沒有去醫院看你們, 當時一個談好的項目突然……”

“不是。”姚柔伊打斷他:“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是我沒跟你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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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麽了?”顧閻眉頭擰起,頗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不是食物中毒, 是藥物中毒,一次性吃進去整整一瓶的安眠藥, 我不知道原來他失眠這麽嚴重,更不知道他的精神已經崩潰到尋死的地步。”

姚柔伊陷入自責的情緒,說到後面又湧出一汪淚。

顧閻的心髒像被重錘擊中,他一下子想起當年母親的離世,他猛地抱住她,手臂用力摟緊,似是要将她骨肉碾碎、揉進他的身軀中,他們像叢林中兩只受傷流血的獸,被另一個暗處的猛獸險些吞噬。

姚柔伊呼吸不暢,輕打他的背,顧閻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似乎想到了痛苦的往事,陷入驚懼中。

“沒事了。”

“沒事了。”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是啊,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母親的事已經過去,老姚的事也已經過去,哪怕兩種結局,可這都過去了,是痛不欲生也好,劫後餘生也罷,一切都如夢幻泡影,一切都會沒事的。

他們擁抱了很久,姚柔伊的手裏還攥着那張寫着《将進酒》的宣紙,那句人生得意須盡歡似一股奇妙的力量,從指尖注入,湧向四肢百骸,順着脊椎,湧進腦海深處。

“因為我爸自殺的事,我猛地一下驚醒了,覺得之前與你的相處就像夢境,而如今回歸現實,我需要的不再是什麽非你不可的時刻,我需要的是立馬到賬的真金白銀,我需要迫切解決我們家的現狀,我已經無法用之前的心态與你相處,我一下子覺得我們不再平等,你能明白嗎?”

“怪我,當初應該将你爸的債務直接打給你,而不是約定什麽婚後履約t。”顧閻心疼又內疚:“導致你在那胡思亂想,什麽平等不平等的,為另一半解決困境本就是應當的。”

“如果和你說了,你随手幫我解決,心裏其實會受之有愧。”畢竟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別說還債本就是合約內容,哪怕不是,光憑借我喜歡你這點,這錢我也能出。”顧閻說。

姚柔伊心下大亂,她又一次聽到他說喜歡自己。

“我發現,你有的時候挺清高的。”顧閻捏了一下她的臉,“骨子裏是倔的。”

姚柔伊愧不敢當:“有嘛,我現在都把你當金主了,還能清高到哪去?”

“就沖你把我身為從未婚夫定義為金主,也能看出端倪,你完全不會對讓我花錢這件事心安理得,甚至企圖用身體償還,以達兩清。”

行為是卑賤,可思想卻清高,這卑賤之舉正是由清高之心催生的。

矛盾別扭但他能理解。

“是嗎,你是這樣想的?”姚柔伊很意外。

她自己都弄不懂自己的別扭之處到底為什麽,所以這些日子一直在痛苦糾結中,只有上周和他颠鸾倒鳳的時候也能不會想這件事。

“你就是鑽進牛角尖了,沒想明白。”顧閻說:“或者說你太在乎那個非你不可的時刻,如果達不到那種程度,你就不認可我們的關系,故而你始終沒有把我們的關系當情侶看待,盡管我們其實已經是情侶了。”

“……不是。”她反駁,可聽起來很心虛。

“互相喜歡,還不算情侶嗎?”顧閻言之鑿鑿:“雖然你死活不肯承認自己喜歡我,但我又不是傻子,你不說,我就感覺不出來嗎?”

她牙一咬、心一橫:“對,我喜歡你又能怎樣?”

“怎樣?”顧閻笑了:“明明是很簡單的事,你幹嘛要想複雜啊,互相喜歡,不就是在一起嗎?”

“在一起應該不是這樣的事。”

“那是什麽樣,互相做背調,然後通知親戚長輩,然後征得所有人同意,才能在一起嗎?”顧閻無奈嘆息:“結婚都不用這麽麻煩吧。”

“我也沒有這麽想。”姚柔伊很茫然,她只能盡量說出一個大概:“就是在一起應該是一種全新的狀态。”

“全新狀态……”顧閻沉吟片刻,點頭贊許:“這我倒是贊成,新的關系建立自然是新的開始。”

“可我覺得我們的狀态并不是很新。”姚柔伊說。

顧閻揚眉:“怎麽,你心裏有人?”

“當然不是我。”姚柔伊斜眼瞥視他:“另有其人。”

“你說我啊?”顧閻搖頭苦笑:“你們女人翻起舊賬來真是難纏,我以為你這樣灑脫的姑娘不會這樣呢。”

“哦,讓你失望了,我沒你想的那麽灑脫。”

“這倒沒有,就是對你有了新發現,你能為我吃醋我怎麽會失望呢?”顧閻想,他只會心裏嘚瑟。

“難道我說錯了?”姚柔伊也想驗證自己的判斷,“你對她諱莫如深,很難讓人不多想。”

顧閻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開瓶酒,我們邊喝邊聊。”

“好。”

兩人從書房中出來,姚柔伊坐在客廳,等着顧閻去酒櫃取酒。

顧閻拿來的是一瓶封存二十多年的白酒。

喝着老酒,談着故人,憶着往事,倒也合宜。

“我認識她的時候,正是我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她陪我走過一段難熬的歲月,後面分分合合好幾年,最終在我回國那一年徹底斷了。”

“可她分明還聯系你。”

“大概是不甘心吧。”

“為什麽?”姚柔伊問:“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麽分手的?”

“一開始也都是小事,她總說我沒有給她安全感啊什麽的。”顧閻說:“最後是因為她提出結婚,我沒有同意,就徹底分開了。”

“你為什麽不同意?”

“如果我說我當時的理念就是不婚族你信嗎?”顧閻解釋:“我爸媽的婚姻過成那個樣子,我一點也提不起興趣走入婚姻。我那時也比較混蛋吧,只想在一起談談戀愛,如果提結婚那就只能分開。”

他繼續說:“她很失望,她最想要的安全感就是婚姻的保障,可我給不了,她說她肯定是要結婚的,我說那你去找能和你結婚的人吧。”

“聽起來,你确實……很混蛋。”姚柔伊評價,“結果你現在又要結婚了,難怪她不甘心。”

“嗯。”顧閻沒有否認,他在國外的那段不成熟的時光,所作所為确實是個渣男,孟筝哭訴自己沒有安全感也不無道理,可年少輕狂時,那些責任感的确是他缺失的。

“如果不是你爺爺用娃娃親逼你,你會結婚嗎?”

“不會。”他答得很快。

這個答案很真實,也很讓她難受,姚柔伊被酒嗆了一下。

“哦,那她其實可以不用不甘心了,畢竟你的真實想法也沒有改變。”

“我其實仍然沒有想明白,為什麽相愛的人一定要走入婚姻呢,婚姻法明明只是財産保護法案,并不是愛情保護法案。”

翻開婚姻法,的确絕大部分法條都與財産相關。

若他只是一個普通打工族,那麽孟筝之流會因為想要安全感和他走入婚姻嗎?

這種假設很無聊沒意義,他只是偶爾想一下就抛在腦後。

“結婚就像一種證明吧。”姚柔伊說:“宣告愛情勝利的證明。”

“有嗎,我看更像是給愛情上了一把枷鎖。”顧閻繼續感慨:“李太白的那句人生得意須盡歡在愛情上同樣适用,愛了就別瞻前顧後,就要想方設法在一起,相愛享樂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畢竟愛這種情緒也是很短暫的,指不定哪天就消耗殆盡,與其求一份安全感,不如求當下的暢快。”

這個想法與姚柔伊之前的愛情觀如出一轍,她的心髒久違地發出共鳴的顫音。

是啊,人生得意須盡歡,去愛,去愛,去愛。

顧閻的話伴随着酒精讓她氣血翻湧、激蕩不已。

“放下你心裏的一切雜念,只關注愛與不愛的感受。”顧閻的眼睛如同蠱惑人心的深淵,他引誘着她:“只是單純的在一起好嗎?”

不在乎金錢利益,不在乎身份高低,不在乎前任過往,不在乎婚約與否,只在乎愛與不愛。

她點頭,緩慢地、鄭重地、交付一切地點頭。

她這只振翅徘徊的飛蛾,終是義無反顧地撞上那搖曳的燭火,迸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還聲響是愛情的回音還是深淵的呼喚?

她累了,她不願去想了。

她只想去愛、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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