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也不信

第20章誰也不信

我只有近幾年的記憶和一間不大的小書屋。曾經沒有任何認識的人來找我,我以為我會孤獨終老。後來沈霜客“意外”推開書屋的門,我本不想将他攪入泥潭,卻沒有想到或許這泥潭也因他而起。

我知道我不會死,我是鄢朝的太子,是燕王的侄子。如果脫離幻境,燕王應該已經登上王位成為一代帝王。而我如果不能遵循既定的劇本,大概會被抹殺的幹幹淨淨。

被幻境吞噬的感覺并不美好,昏沉的大腦湧入太多記憶卻沒有邏輯。

我撲在床榻邊上狂嘔不止,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轉,怕是一刻也不願停歇。

沈霜客從外間進來,拍着我的後背讓我舒服些。

我嘴角還流着因為嘔吐流下的口水,就這樣仰頭怔怔地看着沈霜客。其實我很想問他究竟為什麽不殺我,我不相信他身為君主還能容得下前朝餘孽存活。

可就算問明白又有什麽意義?總不能真得求他放過我。

沈霜客收了手,又在我臉頰上貼了貼,“你在發燒,再休息一下吧。”

我有意躲着他,垂下眼不去看他,也沒有聽他的話。

沈霜客本不想管我,但也不能讓我就這麽死了,才道,“我們入了新得幻境,是鄢文帝二年的掩城。外面在鬧瘟疫,如果你不好好照顧自己,就算死不了,也不會好受。”

“一直難受着也沒什麽不好。”我只覺得自己罪有應得,只希望白無門離開我可以平安離開。

“白顏已經平安出去了……你不信我?”

“那你猜猜我記憶恢複了多少?”我故意笑着問他,從塌上垂下的腿輕輕晃了晃。我有心像曾經那樣故作少年,只是國破家亡已成往昔,我分明無需再壓抑年少人的活潑,可卻無論如何僞裝我都再演不出一點曾經的模樣。

“你記起我是燕王了……你父皇登基不久便急着開科,我雖然推辭出宮卻在宮中留下人手,在必要時污蔑朝中臣子有所叛心。白顏因我被污蔑,斷了腿,成了殘廢。”

“而我為了救白顏,不得不聽從父皇的命令,以太子之名讨伐燕王。也給了你清君側的借口,反害得自己成了急于登基的亂臣賊子。你比他們都更完清楚我們的無能。只是我有些好奇你封王也不過五年,根基尚且不穩,為什麽不等到我拱手把王位給你的那一天?還是說你也不相信我真得會把皇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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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

我笑了。

我不信他不會殺我,他不信我會把皇位讓給他。我們其實是同一種人,只不過我無能只能當個僞君子,他強硬所以逼得我父皇自殺罷了。

下了榻,我扶着榻上镂空的木雕,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因為暈眩帶來的惡心感讓我連喝水都費勁。

我撐着牆走到窗邊往外看,苦澀的藥味從半掩的窗戶流進來。遠遠的還能看到醫館為百姓施藥粥。隊伍拖拖拉拉的,有人衣着褴褛,有人身着華貴,應該是誰家的奴仆。

總之這時候大家好像并沒有什麽不同。

這場瘟疫說起來鬧的莫名,最初只是井中舀出了死鼠的屍體,之後便有乞兒接二連三暴斃,起初症狀像是得了痨病,之後再細看,又有人因身體潰爛而死。一時間竟分不清這怪病的由來。

我确實記得那是父皇在位時發生的一場怪異瘟疫。疫區靠近燕王封地,父皇怕燕王以此生事不得不命人運送藥物去救治,卻又有意拖延隊伍的出發時間。

後來我也未曾有機會過問掩城的情況,但既成幻境,恐怕這裏也沒什麽好結果。

“桌子上的錢袋每天會生錢。你自己拿錢去買東西吃,不用管我。”

尹寒镝坐在椅子上說。

他沒什麽事做,就這樣把劍放在膝上靜靜地看着。我應了一聲去拿錢袋,之前被身體遮住的光線照進來,隐隐的我竟然在尹寒镝額頭上看到汗珠。

我心中不解,卻也沒有多問。從袋子裏拿了幾文錢出去買餅,下樓時腳一歪,整個人順着樓梯滾下去。

好在我還未年邁,身體夠軟也經得起重創。只不小心磕破了額角,便趁着沒人躺在樓梯上休息。二樓住過的房間打開門,尹寒镝看我額頭上的血,也沒叫我,只匆匆走過來扶我。

我玩笑道,“今日出門未看黃歷,就是走路也有腳底打滑……”

尹寒镝不理我,只快速用貼身的手帕捂住我的傷口,想将我拉起來。

我不起身,并非有意而是不能。剛剛那一下摔得我本就無力的身體更是用不上力氣,我記得自己從未這樣無能過,卻也惶恐自己還能這樣無能。

“別怕,最多不過從頭爛到腳。”

“你說誰在害怕?”

尹寒镝把我抱起來,我垂下眼睑不答。隐隐的卻在尹寒镝的手臂上嗅到血腥味。我記得在上個幻境他為我當攻擊受了傷,沒想到會被帶到這個世界。

不知道藥鋪有沒有傷藥。

尹寒镝把我放回塌上,問我,“想吃什麽,我去買。”

我沒什麽想吃的。

我只想問,“陛下為什麽不殺我?幻境之中不會牽連無關之人,我起初以為是因為我依賴你,才會把你拖入幻境。但事實上就算沒有我你也能進來吧?那又為什麽一定要我活着?”

“活着不好嗎?”

“可死了也無所謂啊。”

我笑了。因為我在尹寒镝眼中看到了一瞬的糾結。和這煩人的幻境相比,殺了我其實更加直白了當,也沒什麽什麽損失。

可惜尹寒镝沒有回答我。

他抽了自己頭上的發帶綁住我的手,又想要找東西堵我的嘴。我雙手被固定在床頭上,只無奈道,“咬舌自盡太痛了,我不會這麽做。”

尹寒镝不信我,拿他被我染血的手帕堵住我的嘴。

我覺得他可笑,這麽怕我死為什麽不直接把我一起弄出去。

尹寒镝割了衣袍的布遮住口鼻出去。我躺了一會兒有了睡意,被外面唢吶的聲音吵醒。之前白家村發喪我早已聽習慣了那聲音,這時候卻突然明白尹寒镝為什麽這麽小心。

掩城的疫病多半是有人有意為之,而那個人恐怕就是他自己。尹寒镝為了給自己發兵找到一個合适的理由,對掩城下了手。父皇不願救掩城百姓,拖延了運送藥物的隊伍。

掩城如今恐怕已經封了城,發喪的人家就算行喪葬禮,屍體也只會被統一火燒掩埋。

而這場瘟疫一直持續了三個月,那時的掩城真得還有活人嗎?

現在“福報”重新回到我們二人頭上,鬧不好我們都得死才能破局。可是尹寒镝,既然已經做了君王,不如好好回去領略高處不勝寒的苦楚,就別死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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