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言朝晉人帥球技好， 就連成績都是全市最好的實驗中學中上游水平。高一入學沒多久，他就差不多是個校園男神了。

而且他不是那種待人冷漠的性格，更沒有因為自己有點本事就眼睛長到頭頂上看不起其他同學，所以一年多下來， 仰慕他、對他有好感甚至直接去告白的女生， 自然越來越多。

只是這些女生無一例外都沒有成功。

他不收禮物不收情書， 被當面堵了，還會措辭溫和但堅定地表達拒絕。

久而久之， 起碼實驗中學內，已經沒什麽女孩子敢去找他告白了。

大家都微妙地維持着一起遠觀男神的狀态，還能自我安慰， 反正他誰都不喜歡， 就這麽當一個認真打球的單身帥哥給大家養養眼，也沒什麽不好的。

因此， 他扶着唐榕來上學，便是動作規矩絲毫不顯親密， 也很難叫人完全不在意。

當然，唐榕從前高冷名在外，當着她的面， 這些議論多少會收斂一些。

但背地裏說得多難聽，從此刻洗手間內傳來的那些話就可見一斑。

雖然唐榕也不算太驚訝太難以接受就是了，重生之前作為半個名人， 她挨過的罵實在是太多了， 無論她發什麽， 都能有人跑到她微博下來問候她全家，而且十年後的網友罵起人來，可比這群趁體育課躲廁所抽煙的小太妹水平高多了。

但出名挨罵，那是有心理準備并意味着流量和人氣的；因為言朝晉扶她上學就挨罵，還一句比一句難聽——

唐榕眯了眯眼，又搓洗了大概兩秒，一把擰上龍頭，甩了甩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調到非靜音模式，按下相機快捷鍵。

下一瞬，狹窄的衛生間裏，就響起了“咔嚓”一聲。

十年前的非智能機什麽都不方便，但拍照聲響得很。

裏面正說她壞話的幾個女生正抽煙，聽到這聲音，幾乎是立刻慌了。

有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從隔間裏探出頭來，看到站在洗手池邊的她，差點吓呆：“唐……”

唐榕氣定神閑地把手機放回口袋裏，朝其笑了一笑，而後就轉身出了洗手間，扶着欄杆跳回了教室。

她長得漂亮，平時高冷寡言的時候，已能叫很多人承認這一點，此刻露出這般笑容，差點沒讓最先出來的那個小太妹看呆。

“靠。”反應過來後，這抽煙的太妹忍不住低罵了一聲，罵完才轉身對自己的同伴說：“完了，剛剛外面是唐榕，她應該聽到我們說話了，還拍了照片。”

“我日，趕緊去攔她啊！讓她把照片删了！”

“攔個屁啊，七班八班又沒上體育課，咱們追過去，她只要喊一聲，整層樓都聽見，咱們就死得更快了！”

幾個人在廁所裏糾結了半天，也沒糾結出個結果來。

有人說往好裏想，在五班這麽多班委裏，唐榕是從來不給老師打小報告的。

“我感覺她應該不至于這麽沒品吧……”

“平時是不至于，但今天咱們在說她啊你忘了嗎！”

“……”

另一邊唐榕回了教室，換過一支筆芯，便繼續學習了。

大概十分鐘後，那群趁體育課去廁所偷偷抽煙的小太妹才回來。她掃了一眼，發現一共有四個人，高矮胖瘦不一，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改短了校服裙，露出了膝蓋。

唐榕只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沒有再看。

她這般淡定，只會惹得那四個女生更加不安。

四個人湊在一起，小聲商量了片刻後，派了一個個子最高的過來跟唐榕交涉。

說是交涉，其實就是道歉和懇求，外加保證以後絕不再背後随便議論她。

唐榕語氣平靜地反問：“是嗎？”

“當然！”女生飛快點頭，一副生怕她不信的模樣。

唐榕放下筆，擡頭望向這個女生，目光流轉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問了個與她們此刻的話題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她問：“你們四個裏，有家住西大門附近的嗎？”

“啊？？？”過來交涉的女生一時沒明白。

“到底有沒有？”唐榕沒解釋，只又問了一遍。

“我們都住西大門附近……”女生小聲回答，答完又忍不住問：“那、那個照片……”

唐榕：“想我删照片對嗎？”

又是一陣飛快的點頭。

唐榕繼續道：“那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們四個輪流扶我進出校門過馬路，等我腳好了，我就把照片删了。”

小太妹們目瞪口呆，這是什麽操作？！

但唐榕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和表情都很認真，顯然不是在跟她們開玩笑。

回頭面面相觑了一陣後，她們到底答應了下來，并問她住哪個小區，早上的話，大概幾點去等她。

唐榕也不跟她們客氣：“就馬路對面的嘉木苑進去第一棟，早上六點到我樓下等着。”

習慣早讀遲到太妹們：“……”

唐榕見她們垮着臉，挑眉問：“不願意嗎？不願意也沒事——”

“不不不，願意！我們願意！”

“願意願意，真的願意！”

唐榕：“願意就行了，照片等我好了我會删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四個太妹也不敢繼續在她面前晃悠，趁體育課還沒結束，再度離開教室，去外頭聊天了。

至于唐榕，她拿出手機，給言朝晉編輯了一條短信，大意是自己已經找到同班同學幫忙最近的上下學接送，不用繼續麻煩他了。

不過她這麽做，只有一小半原因是出于不過半天就越傳越難聽的風言風語，更多的是因為她知道今早被蛋餅攤老板提醒了，言朝晉有早上提前去學校加練的習慣。

而聽蛋餅攤老板的說法，他顯然已經保持這個習慣很久了。

唐榕知道他未來的成就，不想拿自己的腳傷影響他，正巧又碰上幾個對重生回來的她來說很好拿捏的小太妹，她就琢磨了這麽個辦法出來。

言朝晉大概中午才回複。

他回複得簡短，只有一句話：“我知道了。”

雖然文字短信不帶語氣，但唐榕看着這句話，總覺得他似乎很失落很委屈，以至于她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才合上翻蓋。

上下學的事解決了，午飯和晚飯卻還是個大問題。

然而唐榕沒想到，那四個小太妹因為太害怕她會把照片交給老師，主動提議，在她的腳能正常走路之前，她們可以幫她帶飯。

“就東校門口的盒飯，我們經常買，味道還可以，比食堂好，就是稍微有點貴。”其中一個如此說道。

“貴也沒事啦！我們幾個出錢，你放心吃！”另一個補充。

剩下兩個則負責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唐榕失笑，道：“所以你們一般也是買了飯回教室來吃？”

回答她的是一聲異口同聲的“是”。

唐榕：“那之後給我帶吧，錢我會自己出，不用你們來。”

幾句難聽的壞話換一周的上下學護送，她自覺已經賺了，吃飯的錢，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可惜她這麽想，不代表那四個自覺有把柄在她手裏的小太妹也這麽想。

她們非常堅持：“真不用的啊！”

唐榕：“……”

她想了想，誠懇道：“我不會因為要自己出錢吃飯就反悔的，你們放心。”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放棄了掙紮：“好吧。”

事實上，一直等下午最後一節課和晚自習中間的休息時間坐一起吃飯的時候，唐榕才記住她們分別叫什麽名字。

當時最早從廁所裏談出頭來的女生叫肖潇，剩下三個，和一樣住嘉木苑的一個叫林子璇，還有兩個稍微遠一點的，一個叫方小雨，另一個叫張了了。

據她們四個說，她們初中就是實驗中學初中部的，不過都不是通過中考進來的，為了能升入高中部，家裏都花了好幾萬的借讀費。

可是她們成績又都不好，進了高中後，更加跟不上，所以一年下來，就幹脆放棄學習，專心玩耍了。

唐榕現在殼子是十六歲，靈魂卻混跡社會好幾年了，聽完這些，十分無語。

想着能提醒一聲是一聲，她誠懇地說道：“……其實認真學習真的沒什麽壞處。”

負責送她第一晚的肖潇：“我也想認真學習，可我學不會啊！老師講的都跟天書似的。”

唐榕：“我看化學也跟看天書似的，但我還在努力學呢。”

肖潇聞言，露出了一個十分驚悚的表情：“不是吧，你這種優等生也會為學習苦惱？！”

“我當然會為學習苦惱。”唐榕說的全是實話，“這次開學，我很多東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唉，那也比我這種啥都不會的強啊。”

兩人一邊說一邊進了嘉木苑的大門，唐榕住第一棟，十分顯眼。

肖潇扶着她進去，幫忙按了一下電梯，按完又本着要在她面前夾着尾巴好好做人的心表示：“我陪你等到電梯到了再走吧？”

唐榕說随你。

肖潇立刻說那就這麽說定了，等電梯來了你進去了再說。

話音剛落，樓外又走進來幾個結束夜自習的學生。

肖潇随便扭頭一看，居然在隔了兩個人的位置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言——”她差點叫出來，“言朝晉也住這啊？！”

“對啊。”

“所以早上他扶你上學……”

“他樂于助人。”唐榕太知道這個問題的重點在哪裏了，“換一個人，他也會扶的。”

可能是言朝晉平時在學校裏的諸多行為，的确映證了這一點，這麽一句解釋下來，肖潇直接信了大半。

“原來是這樣……”她瞥了一眼言朝晉，又忍不住問唐榕，“那當時在廁所，你怎麽不說啊？”

“我說了你們就信了？”唐榕反問。

“呃……”

“行了，電梯到了。”唐榕看到面前電子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及時結束了這個話題，“你先走吧。”

肖潇依言走了，走之前沒忘記再多看平時很少能如此接近的校園男神一眼。

唐榕扶着電梯門跳進去，找了個離出口近的角落站好。

還沒按完數字，電梯裏又湧進來十來個學生，将周圍的空間擠得一點都不剩。

言朝晉是最後一個進來的，就站在她邊上，正對着她。

環境逼仄又沉默，讓乘客們的呼吸聲顯得尤為清楚，他二人靠得近，別說是呼吸了，就連言朝晉的心跳聲，她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然後她發現不過是從底層升到五樓的時間，那心跳聲便快了起碼一倍。

最後一聲與電梯到達的聲響重合，落在她耳裏，頗像一道爆炸聲——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