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事情是從哪裏開始出錯的呢?
符霜跪坐在地板上, 任由受驚的貓從她懷裏掙出去,竄到一旁開始整理弄髒的毛發,顯然這位始作俑者對於它捅出來的麻煩毫不知情, 而符霜則愣了好長時間, 才開始梳理整件事情的因果始末。
那天在酒吧相遇,正好是符霜找到實習工作的第一天,也是符霜單方面宣布解除婚約并且删除許清微信的那天,怎麽會這麽巧又恰好在酒吧遇見了許清?
符霜回憶着那天酒吧的情形,其實早在許清為她大打出手之前, 符霜就已經注意到了角落裏有一個漂亮的黑發黑眼的Alpha女人, 當時符霜第一次在酒吧賣唱, 警惕性很強,故而在空閑時仔細觀察了臺下的觀衆和酒吧的環境,如果遇到特殊情況, 她可以找靠譜的人求助。
許清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靠譜, 那雙烏亮的眸子有着非常敏銳的洞察力,她平靜地看着臺上, 不抽煙也不看手機,像是有些出神,在酒吧那種雜亂的環境下, 她與周圍人的嗔笑怒駡形成劇烈反差。
原來她就是許清?原來這段時間她引以為傲的交往物件——就是她此前壓根看不上眼的退婚未婚妻?
符霜捋了捋思緒,回過神來想: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麽多,會不會只是巧合撞了名字而已?
仔細想想啊, 符霜當天就删了人家的聯系方式, 後來再加回來也沒發現任何不對。她記得那死鬼未婚妻的頭像是黑白色配色的幾何體, 據說是建築學中某種簡約至美的符號,在符霜看來就是無聊的性冷淡, 裝清高而已;而她女朋友的頭像則是一張黃藍配色的電影海報,鮮活明快的色調,就像她本人的溫柔關懷,時刻令符霜心裏一暖。
抱着這種僥幸,符霜冷靜下來,她拿手機對着許清同學錄上面的舊照拍了幾張,其中有一張許清打籃球的照片格外好看,符霜拍完還給照片點星收藏了。
鬧了個大烏龍,原來她不姓闵,虧得這段時間她姐姐前姐姐後的喊,自以為聰明地記了她名字,沒想到給她整了這麽一出?
符霜心裏五味雜陳,避免去想最壞的結果——
如果這個許清就是那個許清,她想鑽個地縫逃了算了!
考拉還在角落裏瘋狂舔毛,等符霜失魂落魄地離開這間次卧,它才屁颠屁颠地跟了上來,高高地翹着尾巴乞食。
“好煩,如果萬一真是……”符霜下意識摸了摸後頸,喃喃地說,“那就真的是……太可惜了。”
她在原地站了半分鐘,忘了自己準備幹嘛,被考拉用肉乎乎的腦袋拱了拱小腿才回過神,來到客廳拿出凍幹喂它。
小家夥興奮地一口咬下,用它那不怎麽靈活的尖牙刺穿肉塊,吃的嘎吱作響,粉末碎了一地。符霜摸了摸貓腦袋上的絨毛,嗤笑一聲說:“小可憐,我們可能又要搬家咯。”
考拉不懂,貪心地乞求更多,符霜有些惱地将半包凍幹灑出來,任由這沒良心的家夥吃個夠,打算給它換水時發現許清已經換過了,遂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看手機。
切換一下微信帳號,許多天沒登錄的老帳號上彈出上百條未讀消息,其中一大半來自親戚朋友、大學同學、輔導員之類的,紛紛詢問符霜最近的下落,就連陸一江也假惺惺地發了幾條:
“你什麽時候回來?”
“在外面有衣服穿嗎?要不要我給你寄幾件過去?”
符霜簡單明了地回複:“滾。”
如果翻一下平時的聊天記錄,符霜從來沒給過陸一江臉色,她向來有話直說,髒話從不憋在心裏,倒是陸一江矜矜業業,對符霜的惡言惡語毫不介意,這麽多年來賠着笑殷勤伺候,如今終於熬到了符霜母親下葬、熬到了她上位的時候——呸!
符霜懶得評價這種人,飛快地流覽消息,挑了幾個關系親近的朋友簡單回複了一二。
不過她上號可不是為了回消息,她想找找被她删掉的前未婚妻的號,以此來證明這個許清并非被她删掉的許清。
當初加對方微信時,符霜連許清的面都沒見過,聽說她是個高材生,在國外一所名牌學校念書,家裏是重要政府機關單位的人,據說他父親生意最好的時候,就是通過那家人的關系拿到了最硬的專案。
母親在病床上念叨着,說許家欠她一個人情,符霜嫁過去之後,他們家一定會好好待她。
符霜不置可否,站在病房裏問剛剛化療完的母親:“是你關系很好的姐妹嗎?”
母親帶着意味悠長的笑,苦澀地搖頭。
“也對,如果關系很好的話,許家的人不會不來看你,”符霜并不意外地說,同時在病床旁邊坐下來,拿起水果刀笨拙地削掉一塊很厚的蘋果皮,眼神卻透着超乎年齡的冷淡和成熟,“你說他們家欠你人情,那一定是特別大的人情,值得你将我完全托付出去。”
這話也不知道是安慰還是諷刺,病床上的人眼角裏沁了淚,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符霜恨死她了,可無論怎麽恨,她始終沒有透露出半點要退婚的訊息。
——直到那天晚上她心電監護儀上的線完全平緩,握着符霜的手漸漸地沒了溫度,眼簾再也無法掀開,符霜呆坐了很久,麻木地看着醫護徒勞地忙活,心裏竟然生出了一絲卑鄙的慶幸,她仿佛松了口氣似的,她再也不用做賊一樣藏着自己想退婚的念頭了。
這個反應不是正常人失去至親之人時該有的,意識到這一點的符霜瞬間被愧疚和無地自容吞并了,她看到燈光下的影子才知道自己在發抖,明明沒有感到悲傷,眼角一抹全是淚。
周遭的人不停地說着安慰的話,只有符霜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麽。
所有人都覺得她可憐,只有符霜清楚自己是什麽冷血無情的動物。
她下了那麽大的決心,在母親臨終前都在想着怎麽和許家斷絕往來,怎麽退掉那門可笑的親事,倒頭來還是跟許清好上了,整個過程就顯得她……很滑稽。
萬般思緒下,符霜看到陸一江回了條消息:“回來吧,下周末我們辦婚禮(玫瑰)。”
“嘔——”
符霜反應很快,抱着垃圾桶将胃裏的酸水吐了出來。
還好早上沒吃東西,不然得被賤人惡心壞了。
符霜拿着手機到洗漱臺漱口,給陸一江回了一條:“等着,法庭見。”
這顯然不是什麽結婚賀詞,陸一江收到消息後,破天荒地打來視頻電話,對着符霜鏡頭裏的鏡櫃板嚷:“霜霜,你這是在哪?”
符霜顧着洗臉,手機丢在旁邊懶得搭理。
“霜霜,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想要你媽那筆錢,但現在的問題并不是我不給,也不是你爸不願意給你,是你媽媽立的遺囑,是遺囑的問題啊!”
“你就算找律師告我們,事情的結果也不會如你所願,你如果真想要你媽留給你的遺産,回來結婚本來是最好的結果,可你這麽一鬧,跟許家的親事也吹了,你又能撈到什麽好處啊傻丫頭?”
洗漱臺的水聲停歇,符霜敏銳地抓住了陸一江話裏的重點,從水池裏擡起素淨的臉,只擦了下眼睛,對手機裏那個尖銳的嗓音說:“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許家做了什麽?”
像個發號施令的大小姐,而事實上她本來就是符家的大小姐,和陸一江那兩個姓陸的私生子有着天壤之別。
陸一江習慣性地賠着笑說:“能發生什麽事?你一意孤行,我們這些人只能慣着你,許家也拿你沒什麽辦法啊……”
符霜聽得出來她的心虛,這狐貍精讨厭歸讨厭,但撒謊的本事不太行,只能幹一些吃力不讨好的谄媚的活,整天表現得一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模樣……而她之所以心虛,大概率是在退婚這件事上和許家産生了矛盾。
符家雖然有錢,但也就是借着前些年政策便利發了財買了別墅豪宅,他們家祖上也沒有多少積累,幹的都是吃老本的買賣,說不定十幾二十年就能敗光家財,和許家這種官N代的家世相比幾乎不值一提,所以說符霜能和許家定親這件事——在Omega地位低下的社會環境裏已經是罕見地走運了,何況對方家世比自家還好。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母親所說的“許家欠我人情”,如果符霜不主動退婚,這門親事許家必然是要迎接的,可既然符霜都主動退了,他們許家究竟還有什麽理由要糾纏?
應該是放個鞭炮慶祝一下才對。-_-!本-_-!作-_-!品-_-!由-_-!
畢竟那是連她母親病重都不來探望的親家。
許家就此作罷,但陸一江會放任許家這塊肥肉從面前路過嗎?
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但陸一江透露的幾個關鍵字:“鬧”
、“吹了”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你有沒有許清的照片?”符霜忽然冷不丁地說。
陸一江被這個讓她意外的問題嗆住了,卡了半天殼說:“你,你……你要照片幹什麽?你回心轉意了?”
符霜臉上還挂着水珠,面色卻冷得吓人,這位差點流落街頭的大小姐一開口就能讓卑鄙的上位者原形畢露,她說:“關你屁事,少問幾句。”
陸一江奴性大發,脫口說了句:“渣。”
符霜:“……”
過了會照片發過來,符霜看到自己的女友穿着西服坐在符霜無比熟悉的客廳裏,她內心再也無法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