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換命下
第30章 換命下
辛嬈雖說是被禁足了, 但是陸峙并沒有叫人看管她，陸峙不在的時候，栖遲院依舊是冷清的可怕。
太陽下山了, 仿若埋藏着什麽, 宛若一次赫赫的死亡。
靜谧中王星若再次踹開的辛嬈的門, 她這次用的力度比上一回更大更強, 大的門板撞上牆壁又反彈回來，王星若氣極了又狠狠踹了一腳, 金剛怒目地瞪着房裏的兩人。
明依這次也生氣了, 跑上前理論：“表小姐這是做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來這撒野！”
“滾開！”王星若狠狠推開她，明依嬌小玲珑遭受不住磕在桌角撞疼了肚子。
“明依！”辛嬈正要去扶她，卻被王星若拽住了手。
事實證明人在盛怒之下的力氣當真大的可怕，辛嬈想要掙脫愣是沒有一點法子。
“王星若你究竟想要做什麽！”辛嬈橫眉冷對企圖喝退她。
王星若卻不理會她, 拖拽着她離開。
明依捂着肚子直不起身來，她撐着凳子艱難喊着：“表小姐你要帶阿嬈姐姐去哪？”聽不見回應，她焦急忙慌地顧不得疼痛勉力站了起來, 追了上去。
這個時辰是相府裏衆人都最忙的時候，府兵護衛都忙着換班, 王星若就這樣輕而易舉将辛嬈從西角門拖拽出了府。
辛嬈從一開始地憤力掙紮變得亦步亦趨，或許她是力氣殆盡了, 也或許是最近她心裏也生了許多疑惑一直悶在心裏，她總覺得王星若知曉一些事, 一些她也想知曉的事。
之後被囚禁的日子裏, 辛嬈想起今日, 會有一瞬間後悔此刻她的敏感。
那是離相府很近的一處宅院, 藏在巷子裏，王星若将辛嬈拖拽了進去, 直接走進內院的一處廂房，王星若把辛嬈甩了進去，辛嬈身如柳絮一般跌撞在地，手搭在了一處柔軟上。
辛嬈擡眼，怔住了，床上躺着一位白玉美人，美得讓辛嬈忘了呼吸。
美人閉着眼，肌膚勝雪，連那嘴唇也白如雪，她穿着白色的裙衫，整個人都恍若陷在雪白的天地，當真美得如夢如幻，只有她搭在床邊的手下有一顆紅寶石。
紅寶石紅的比此刻天邊的夕陽都紅，比鴿子血還要紅的刺眼的紅，泛着光。
不，仔細看，泛的不是單純的紅光，而且美人手指滴在紅寶石上的血沁着紅寶石發着光。
詭異的景象，鼻尖傳來一陣詭異的香味，旁邊的香爐裏點的香，辛嬈從未在姜梅那兒聞過，似香非香，似藥非藥的味道沖擊着辛嬈的神經，她往後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後王星若的膝蓋。
她回望一眼，迅疾站了起來：“這是哪裏，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王星若此刻卻鎮定下來，嘴角挂着詭異的笑容。
“帶你來看我姐姐，如何，我姐姐美嗎？”她的聲音飄忽，讓辛嬈打了個冷顫。
辛嬈猛地回頭重新看向床上的美人，思緒澎湃，她竟然就是王家大小姐！她不由渾身緊張，心驚肉跳起來。
王星若站到了床邊依戀地看着她的姐姐，輕聲軟語：“你知道執川哥哥為何那樣在意楊漣漪嗎？因她有用，她的心頭血能救我姐姐，所以執川哥哥要将她養好身子。”
辛嬈無法掌握自己的情緒，只覺得一顆心飄忽在半空中，不知是什麽感受。
她只當陸峙當真對楊漣漪上了心，原來沒有，他只是為了讓楊漣漪救王清韻……她的心裏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複雜。
王星若娓娓道：“我姐姐是七年前受了重傷昏迷不醒的，也就是你來的第二年。”她目光幽幽看向辛嬈。
辛嬈心一跳。
“你知道為何偏要楊漣漪才能救我姐姐嗎？”
辛嬈的心又是一跳，扯着她太陽心的一根筋。
王星若的笑意更濃了：“因她的生辰八字，是極陰之體……”
太陽心的那一根筋“崩”的一下斷了，辛嬈頓覺頭痛欲裂。
可她卻緊緊按住了自己的心髒，逃避似的避開了王星若銳利的眼神。
可王星若卻閃到她跟前：“你知道執川哥哥當年為何帶你進府嗎？”她突然歇斯底裏，“因為你能救我姐姐！救他的心上人！他帶你回來就是為了用你的血來救我姐姐！哈哈哈！”她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暢快！
辛嬈渾身都在發抖，死死咬住的嘴唇突然放開，露出一排白色的牙印子，觸目驚心，冷汗涔涔而下。
“你胡說……你胡說……”辛嬈聲音發抖艱澀，掙紮着企圖找回自己的思緒不讓它跟着王星若的話走，“如果這樣，相爺為何這麽多年不動手，為何還找回楊漣漪……”
她說的話在理，但她的聲音太輕太抖了，任誰聽了都知道她在逞能，做最後的倔強。
王星若眯着眼：“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啊！萬一你失敗了呢……”她大力扣住辛嬈的手腕，所有的恨意都傾注在手指之上，若是她是個武功高手，此時辛嬈的腕骨早已被她捏碎。
“我姐姐和執川哥哥自小青梅竹馬，郎情妾意，當時我姐姐出事，若非還有救，執川哥哥早已自裁随我姐姐去了！他那樣深情，你覺得他會為了你心生憐惜嗎？這麽多年不過是哄t着你，用到你時讓你心甘情願罷了！”
辛嬈再也無法反駁，她猛地想起陸峙帶她離開邊境，她不止一次問過他，為何能找到一個被囚禁在柴房遍體鱗傷的姑娘帶回去，他那時只是淡淡說“機緣巧合”。
什麽狗屁機緣巧合，明明是有意為之，他定然是在全天下搜索能救王清韻的人，剛好找到了她……
帶回她，因她那時身子孱弱又瘦弱，陸峙精心養着她，看着陸峙，她心裏暖融融的，在心底發誓要永遠對陸峙好……
原來不過都是為了王清韻，她所受的一切溫暖都是因為王清韻……
陸峙将那些向她提親的郎君趕走，是因為他不想她離開相府去嫁人，對她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也是在謝複之出現後，他不能像打發一般郎君一樣去打發謝複之，所以想要用情欲迷惑她，讓她死心塌地留在他身邊，以供将來……
這一刻，短短的一刻，辛嬈竟然将陸峙所以的行為都找到了動機，牢不可破的動機，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心上人，所以他處心積慮……
因她和謝複之的事，讓他感覺到了危機，所以他做了兩手準備，一手留住她，一手找回楊漣漪……
好深的心機，好深的深情！
辛嬈笑了，可她已滿臉淚痕，今日之前，她竟還在妄求着，幻想着，陸峙對她的情深意濃……
呵，“情”之一字，無盡蒼生啊。
此刻的辛嬈已然有些癡迷了，隐隐覺得心頭刺刺的痛了一下，還未及反應，一道大力撞開了她，她驀地撲在了王清韻的身體上，耳邊傳來隆隆的聲音。
“啪”的掌掴的聲音換回了辛嬈的一點意識，她回望而去，是王氏，竟是王氏，怒勢洶洶地收回了巴掌，王星若難以置信地捂着臉輕喚：“姑姑......”
“別叫我！你個蠢貨！”王氏怒罵着，她是第一次這樣失态，“關都關不住你是嗎！被餘清珞當槍使了都不知！還不把辛嬈扶回去！”
王星若眼淚奪眶而出：“我不要！她能救姐姐！”
王氏淩厲剜了她一眼，臉色變化了四五種顏色，最後再狠狠瞪她一眼，推開她自己去扶。
“這是做什麽？”逐人歸剛采了草藥回來，就見廂房擠滿了人，他愣怔着看着每個人的模樣，最後将目光定在了辛嬈身上，手裏的藥框掉了一地。
“這這這！”他沖了過去，扶起辛嬈，只見她的胸口紮着一根銀針，鮮血滲着銀針滴在了紅寶石上，他臉色大變，怒喊，“誰給她紮了針！胡來簡直胡來！”
王氏也怔住了，血色一點一點殆盡：“這意味什麽？”
逐人歸不回，凝重地瞪着她和王星若，王星若笑了：“她是不是要死了？我特意照她的心口紮的，不死，就趕緊用她的血救姐姐！”
逐人歸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才十六歲的小姑娘：“你小小年紀怎的這般狠毒，紮的這樣深！”
即便他要取心頭血，也是有針法有分寸的！
焉知王星若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要麽辛嬈死，要麽辛嬈救了她的姐姐再死。
王氏在一旁附耳咬牙：“你當真不怕陸峙怪罪？”
王星若卻得意：“只要姐姐醒來，執川哥哥怎麽舍得懲罰我？有姐姐在她也會護着我！”
王氏看着她，眼底像是噴出一把火，第一次為這個侄女的愚蠢感到怒不可遏！
忽然房中一暗，屋子裏點的燭火搖曳晃動一瞬徹底熄滅，只覺一道冰冷的氣息瞬間席卷全身，王氏擡眼，就見陸峙已然而至上前摟住了辛嬈，晦暗中她看不清陸峙的臉，她卻僵住了，不管結果如何，此刻她都僵住了。
陸峙看着懷裏的辛嬈，她已經逐漸虛弱，可在看到陸峙時，那空洞的目光似乎有了焦點，她凝注了陸峙的臉，小手慢慢揪住了陸峙的衣袖，嘴唇微啓：“相爺......”看着陸峙隐忍着狂怒焦急的模樣，她竟又燃起了希冀。
陸峙心底一沉，像是被砸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讓他呼吸不暢，他緊繃着臉擡起來要輕撫辛嬈臉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冷喝：“去把楊漣漪找來！”
王星若頓時急了，上前拉過陸峙的手不讓他去碰觸辛嬈：“執川哥哥，辛嬈是現成的血皿，你養了她這麽久，現在正是用的時候，何必再去找，啊！”
她突然摔飛出去狠狠砸在了牆邊，突出一口血來，還喃喃喊着：“執川哥哥......”
陸峙突然瞪着逐人歸，猩紅着眼幾乎崩潰：“還不去！”
逐人歸也哭喪着臉：“來不及了.......”
陸峙臉色驟沉：“......什麽意思？”
逐人歸示意他看向王清韻手指下的紅寶石，他低沉道：“辛嬈的血已經沾上了血玉石，與王小姐的融合了，如今只有辛嬈的血能救王小姐......”
房中安靜了，安靜的可怕，可怕的像是即将被沼澤吞噬的深淵。
辛嬈下意識地用盡最後的力氣攥緊陸峙的衣袖。
逐人歸急了：“相爺早做決定啊！”
“結果。”陸峙低沉吐出兩個字。
逐人歸會意，沉聲道：“現在停止，辛嬈能救回來，王小姐必死，繼續，王小姐能救回來，辛嬈未必......會死。”
未必，未必，只是未必。
辛嬈想活，她不想死。
她緊緊攥着陸峙的衣袖，語聲沙啞，哀哀乞求：“相爺......我不想死......”
她從來沒有求過人，即便是十歲那年，被青樓媽媽折磨的不成人樣，瀕死之際，她都沒有求饒一句。
可這一刻，她求他，心裏拼命拼命地求他，為了她那一點可悲而可憐的感情。
陸峙抱住她，下颚抵過她的額頂，沉沉道：“我不會讓你死。”
逐人歸不解：“相爺？”
陸峙從齒縫間艱澀擠出兩個字：“繼續。”
這兩個猶如那根銀針從辛嬈的心尖紮入，穿腸破肚，撕心裂肺，她疼地已經喊不出聲，手上的力氣也在一點點消逝，直至完全滑落。
她在期待什麽？不該期待的，陸峙将她帶回來就是為了今天，她怎麽有資格期待他會為了她而放棄救回王清韻啊！
陸峙将她交給逐人歸，不經意對上辛嬈的眼，她萬念俱灰，有一種死寂的從容。他的心突然劇烈跳動着。
血紅的晚霞照進來，像是一團火将辛嬈焚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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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暗暗四合，銀霜的月色冉冉升起。
辛嬈醒來時，四周很幽暗，她的眼睛有一瞬間照進了一點光亮，是逐漸走進的燭火，她聽到一點腳步聲，不遠理會，目光趨于茫然，最終灰敗。
她沒死，她居然沒死，呵......
“姐姐醒了！”明依嗚咽着将燈燭放在床頭，跪在她床邊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你睡了四天了，相爺他一直守着你的，剛剛才離開！”
辛嬈聽到這個稱呼心裏的痛竟然有些鈍感了，反而起了嘲諷：“那他為何走了？”她出聲後，自己先是一愣，喉嚨幹的發緊，聲音也沙啞的聽不出原聲了。
明依歡喜的表情消失了，她低下頭去，其實她也是為辛嬈抱不平的，悶聲道：“清韻小姐醒了，我這就去告訴相爺你也醒了！”
辛嬈兀自冷冷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