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Scene 03
第42章 Scene 03
Scene 03 他說了多少個謊
即使不用費奧多爾說, 其他人過來一看,都會說江戶川亂步和愛倫他們被不知身份的響給騙了。
愛倫坡書裏面有一個設置是以響的回憶為基本核心案件。
雖然響本人沒有說,但是江戶川亂步和愛倫坡都知道這個懸疑故事就是他的故事為藍本。作為寫手,愛倫坡也已經明确設定好故事最後的兇手。不過, 響和他們設定了無限循環的環節, 就有個觸發結束循環的機制, 即響接受了最後的結局才能結束循環。
原來的設計是武裝偵探社的人将天人五衰中的人帶進書中世界後, 抱有答案的武裝偵探社可以提前一口氣終結無限循環,從愛倫坡的世界裏面脫離出來。可是太宰治覺得這個外人并不可信。要是整個劇本都是按照對方內心設計來進行的話,那麽就算是重置當事人的記憶,可觸發結局的設計應該都是一樣的。
于是太宰治選擇重置關鍵人物的記憶, 作為減低風險的防護措施之一。
太宰治還有一點沒有說。如果對方真的是可信的話,到時候, 同樣失去答案的響自己深陷在書裏面出不去,他們也可以把他帶出來。如果他是不可信的話, 那就相當于作繭自縛, 自作自受。
然而陷阱發動的結果是,費奧多爾出來了, 太宰治他們沒有出來。
那就是說陀思知道真實觸發機制的全部情況,才能夠立刻逃脫。而拿到答案的太宰治不知道真實的觸發機制。換句話說, 陀思和響的交情才是知根知底, 并且比江戶川亂步的還深, 甚至可以直接說,響的計劃就是反過來套路武裝偵探社的陷阱。
其實一開始,江戶川亂步說起這個人和提出的計劃時, 太宰治就懷疑這個人應該是沒有異能的。
因為響思考的方式并不是站在自己是異能者的方式思考。
正常來說,如果他真的像是江戶川亂步所說的, 或者說這個人從言語中表達的那樣,他能夠穿梭時空的話,也不需要用愛倫坡的能力。穿越時空的便利性帶起來的,他應該從他作為能力者的角度開始解釋,自己的能力恐怕不能幫忙解決這個問題。可當江戶川亂步提出要幫忙的時候,他的直接反應是「利用別人來完成目的」。
而江戶川亂步所說的,對方說他在存在的世界也有一個文豪江戶川亂步,且有很多文學著作。其實這也是可以捏造的,畢竟偵探亂步是無從考證文豪存在的真僞,而書籍也是可以編撰的,聘請槍手完成書籍。太宰治很肯定地說,如果偵探亂步需要的話,他可以弄出一本兩百多年前的古書籍來,無論是紙張的纖維,厚度,酸堿度,還是成分都能讓科技都發檢測出這是僞造的。
通常來說,江戶川亂步的發言很少會被質疑。
太宰治的否定反而讓武裝偵探社困惑不解。
Advertisement
太宰治對此并沒有想過要含糊其辭,語焉不詳,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地道:“對方既然能夠用「書」将天人五衰的身份安在武裝偵探社上,也可以捏造一個亂步先生的好友出來,或者捏造一段好友關系出來。現在正是偵探社的危難時刻,周圍的人都不會輕易提供援手,更別說是一個毫無利害關系的人。他居然因為亂步一句話,就願意涉涉險嗎?”
太宰治的發言讓所有人都意識到嚴重性。畢竟,江戶川亂步其實并不是異能者,對于異能者的一些手段,也未必能夠完全規避。更別說是天人五衰用了「書」。
可太宰治一句話剛落下來,江戶川亂步便毫不猶豫地說道:“他會啊,我跟他認識很久了。”
就算他從來沒有跟亂步說過自己的事情,亂步還是覺得自己很相信響。
偵探亂步這句自信滿滿的話把偵探社裏面所有人都給弄沉默了。
面面相觑之下,還沒有人敢反抗。
……
如今回到與費奧多爾對峙的場合,任誰過來看一眼,都會說江戶川亂步被事實打臉,他翻車了。
“他是我們這邊的。”
天人五衰成員之一如是說道。
江戶川亂步和愛倫坡當機立斷從現場逃離。
費奧多爾并沒有追他們。
一方面,三人原本都不是那種碰上面會動手的武力派,就算費奧多爾的體術恐怕比這兩個四肢不勤的體術廢要強太多,但他并沒有武鬥的熱忱與執着。另一方面,費奧多爾也知道愛倫坡的異能。就算他追上他們,愛倫坡只需要用另一本書困住費奧多爾的腳步即可。
追上也沒有意義。
最重要的一點是,費奧多爾已經順利實現自己的目的了。
*
和太宰治共同離開的是谷崎潤一郎兄妹。
按照一開始的想法,如果能夠引費奧多爾進入書中世界的,那麽只需要對剩下的天人五衰成員故技重施,基本上能為武裝偵探社贏回局面多一分勝算。
然而,事實上,翻車了的江戶川亂步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三人進入書中的時間,超過了三天。不考慮在書中是否需要進食的因素,光是在書中循環,愛倫坡覺得在裏面應該至少經過一百次以上了。
要算上從書中裏面,參與者都會被受到響的精神影響。恐怕就算太宰治還清楚他現在的處境——愛倫坡創造的書的世界,說不定現在他已經開始接受響這個陌生人是自己認識的人了,記憶早就跟着混亂了。更別說,每次回到“現實”,都是響按照對方最想要出現的“現實”重塑過去,即開始形成「造夢」般的效果。
任誰都會希望回到「現實」的時候,都是越過越好,都會想着自己不斷地在解決問題。然而,等到他們形成的“現實”是最美妙的過去,補足了自己一輩子所有的悲傷和遺憾,他們真的還會願意離開那個“夢”嗎?所以最好的情況是不要讓循環發生,阻止自己産生希望,擁有幻想。
按照現在的時間來說,怕不是三個人都開始無法清醒了。
江戶川亂步已經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他決定自己也跟着進入書的世界裏面。
愛倫坡對江戶川亂步這個想法一點都不支持,“你又不了解那個陌生人的身份,要怎麽結束循環。”
響在這個故事裏面用了大量的概括性的語句和詞彙,充分地發揮了每個參與者的自由度的同時,也極大地增加了困難。舉個簡單的例子,響讓愛倫坡寫一句,所有人都會回到自己的“現實”。但這個現實其實沒有标準的。一般人都會想着就是穿書的那一刻,但所有人想的時間段會是一樣的嗎?
感知裏面的,記憶裏面的,都會是同一個現實嗎?
會不會出現有人的“現實”是在早上或者下午,是今天或昨天?
随着循環的發生,這個認知的偏差只會跟着個體差異不斷地拉大。
而這個只是用書裏面的一句話描述而已。真實情況比這個可怕的多。
“調查了。”
江戶川亂步這三天并不是一味等待的人。
他之前從來沒有就想過去調查響。因為他沒有認為有調查的必要。就像是在網上認識的好友一樣,從不會想着要先把人的家庭背景,身份底細給調查清楚,才跟對方說話,這不切實際,也自我意識過剩。
現在卻不一樣了。
江戶川亂步讓認識的警局箕浦警察做了一個幫忙,調查文原響的身份。
文原響是個筆名。
如果他利用創作創收,便應該有對應的銀行賬戶和真實的身份信息。這部分和出版社的編輯進行确認即可。結果通過警察的确定,确實存在文原響這個作者,創作時長也跟江戶川亂步說的一樣。但文原響的長相卻不是江戶川亂步說的那人。
箕浦警官果斷地斷定,一定是那個人假冒頂替了文原響的身份。
原本這個線索到這裏應該就斷了。
在場陪同調查的警察中,有一名女巡查部長聽說了江戶川亂步的描述後,說自己弟弟讀警校的時候,也遇到了一個叫響的青年。
長相、身高和年齡跟江戶川亂步描述的差不多,今年算下來的話是二十二歲。
兩年前,他在警校裏面就讀讀年齡是二十歲,體術和書面成績都是學校第一,不過他沒有參與畢業典禮,拿着畢業證書就離開了,學校裏面也沒有他的照片。那個紫發青年不愛和他人打交道,更不愛和別人交朋友。
他的名字是小鳥游響。
江戶川亂步認為這人和響有關系,于是又順着只言片語追查,得到确實有這麽個警校生。
原本就是警校組,各項成績都很不錯,還是在東大畢業的人,從東京轉去北海道後,按部就班地工作,競争壓力也小,很快就當上了警部補。
不過打電話聯系确定身份的是,該警官早就換了個名字,在北海道換了一個名字,還是通過姓氏确定到了本人。然而,那個人很明顯也跟響不一樣。
那名小鳥游警官可以明确地說出所有警校的生活和課程,對答如流。這讓原本提出有這個人存在的女警也開始困惑了。
江戶川亂步不認為這裏都是巧合,于是在結束和北海道警官通話之後,又和女警重新取證,要求和她弟弟聯系。
箕浦警官跟着江戶川亂步相處久了。
平時要是江戶川亂步同事在,就由他們發散腦洞,自己站在旁邊,很少會想這件事怎麽發展。可要是武裝偵探社的人不在,箕浦警官不自覺就充當起發散腦洞,引導其他人思考的角色。
“江戶川偵探是在想,那個青年幫小鳥游讀完警校,并且拿到成績成為警部補嗎?再怎麽說,日本警察系統也不至于讓這種魚目混珠的事情發生……”
江戶川亂步坐在旁邊的轉椅,就像夢呓一樣,慢悠悠地說道:“有一天,箕浦大叔在河堤旁邊發現了該局同事的屍體。”
周圍的人不知道他準備說什麽,耐心地聽着。
箕浦警官的腦海裏面已經浮起了數個月早晨的一起謀殺案。躺在河堤邊上的屍體被僞裝成mafia殺人的手法,但兇手其實是女警的戀人,也是箕浦警官旁邊幫忙打下手的一名小警察。
“箕浦大叔還記得兇手殺人動機嗎?”
“……”
因為女警在調查當局政治家的貪污腐敗的證據被人盯上,其戀人被威脅說如果不幫忙處理掉女警的話,那兇手報考警校作弊的事情就會暴露,永遠都不能當警察。
箕浦警官說道:“查吧。”
普通人是無法了解金權頂層人的世界。能讓人作弊考完警校,讓人冒名頂替幫忙讀完警校,也不是令人太驚奇的操作了。
女警很快就給了江戶川亂步另一名東京刑警的電話,據說那人算是在警校中和響保持比較多來往的人。
那個警察确定當初和他一起讀的學生是個身材比較小的男生。雖說比較小,但也超過了警校男子身高的平均線,只是他們一群人平均身高一米八,就襯得對方比較矮小。
到這裏,江戶川亂步已經完全确定了。
他認識的響是幫忙頂替別人做事,當槍手讀警校,模糊自己的身份在這個社會夾縫生活。
他從小生活環境比較艱難,沒有足夠的教育資源和生活資源,因此習慣在社會邊緣裏面夾縫生存,沒有固定的身份,從少年時期開始自由支配時間很多。
也就是說,他很大程度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或者是監護人監管不到位的孩子,成長過程中沒有穩定上過學,公開的學歷很低,且沒有穩定的社交圈,因此不怕假扮不同的身份會被認識的人碰上。
“社會邊緣的人要更難調查。”箕浦警官說道。
“那人是為了什麽要做那麽多事情?”女警認為要是對方能輕松在警校獲得好成績的話,不管做什麽工作,都很容易,卻還要不斷地假裝別人的身份,“求財嗎?”
箕浦警官說道:“小鳥游警官家庭背景也不是大富大貴,能給不了多少的錢。而且,恐怕小鳥游的很多資料證明都是那個人自己準備的。”
“那他想要得到警察的權限。”江戶川亂步支着下巴說道,“他想要調查某個案子,但是不願意跟警察合作。這說明,這是個不能公開的案子,因為可能會傷害到他重要的人,比如說名譽受到損失,或者感情受到傷害。”
江戶川亂步的推理,就像是面前有個稿子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來龍去脈說得一清二楚。
“很明顯,小鳥游那個警察與響達成了交易。而響也很快查明了案子的真相,所以他才會注意不用小鳥游的身份繼續深入調查。”
“為什麽這就說明了他已經查明身份了?”
“因為小鳥游警官在北海道,用他的賬戶登入東京警局資料庫,不僅沒有權限,而且很容易留下痕跡。恐怕響是這麽對小鳥游警官說的——「認識我這張臉的警察還在東京警局任職工作着,倒不如先去外地警局工作五到十年,周圍人對他沒印象了,再回來東京會比較穩妥」,這已經是不需要他在關東地區的表現了。”
女警驚訝道:“你跟看見了一樣。”
江戶川亂步已經得到了基本的訊息,也不需要再繼續在警視廳調查下去了。
萬一查到更多犯罪行為,響從書裏面一出來,恐怕就要接受法庭的傳喚了。
離開前,江戶川亂步對女警說道:“關于你弟弟的事情,節哀順變。”
萩原千速被江戶川亂步的話再次驚到了,“你怎麽知道我弟弟出事了?”
因為明明說的是弟弟警校的同學,當問到要确定身份的時候,萩原千速第一個反應不是打給弟弟,而是打電話給另一名警察松田陣平。
聯系電話标注上也沒有特別的稱呼,聊天口吻上也沒有親昵活暧昧,表明女警跟親近這位刑警,說明這個刑警應該是和萩原千速的弟弟關系很好的朋友,所以女警很自然地和他聯系。
當然這也可能女警提前知道弟弟這個時間段在忙。
可從女警的性格作風來看,她并不是一個會和成年弟弟煲電話粥,事無巨細地聊彼此的生活,連第二天工作行程安排都很清楚的人。
除此之外,如果提前知道弟弟很忙的話,那作為同樣在東京工作的弟弟好友松田陣平也應該知道些許,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談過萩原研二的事情,仿佛毫不挂心。
假設對弟弟毫不挂心,為什麽要和弟弟的好友保持往來?兩人既不是戀人關系,也不是親人,連友情方面也很難談得上。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個男警官萩原研二過世了,兩方互相保持往來,是為了懷念萩原研二。
這些想法就是一瞬之間。江戶川亂步開了口,卻懶得說那麽多,只是簡單說道:“因為我是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什麽都知道。
包括對響的所有事情,他也明白過來了。
*
現在回到和愛倫坡對話上。
愛倫坡聽到江戶川亂步調查過響之後,應該對破解響設在書中的謎題也有了想法和答案,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觸發無限循環結束的機制。
“可是,這次小說裏面,非偵探的參與者不能參與破案環節,最多只能給提示,你忍得住不說真兇嗎?”
江戶川亂步對這種小問題,絲毫沒有壓力,“當然!”
愛倫坡就讓江戶川亂步進小說世界裏面,但很顯然,江戶川亂步是對自己的性格完全沒有自知之明。這是後話。
愛倫坡的書籍運行的無限循環機制其實是用了非常籠統的方式。因此要運行起來,随機性極強,且非常容易鑽漏洞。這就是響設置這個世界的玩法,同樣也是太宰治他們要注意的地方。
每次解決完“書裏偶像被殺之謎”,就會回到“現實”。跟着參與者回到“現實”的還有響本身。基于響會影響改變書中人的記憶,自身會融入他們的“現實”,因此每次回歸“現實”會有相應的變化,帶起的“變化”同樣作用于“偶像被殺之謎”的背景,因此每次伴随核心案件的背景都會有新的推理題。
在江戶川亂步進入這個世界前,他和愛倫坡兩人同時迎來了不速之客。
“我想知道他說了多少個謊。”
從東京來的松田陣平警官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