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夜幕,村子家家戶戶點起了燭燈,不時幾聲犬吠雞鳴傳來伴随着草叢裏蟋蟀的叫聲,好似一副靜好歲月。

“吃飯了。”雲微端着飯菜放到石臺上,院子裏點的火堆燃得正盛,火光照在一邊挽着袖子舂楮樹皮的李霁身上。夜風微涼,李霁身上卻是汗水濕透,衣服貼在身上,顯出每一寸肌肉遒勁十足。

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李霁毫不客氣地看過去,抓住雲微還未收回的視線,“雲微在看什麽?”

“沒。”雲微漲紅了臉,實則心裏羨慕不已,要是自己也能長這麽結實就好了。

李霁卻不打算就這麽放過,走上前一邊将袖子挽得更上去:“要不摸摸”

“什麽!”雲微差點把舌頭咬了。

李霁笑裏多了幾分痞氣:“我看雲微一直盯着我胳膊瞧,看樣子十分喜歡,不摸摸”

雲微腦子亂哄哄似一鍋粥,舌頭也快捋不直:“不,不,吃飯吧,快吃飯。”

“真的不摸摸”李霁充滿誘惑的聲線。雲微頭搖成撥浪鼓,手卻是像不受控制一般摸了上去,“如何?”

雲微頓時要被自己的不争氣氣哭了,惱道:“硬邦邦的,你吃鐵長大的嗎?”氣話說完才想起面前人的身份,忙收住音,別扭道:“挺好的。”

“哈哈哈!”笑聲傳出去,潛伏在附近的暗衛都各自稀罕地面面相觑,還從來沒有見主子那麽高興過。

“不吃鐵,不過…”李霁欺身上前,渾身熱氣蒸騰逼得雲微不得不往後仰,“雲微太瘦了,得多吃點。”

雲微側開臉,小聲反駁:“我吃得很多。”其實這也不怪雲微飯量太小,而是他打小就瘦,雲父雲母和宋之安想了不少辦法也沒有把他養的像別家孩子那樣白白胖胖。

李霁見好就收,輕咳兩聲退了半步:“楮樹皮已經舂好,雲微要不要看看?”

“好。”

次日,天光正好,雲家門口十多個抄紙簾整齊的擺放在那裏,不時李霁端着剛抄起的楮樹皮紙出來,看了日頭才将其晾在太陽好的的地方又轉身進去幫忙。

“雲微接下來的交給我來。”李霁瞧着雲微彎着腰,瘦弱的脊背隔着一層衣物也能看到骨頭凸起,心裏很是心疼。

雲微直起腰擦了擦汗:“沒事,還有一點就做完了。”

雲微執意不肯,李霁也不好态度強硬,只好拿了一把蒲扇坐到旁邊給他扇風驅蚊:“這些能賣多少錢?”

“十張五文錢。”雲微話裏帶着一絲自豪,“我做的好,別家做的十張才三文錢。”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麽,神情有些低落,“不過還是趕不上阿爹做的,阿爹做的掌櫃親自來收,說能賣到那些書畫大家的手裏。”

“雲微做的也很好。”李霁對紙沒有多少了解,但在京城的時候也曾聽說許多世家文人喜歡用楮樹皮紙來畫畫,更添三分意境。

最後一張抄紙簾嘩啦啦從水裏起來,雲微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一到旬假他都會做紙,等到攢上百來張才拿去賣,記得上幾次做的加上這次做好的,差不多也可以拿到城裏書肆鋪子去賣了。

翌日,雲微清點好楮樹皮紙的數量就準備往城裏去,順便也該把在布莊訂做的衣服拿回來。這幾日雖沒有前些日子熱,但李霁一直幫着自己幹活,出了不少汗,讓他将就一套衣服穿也太過意不去了。

後院,李霁将暗衛送來的衣服往牆外一抛:“拿着東西離遠點。”

牆外,暗衛抱着衣服想不通,王爺不是最喜潔嗎?怎麽不要?

院裏李霁随手将昨夜晾在晾衣杆上的衣服收下來,笑話!雲微給自己做了衣服一會就要去拿,那自己還穿這些做什麽?誰料,衣服嘶啦一聲,袖子被扯出一個大口子。

衣服壞了不能穿,想起被自己趕走的暗衛,頓時李霁臉一黑。

“怎麽了是衣服刮到哪裏了嗎”雲微已經收拾好準備出門,正打算來看看李霁收拾好沒,結果就聽到這樣一道聲音。走上前發現是外衣衣擺挂到了薔薇花刺上,“行安快松手,可千萬不能再用力。”

小心的從花刺上取下衣擺,又看看衣袖,見是肩下縫的位置開了口,松了口氣:“還好壞在這個地方,我縫一下就好。”

“雲微會縫衣服”李霁一下子來了精神。

雲微點點頭,爹娘去後,自己不願去宋叔叔家,宋叔叔就想着派家仆來照顧他,但他總不想麻煩宋叔叔太多,所以這些事就得自己做:“縫得不好看,但是勉強能縫好。”

“那就麻煩雲微。”驚喜來得太快,李霁有點飄飄然。

雲微說的縫的不好看着實有些謙虛,李霁的衣服在他手裏一針一線穿梭,等到縫補好完全看不出這袖子壞過。

“好了”雲微道。

李霁恰時也穿好一根針線,他幫不了什麽忙,只能在雲微縫衣服的時候幫着穿針引線:“嗯,我也好了。”

聽到李霁這麽說,雲微才發現桌上放了十多根針都挨個穿上了線,忍住笑:“行安眼力不錯。”

“以後有機會帶雲微去打獵。”李霁剛想繼續顯擺就注意到雲微眼裏的笑,當即意識到自己怕是穿線穿多了,出了醜。遂幹脆厚臉皮道:“雲微去嗎?帶上針線,這樣我再也不怕被樹枝刮壞衣服,到時候我給你穿針引線,我眼力好。”

雲微沒有聽出李霁話中更深的含義,只道:“到時候行安恐怕用不上我。”

“怎麽會。”李霁喃喃。

布莊掌櫃說的果然不錯,雖是急趕出來的衣服做工卻是一點都不粗糙,反而十分精致。雲微拿着衣服在李霁身上比劃了幾下就讓他去後院換衣服,自己則在外面等着。

“雲微,如何?”李霁從未如此在意過形象,在等雲微回頭的短短幾息,心跳的忐忑而又熱烈。

“自然是風華無雙。”不可否認,李霁長得極好,含笑時眉眼溫潤矜貴,不笑時又如霜雪般氣勢淩人。不過在雲微記憶裏,見到的都是李霁溫和的一面,唯有一次便是醉仙樓那回。

見雲微發神,李霁反倒是不自在了,斟酌道:“雲微也很好看,我見後其他人再也入不了眼了。”只是最後一句話說得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

雲微沒有聽清楚李霁說的後半句,但是他誇自己好看的話聽清楚了,忍不住好笑又覺得莫名歡喜:“嗯,快走吧,要旁人聽到我們兩個大男人在這裏互誇容貌肯定會笑掉大牙。”

“不會,要笑也是笑我,雲微還小。”是啊,還小,還沒有弱冠…思及此,李霁美好的心情變得郁郁。

山水齋,是汀州府最大的書肆鋪子,筆墨紙硯,書本古籍,歷代大儒手劄一應俱全。山水齋的管事對雲微十分熟稔,看到是他來,檢查過後沒有問題就愉快地付了錢,并道:“雲先生不知,我們這剛來了兩本手劄,是遮讓老先生生前的孤本。”

“遮讓老先生!”雲微大喜。

管事點點頭:“正是,聽聞是遮讓老先生的後輩拿出來賣的,已經驗過的确是遮讓老先生的親筆,若是雲先生感興趣可以去二樓看看。”

“好,如此多謝了。”

“哪裏哪裏,知道雲先生喜歡。”管事指了一下二樓便又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雲微則快步上到二樓,如進自家書房輕車熟路的來到一個書架前取下手劄開始看起來。

“雲微好像對這裏很熟”李霁從進到山水齋便沒有說話,直到這會才忍不住問了一句。

翻開手劄第一頁,雲微的眼睛更亮了,果然是遮讓老先生的親筆,還好今天來得巧:“不瞞行安說,這山水齋的書我都看完了。”

山水齋同別的書肆鋪子不同,只要你願意看書,山水齋便把書借給你看。不僅如此還會專門準備禦寒納涼的用具,只要不将書帶出山水齋或者弄壞,你看上一整天也是可以的。雲微便是如此,小小年紀啓蒙過後就整日跑到山水齋來看書,一直要等到爹娘來接才會走。

李霁抱着手靠着書架,看着雲微認真看書的模樣,漸漸放緩了呼吸,心想要是能一直這麽下去也挺好。

書頁翻動,外面街道的喧嚣慢慢淡去,唯有一縷夕陽金輝照在二人身上,歲月靜好便是如此。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一聲梆子響,雲微突然擡起頭才發現天不知道何時已經黑了。山水齋的夥計在各處點上了特制的燭火,只是書架太多還是有些昏暗。但自己身邊卻是出奇的亮,是李霁手裏舉着一盞燈就那麽靜靜地站在身旁。

“行安。”雲.底氣不足.微。

“嗯,可看完了?”

明明語氣正常,雲微卻是尴尬到不敢擡頭看人,剛好這時肚子也不合時宜的咕咕叫起來,手指偷偷捏捏肚皮,小聲道:“我……”

“我這算是知道雲微為什麽會那麽瘦了。”李霁突然冒出了一句話,見雲微疑惑不解,李霁将雲微手裏的書放回書架,“走吧,明日我再陪你來看。”不說借走或買走,只想陪在雲微身邊,他看書,自己看看書的人。

這會雲微也懂了李霁剛才話裏的意思,羞到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進去,努力解釋:“也沒有經常這樣,只是太喜歡這本書呢。”

“嗯,我知道。”

“真的,我……”餘光看到街角有賣馄饨的攤子,快步追上去,“行安,我餓了,我們去那裏吃碗馄饨好嗎?”

李霁走在前面的步子突然停下,回頭看着雲微揚起的頭,少年的臉上帶着歉意和讨好,緋紅的薄唇因為緊張抿起有一點蒼白,李霁想自己心裏那點卑劣還是永遠不要讓雲微知道的好。

“行安。”雲微還沉浸在自責裏,都怪自己看書太入神,害得行安跟着自己一塊餓肚子,“我們去吃馄饨吧,他們家味道很好,真的。”

“嗯,雲微請客,我要吃一大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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