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賢侄彌鳯親啓：
人皆有七情六欲，滄海桑田，本性難移。世人總以為長輩老成持重，但誰不是從年少輕狂走過來。接下來我寫的故事，或許會颠覆你自出生以來的所有認知。而這一切的源頭，應該要由我少女時期一個任性的決定開始。
自我幼時，中山宗便于薄山宗交好，兩山守望相助，互為庇護。我、你父親，以及薄節、薄葭從小一起長大，情誼匪淺。身邊人都默認我會嫁給薄節，中山宗、薄山宗将因婚姻結為兩姓之好。
然而，我待薄節哥哥只有兄妹之情，并無男女之意。可薄節哥哥卻一直在等我長大成人，期待與我結為連理。
在我兩百歲時，我獨自下山散心，遇見了一生中命定的人——殷雲梯，也就是我如今的丈夫，你的姑父。他雖然是個毫無靈力的凡人，可他機智果敢，俊秀有才，我愛上了他，他也愛我，我們倆私定終身。
等我和雲梯成親後，不久便懷上孩兒。
由于我的背叛，薄節哥哥心灰意冷，與中山宗斷絕往來。而哥哥彌玏仍想與薄山宗維持關系，便主動去薄山拜訪，順道寬慰薄節哥哥。
就在這時候，聶樞沖闖入我們的生命中。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往，也沒有人知道她深不可測的實力究竟有多強。
據我從哥哥那裏了解到的，當日哥哥正與薄節哥哥閑談，聶樞沖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滿身狼狽，氣質淩厲，劍指薄節哥哥問道，他就是薄山宗主？她若打贏了他，便要嫁他當薄山宗主夫人。
那是一場屈辱的對戰。聶樞沖孤身與兩位兄長打鬥數百回合，卻不落下風，反倒将兩位兄長打敗。她的靈力洶湧而狠厲，功法變幻萬千，他們以前從未見識過，更加不敵她。
就這樣，為了拉攏這位強人，起碼不樹敵，只好答應她的要求。
至此，聶樞沖嫁入薄山宗。一開始，她只是潛心修煉，常年閉關，并不接觸任何人，對薄節哥哥也沒有任何好感。
在某一個普通的日子，她召集所有人，講述起她的經歷。
她說自己來自玄鳥峰。玄鳥峰是昆侖山上的一座山峰，昆侖山是上古時代衆神所住的都城。
她便是衆神之一九天玄鳥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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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震驚她的來歷如此高貴，怪不得靈力強大無人能敵，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她說玄鳥峰有一個世代傳承的法寶，名叫玄鳥翎，她要奪回玄鳥翎，重登玄鳥峰掌門之位。她已經想好了萬全的計策，誰願助她一臂之力？
在那段時期，我已經生下彌青孩兒。但是他自出生起便未展現出絲毫靈力天賦，竟不像中山宗的後代，反而跟普通的凡人一般無二。
哥哥認定是殷雲梯血脈低賤，拖累了中山宗的天賦傳承。他本就對我自甘堕落嫁給凡人不滿，又因彌青沒有天賦這件事的緣故，更加不喜殷雲梯。自此我們一家三口在中山宗便遭到輕視、排擠，備受冷落。
為了逆天改命，殷雲梯主動替彌青請纓，願意去玄鳥峰當卧底，裏應外合，助聶樞沖攻破玄鳥峰。以此謀得功勞，在中山宗立足。
獨自去往玄鳥峰的彌青，彼時尚不滿一百歲。
至于為什麽派彌青去，是因為玄鳥峰恰好有一位與他同齡的少女，名叫聶九光，是當任玄鳥峰掌門的獨女。派彌青去的意義，便是使一出苦肉計加美男計，向聶九光騙取信任，奪取玄鳥翎。
很順利的，彌青憑借毫無靈力的天賦，奄奄一息的傷勢，以及俊秀的容顏，得到聶九光的同情，将他寄養在杏林別院，這一住就是兩年。
在這兩年裏，中山宗和薄山宗聯系愈發緊密，聶樞沖也不再閉關，而是常常運籌帷幄，決策機要。也正因如此，聶樞沖與薄節哥哥培養出幾分情意，在這段時間自然而然地懷孕，一年後生下薄雩琈。
而兄長為了維系薄山宗這個強大盟友，向薄葭抛出中山宗主夫人的名分，對她表明情意。讓我意外的是，薄葭竟然答應了兄長的追求，與他成親，并且不多日便懷了你。不過兩百年相處下來，不難看出薄葭與兄長也算琴瑟和鳴，夫妻相敬如賓，我一開始的意外也逐漸消散。
話說回玄鳥峰。衆人皆知，玄鳥翎是玄鳥峰至寶，輕易不示于人前。那麽要如何才能拿到玄鳥翎呢？聶樞沖密信指派彌青，讓他與聶九光成親，成親當日，玄鳥峰必定會祭出玄鳥翎向蒼天祈福。
我一直相信，在玄鳥峰的兩年，彌青與聶九光肯定是有情義的，不然聶九光不會與彌青成親，舉辦一個聲勢浩大的婚禮，還給他拿到玄鳥翎。
同樣我也一直後悔，如果當初我寫信勸彌青從此跟聶九光安穩過一生，忘記中山宗的冷眼和打壓，他會不會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康莊大道。
只可惜，當年的彌青太過年輕偏執，沉浸于身世的折磨中，只想揚眉吐氣，不懂得何為幸福和愛。他遵從聶樞沖的指令，偷取玄鳥翎，鳴笛傳信讓中山宗、薄山宗攻上玄鳥峰。
那是個被鮮血染紅的婚禮，彌青觸發了玄鳥翎的殺招，玄鳥峰掌門當即斃命，弟子死傷無數，聶九光身着紅嫁衣墜崖，屍骨無存。
在攻破玄鳥峰的那一日，宿命般的，你出生了。我清楚的記得那日的傍晚，你呱呱墜地，哭聲嘹亮。
聶樞沖完成了她籌劃的陰謀，玄鳥峰一夜之間隕落。
但也并不算完全成功。
在彌青拿着玄鳥翎回到中山宗時，殷雲梯搶先一步打造好機關密室，将玄鳥翎藏進去，沒交給聶樞沖。
強如聶樞沖也打不開密室石門。這便是殷雲梯機關術的天賦所在。
我隐約知道，聶樞沖之所以看重玄鳥翎，是因為玄鳥翎暗藏一套修煉功法，只有格外有天賦者才能領悟，功法至高無上，所向披靡。而聶樞沖當年在玄鳥峰為徒時并未掌握這套功法，所以才竊取玄鳥翎。
憑借這間只有殷雲梯能打開的密室，中山宗扣下玄鳥翎當做戰利品，作為誘餌，讓聶樞沖不得不低頭退讓。
再後來，殷雲梯将開啓密室石門的方法傳授給彌青，彌青成為玄鳥翎的守護者，擁有了傍身之技。
有了玄鳥翎這麽個大把柄，兄長掌握了拿捏聶樞沖的法寶，自然而然待我一家三口客氣起來。而殷雲梯展露出的機關術，再後來一次次替兄長辦事的過程中，大放異彩，讓他得以成為今日的殷公。
在這一場驚天陰謀中，我一家三口得到了想要的所有，尊重、地位、法寶，都落入囊中，成為最大贏家。
然而，時至今日，或許你也發現了，我一家三口過得并不快樂。
彌青終日癡癡狂狂，他永失所愛。
我看得出來，對于聶九光的死亡，彌青一定耿耿于懷。從他出生到現在，其實他沒有跟任何人交心過，對我們這個當父母的始終心有芥蒂，怪我們沒有給他優越的身份。而對聶九光，我猜測他必然懷有愧疚和愛，因為聶九光是唯一在他生命中給予溫暖的人，甚至超過了父母，因為她的愛是無私的。可他辜負了她，害她家破人亡。所以回到中山宗後，彌青越發瘋癫，想來是發現，他犧牲九光所換來的在中山宗的地位和尊貴，根本不及心愛之人分毫。
試問誰會更在乎冷冰冰的權勢，超過與心愛之人花好月圓呢。
而我與殷雲梯分居，同樣是因為對權勢的追逐成為橫亘在我倆之間的一把血淋淋的刀。我無法忍受他為了讨好兄長，做的那些違心之事。我只想帶着他們父子一起離開中山宗，過我們自己安靜的生活，但他并不舍得放下“殷公”這個稱謂。我疏遠他，試圖刺激他喚回他的良知，可于事無補，相反僅僅只消磨了夫妻情分。
我們都面目全非了。
在此，我不得不提醒你，我懷疑你與薄雩琈自小定下的婚事，可能也是一場對玄鳥翎的争奪，中山宗、薄山宗從未停止過博弈。固然薄雩琈天賦出衆，但這并不是你一定要娶她的理由，成親是因為情投意合，不是血脈傳承，小心薄雩琈只是奔着玄鳥翎而來。
這便是往事的全貌，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在這上面。
最初你問我，九光跟我們有什麽仇？如今追溯往事來看，我們滅她宗門上下、奪取法寶，恩将仇報，她想來應當與我們不共戴天。
我至今仍不清楚，聶樞沖在玄鳥峰究竟經歷過什麽，她對玄鳥峰的報複是對還是錯，她是正義者還是大惡人。但事已至此，玄鳥峰既然已經隕落，再追問往事已然是徒添悲痛。
賢侄彌鳯，如若你有朝一日發現明月姑娘真的是聶九光，請善待她、寬慰她。在兩百年前的往事裏，她只是個無辜之人，她滿懷善意，卻平白遭受了無妄之災。若有可能，請替我、替彌青補償她。
姑姑絕筆。
信紙從彌鳳手中飄搖着墜落，如落葉飄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