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枕下月光,(1)
奚钰次日別過襄陽王夫婦只身離開襄陽,此次過襄陽令她欣慰的良華的轉變,她早知道這小子與那些個養尊處優不思進取的侯門公子是不同的,少年再小,他那雙眼睛裏閃爍對将來向往的希望是不會錯的。
在過赤水發現水面教去年高了不少,便問船家汛期過否,那船家應道今年汛期早已過了,因雨水密集,水面一直持高不下,水面最高時比現在所見還高出兩尺,汛峰太猛連行船都不敢走,如今已算好的。船家邊與她細說邊指着岸邊的被洪峰沖過的痕跡,岸邊許多植被已被沖刷,只剩光禿禿的一片。
這一帶因背靠祁嶺山,有天然的屏障,植被、灌木生得極好,所以常年來赤水流經并未受太大影響。而今年似乎有些不同,奚钰眸色微沉,如此大的水流量沖擊,加上雨水密集,下游豈不是很危險?
據她所知,赤水下游水流漸緩,而下游流經楚國最終彙入汪洋。楚國她是鞭長莫及,而赤水有一條很重要的風流,從祁嶺山東便分流往南乃漓江,她如今很是擔心漓江下游的漓州會不會水患。
過了赤水後她本欲南下查看,然而又生怕王會遷怒旁人。君王即便已為她的夫君一年之久,但,他二人除了更親密外她對他依然不了解。君王本是個性情難測之人,他若心情好即便她逆天他也能包容,然,他若心情不好她便是謹言慎行依然不得他展眉。
都道伴君如伴虎,如何不是?
他提防着她,她如何不是小心應對着借以發展自己的事?終究他二人除了夫妻名分外,什麽都不剩。
奚钰轉念至此便不再猶豫,直接北上,她已經罪大惡極,如今不能再因自己處事不周牽連無辜,周顯等人為人耿直,她如何能陷他于不義?
幾日奔波,卻在到達帝都之前被人圍攻。
奚钰當即警鈴大響,得知她出宮之人僅僅只有她的夫君而已,此外便是她曾書信于璇玑提過,然,璇玑人在北地那此刻圍攻她之人是何人所派?
王不會殺她,這點她肯定,若要殺她,也不用費盡心思将她接進宮中。可除了他,會有誰想要她的性命?
好在她随身帶了寶劍,見勢不對當即拔劍擋去身側左右飛來的暗器,劍刃與暗器在空中彙聚,瞬間火花飛濺,她手抓馬缰翻身橫在馬腹邊避開如急雨密布的暗器,忽然,箭嘯聲劃破空氣而來,奚钰不得不松開缰繩跳馬,落地之時滾開幾丈開外才穩住,而此時卻聽得馬嘶悲鳴,當下身中數箭倒地身亡。
奚钰顧不得許多,狂奔出去,敵暗我明,對方人手衆多,她自身不可能對付,一年來久居深宮即便偶爾打坐調息,而功夫卻已然生疏了不少,叫她一人敵千鈞?怕是會在下一刻便被亂箭刺死。
此處離皇城也不過幾十裏,只需入得城門她性命便可抱住。
忽然靈光一閃,康靖王巧立名目欲借她賢王之名招攬仁義之士,如此她這健在的賢王自然會成其絆腳石,想來這些殺手定是康靖王所派。
奚钰未奔出二裏便被層層蒙面人圍住,奚钰咬了牙看來今天不得不做拼命三娘了。當即眸中狠色立現,即刻混戰厮殺,片刻間這片竹林已是刀光劍影,血雨翻飛。
Advertisement
奚钰招招致命,殺得紅眼,若不撂倒對方,死的必定是她。
雙方一交手她便肯定是康靖王所派,這些人與當日追殺他們到赤水的假官兵是手法招式一樣定是同一路人。
來不及多想提劍便刺,身上大衣被刀刃絞碎只剩破布垂挂,她無從分心,只能全神貫注厮殺的同時盡量自保。然而,終究是太久未曾如此厮殺打拼過,不過多時她已經深感疲憊,體力漸漸不支。
不行,如此下去必死無疑!她心中大駭,只能想辦法脫身。
思忖之際手臂竟被割破道血口,布料撕裂之時帶着血肉而起,瞬間鑽心蝕骨的痛襲來。奚钰眉間緊鎖,半點不顧鮮血直流的手臂,忽然大喝道:
“我知爾等效忠之人乃康靖王,帶我去見你們主子,介時他若再下殺令,爾等再動手不遲!”
對方僅僅微頓卻并未就此收手,依然招招狠戾,奚钰再現殺機,一劍挑破迎面而來之人喉嚨,瞬間鮮血飛濺四起,不做停頓再出殺招一個回旋劍鋒與襲來的利刃碰撞,穩住身形之時長劍一出再次刺進提刀砍來之人的心髒。
“我并不想多傷無辜,若拼死一搏爾等未必就完勝,帶我去見你們主子,責罰之事我自己會于你們開脫!”奚钰大喝出聲,刀劍相撞,利劍下滑再刺傷一人。
對方見她招招致命正如她所言,若她拼死一搏,并非不能脫險。當即幾人示意同時手兵器後退數丈,雙方靜立相對。剩餘之人見幾位頭目都收兵而立,便同時後退待立。
奚钰強壓心頭翻湧的腥甜,劍插地穩住搖晃身形。其實并非她所言,适才她已經盡了全力一拼,倘若對方之人不肯收手,她定撐不了多久便體力不支。
“帶我去見你們主子,我有要事與他相商。”奚钰穩住氣息與左臂傳來的陣陣劇痛,往前行,目光如炬看着衆人,眸中沒有半分懼意。
為首幾人眼神交換,繼而點頭。
奚钰見到康靖王,二人談了頗久,天色完全暗下來後奚钰才從康靖王密室中出來。
她會報仇,答應與康靖王聯盟,但她的要求只有兩點,其一,北地自制,其二,她要他活着。
奚钰進了皇城,有些失神的往帝宮走。
他是好君王,雖不比史上明君勤政愛民,卻也未曾有過暴政,心系天下,她身為他的子民,他的臣子,她敬他。而她除了是他的臣子外她還是涼王的唯一血脈,是涼州百姓的寄托,亦是曾經王府千餘人的主子。
府中千餘人性命與父母之仇壓得她喘不過起來,她要做忠孝兩全之人,曾為他臣子之時她盡心盡力輔佐,沒有半分二心。而他的忠臣已被他一紙令下誅殺,如今她是涼王之女,她要盡孝。
推了他的天下夠了麽?
終究還是不忍心,即便此時她還想留他性命,只是介時,一切早已身不由已。
他防着她,她亦未将全心交與她,一年來演盡了賢良淑德做好了他的宮妃,卻依然不得他的信任,既然如此,她還猶豫什麽?
奚钰走到宮門時,高公公早已領着一片宮人候在宮門處,見她從夜色中遠遠走來,當即喜形于色快步上前去接,他依然在此等候兩日了。
“小主子您可回來了,昨日王不見您歸來發了好發通脾氣,至今滴水未進,徹夜未眠。小主子快些……”高公公快步上前,繼而身後有宮婢提着宮燈近前,光一亮她身上那些血跡和還未處理的左手臂上的刀傷即刻觸目驚心。
高公公吓得不輕,“我的小主子诶,您如何,如何傷成這般?帶刀侍衛呢,可要不得了,這、這,叫王瞧了如何忍心?”回頭對身邊宮婢怒喝:“還杵着做什麽,不要腦袋了麽?還不去請太醫速速前去乾元殿候着?”
奚钰出聲道:“無礙,一點小傷,這些血都是賊人的,切莫聲張擾了王。”
“老奴知道老奴知道。”高公公親自為奚钰掌燈,身側有宮娥攙扶着奚钰,卻被奚钰面無表情的擋開,她還沒弱到這個地步。
是有些激憤,王将她如此關在後宮,是否這就是他要的結果?讓時間一點一點消磨她尖銳的爪牙,到最後只能束手就擒。
奚钰讓女官上了些藥,清月在其他女官宮娥離開之後與她對坐,神色緊張,“究竟出了何事,如何會遇襲的?身邊的侍衛呢,我聽說王派了侍衛于你們,侍衛呢?你就是性子強,打不過逃命要緊,你功夫那麽好護自己性命都不可麽?”
奚钰拍拍她的手道,“瞧你急得,一點小傷而已,別擔心,并無大礙。”
“還是小傷麽?染紅了多少擦拭的紗布?你何苦非要去楚國,如今你已貴為帝妃,好好養在宮裏才是正經生要生那許多事情來叫人擔心。”清月滿面憤慨道。
奚钰只當她是關心情切,并非當真氣惱她。奚钰将半個身子往清月靠去,輕聲道:“月兒,還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清月輕輕順着她的發,道:“好好的又說這些個傻話了,我不在你身邊在哪?”說着又揶揄道,“這一生,我便也只有委屈跟着你了,別處,也無我容身。”
清月前後伺候着,待得她一身清爽了二人才又好好說了一會子話,是夜了終于見得君王來。
奚钰側目而去,竟一時忘了該有的禮數,清月即刻起身行禮繼而快速退去将門關了。奚钰見清月轉身這才起身于王行禮,然而盛絕卻沒有讓她起身之意。奚钰有些不支便自己免了禮,站直身靜待他說話。
盛絕轉身看她,她竟自己起身了眸色微擰,奚钰知他介意便又行禮于他。盛絕收了眸色,伸手扶她起來,眸光停在她左臂當即面色陰寒冷戾,半響才道:
“如何受傷的?”
“今日進城之時遇到匪寇,雖功夫落下許多,卻也保住性命了。”奚钰輕描淡寫回應。
盛絕擡眼瞧她,如何聽不出她言下之意在投訴他的不是?并未多言,只伸手将她攬進懷中。
奚钰忽而問道:“漓州遭水患可有治理?幾年水患定不小,須得多派些人去漓州查看,更重要是盡快加固河堤,恐洪峰再至。”
盛絕聽她此言便以為她在回宮途中見過夜千痕等人,當即薄怒微起,不答反問:“本是昨日回宮,為何今日才到?”
她就知道他會問,“我去了襄陽,先別說這個好麽,漓州的災情可有抑制?可做了良好設施?流離失所的百姓可有好的安置?”
他只問,“見了何人?”
“襄陽王夫婦。”她有些惱了,他如此未免顯得胡攪蠻纏了,難道她沒有一點自己行動的自由?
“為何楚皇會出城親自為你踐行?”盛絕當真有些不依不饒了,而此時他才将真性情展露,他并非寬懷之人,願意她出宮去楚國,也僅是給她個名正言順出去散心的理由,他當真能期盼她做任何?
奚钰惱了,“昔日舊友,帝都為質子時有幸見得幾面。”
“單憑此一國之主能親自出城為你踐行麽?钰兒,你有事瞞我。”盛絕氣怒不堪,若早知如此,不如一直将她圈在宮中,早知道她身邊之人是隐患,卻不想隐患埋得如此之深,她究竟還有何不滿非千裏迢迢去見一個曾有幾面之緣的人?
“那您去問他去啊?我如何得知?”奚钰推開他轉身背立,想平息怒火,卻在這當下做不到。
她曾也是受人千擁萬戴的主子,何時被人如此審問過?既然這般不信任,為何還要讓她去楚國?即便她再想去楚國,他不首肯,她能去得了?
“钰兒,為何你不對我孤坦誠?”盛絕沉聲問道,音色中聽得出來藏了壓抑的沉痛,奚钰回頭看他,半晌不知該說什麽,只能無奈道:
“陛下,您講講理好麽?我如何沒有坦誠了?你問的,我都不曾隐瞞,你究竟還在芥蒂何事?”
盛絕将書信遞于她,道,“為何要隐瞞?你去楚國的原因難道不是去見故人?到适才你都在隐瞞,孤早知行宮中的楚太子被調換,真正的楚太子在你後院孤說得對麽?你一年來不曾關心朝政卻在此事上如此關心,此去便是去見他,對麽?”
奚钰看着他手上握的千痕的來信,信中僅僅所提臨江可能還健在,對其身份也僅用了‘貴人’二字形容,卻被他全部猜中。
奚钰有瞬間的無言以對,是氣的,不是因為被揭穿事實的惱羞成怒,而是他盡半點**不給她,竟看她私下往來的書信。若如此平日裏放任她任何作的那般大度是為何?他若對此懷疑,只需說一句她全全相告,為何非要背着她調查?
“王,你可知你對我完全的不信任有多傷人心麽?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事事縱容我?您一聲令下讓我往東我能往西半步麽?”奚钰怒聲質問,蒼白臉色此刻怒紅一片,眸中有受傷,即便知道她與他之間隔閡頗深,被如此現實的揭露還是忍不住心痛。她願坦誠相待,可他一直在回避。
他以為一切都該掌控在他手中,她一切都該無條件聽命于他,即便偶爾的開心也是他好心情施舍而來。
盛絕卻道,“钰兒此般,還是承認了?”
奚钰一震,道,“我是見了臨江,可我并不知他就是楚皇,甚至他出城送我離開之時我也還不知他便是楚皇,如此又何來我是為他而去的?我僅僅是想确認,他是否安在,倘若無緣得見,我也不會令此事影響我楚國的目的。”
奚钰壓着心口吐氣,道,“您能信我一點,尊重我一點麽?”
盛絕走近她,伸手輕捧她面頰道,“钰兒可知,孤王要的,重來只是你而已。”
奚钰竟因他這話笑了,伸手拉下他的手擡眼望他,“可我從你眼裏看不到一點愛我的影子,王不信臣妾,臣妾能信王麽?”
繼而轉身,聲音清冷道:“從今往後我不再過問朝中之事,你大可放心了,北地亦不會再有異心,若不信,大可再下聖旨将封地收回。”
“钰兒!”盛絕瞬間惱怒,他的心她為何還是不懂?竟拿此言來堵他,她當真以為他不會發怒?
“孤并非芥蒂你過問朝中事,孤只是不願你不再被那些個俗事煩擾,孤王一片赤誠钰兒當真不懂?只是不願你我再添隔閡,彼此坦誠相待。”盛絕低聲道。
奚钰側目看他,不願坦誠相待的是他并非她,嘆息一聲,拉着他往坐上按,道:“好,坦誠相待,陛下對臣妾有任何疑問的現在一次說清楚,臣妾定當知無不言,不對陛下有任何隐瞞。問吧,還想知道什麽?”
她态度雖惡劣了些,可此時确實真心有打開心扉之意,然而盛絕卻怒在當下,失望的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奚钰目送他離開心中依然憤怒不平,究竟何意?
他可以一怒之下甩袖離開,她呢?不是要坦誠相待麽,這又哪裏出問題了?
高公公邊跟着君王離開邊回頭看帝妃,好好兒的如何吵了起來?他印象中王與帝妃感情甚好,從未如此吵過,今兒是為何?難道是因帝妃晚了一日回宮?
盛絕幾日都沒去後宮,也沒上朝。曾經盛絕偶有忙碌之時都會差高公公與奚钰知會一聲,或許回去晚些,或許不回去。而這幾日,竟連差高公公來知會一聲都不曾了。
頭兩日奚钰并非料到他在置氣,國事繁忙,偶爾一兩日不來後宮也在常理,然而幾日過去便覺着事情蹊跷了,他當真因那日而在生氣?為何要生氣,若追究起來生氣的不該是她麽?他這添得哪門子氣?
奚钰又伫立在殿門處時不時瞧着宮門外,這幾日宮門都鎖得極晚,雖知他定然不會來,卻還是為他留着門。奚钰夜裏各宮裏都熄了燈火,奚钰心裏嘆息,他今夜也不會來了吧,往夜色中望去,那裏定時會出現他穩步走來的影子,可已經好幾日不曾出現了。
清月拿着衣裳披在她身上,輕聲道:“夜了,歇了吧。”
奚钰嘆息着,點頭,他定不會來了,要來早來了,轉身進了內殿躺下。幾夜了,都沒睡好,夜裏至多睡一個時辰,之後便是睜着眼睛等天明。
奚钰轉身進去,殿門合上之時宮外暗處的身影才緩緩離開。高公公心裏不忍,王分明想去見帝妃,卻在這宮外連守幾夜都不曾進去。何苦來哉?自己傷心了,帝妃也難過,這兩個主子啊,性子都這般強勢又別扭。唉——
“君上,都已來了,不如,老奴去叫門,帝妃娘娘定還在等您。”高公公道。
“不必了,她不願見孤王。”若想見他,為何這麽幾晚了,她都未曾走出宮門來尋他?定也在置氣,定不願意見他。
高公公提着宮燈在後方急得跺腳,“唉——我的兩位別扭主子欸——”
瞧得身邊的人不忍,高公公見王落寞離去,又瞧瞧身後的乾元殿,忽而轉身不管已走入黑夜中的君王往乾元殿外跑去,用力拍着宮門:
“開門,上門的奴才死哪去了?快給本公公開門!”
裏頭宮人聽得是高公公聲音當即吓得面色駭白,即刻從被窩裏頭鑽出來開了宮門:“高總管深夜來可有事?”
“快與本公公通傳,本公公要見帝妃娘娘。”高公公往宮殿瞧去,一半的燭火都熄了,心道可千萬莫歇了。王不肯退一步,他只能來求帝妃。
宮人為難,這時候通傳若娘娘歇了豈非擾了娘娘?高公公見宮人杵着不動,當即面色一急,一怒,道:“還不快去?不要腦袋了不是?”
那宮人腳下一顫,即刻往殿前去,卻不敢大聲通傳,只叫了守殿的宮婢,那宮婢也探頭出來一瞧,當真瞧得高公公來了,心下駭然,高公公來了便是王上來了,即刻往大殿的宮婢傳,殿內的再往內殿傳話,即刻便傳到清月那邊。清月聽了叫人退下,奚钰擡眼瞧她:
“出了何事?”
“你随我出來。”清月說着又于她添衣,披了厚的大衣出去,奚钰有些個莫名,“究竟出了何事,如此慌張?”
清月是以為王上來了,在殿外不肯進來,這便是讓奚钰親自去請才能拉下那個臉來。也是,夫妻吵架,一人退一步,這茬子便也過去了。
然而出殿門時卻只瞧了高公公在,高公公見帝妃出來快步上前行禮:
“娘娘金安!”
奚钰與清月都往他身後瞧去,卻什麽也沒有,清月狐疑,适才傳話的宮婢不是說王上來了麽?人呢?
高公公起身,清月便問道:“總管大人,王上可也來了?”
高公公見帝妃也看向他,當即為難,卻也點頭,道,“來了,但又走了。”
奚钰面上欣喜一瞬僵滞,他是何意?來了不進來又走了?奚钰笑道,“公公此廂來,是為何事?可是陛下有交代?”
高公公搖頭,繼而匍匐跪地道:“娘娘,老奴求娘娘先退一步吧,王上這些日子受盡思念之煎熬,幾日未上朝,也幾日為曾進食,更是幾夜都不曾合眼,再如此下去龍體如何受得住?娘娘不知,這幾日夜裏,王上都在宮外瞧着您,每次見您關了殿門便再離開,娘娘,王上如此還請娘娘憐惜!”
“老奴知道,娘娘心裏也難受着。然,老奴求娘娘即便不為自己着想,也為大遂百姓着想,王上龍體要緊,還請娘娘看在大遂百姓份上勸勸王上!”
高公公幾若聲聚淚下,奚钰心中疼痛亦然,擡眼望着高高懸挂于空的孤月,他既每日都來,卻終究不肯進來,是因為他心裏,錯的是她麽?
“高公公此廂來此,是陛下授意吧?你且回去,本宮乏了。”奚钰轉身進殿。
清月側身瞧着奚钰進殿,嘆息一聲,高公公急在當下:
“娘娘,娘娘留步啊,并非王上授意,一切都是老奴的主意,實在是老奴不忍心王上如此糟踐自己,還請娘娘念在天下百姓的份上,去瞧瞧王上,娘娘…”
奚钰身影已入了內殿,任高公公喊破喉嚨也無濟于事。清月收回目光輕聲嘆息,繼而勸道:“高公公還是請回吧,我家娘娘要歇息了。”
高公公即刻将目光投向清月,道:“張賢人與帝妃娘娘情同姐妹,你的話娘娘定能聽進幾分,還請賢人看在百姓份上勸勸娘娘。”
“總管大人言重了,清月乃卑微女官,豈能與娘娘情同姐妹亂了尊卑,娘娘鳳體金安自是不受卑職等勸解。高總管也莫再擔憂了,解鈴還須系鈴人,高公公就別再多管了。”清月不卑不亢的出聲,若不是今日之事,高公公這君上面前第一紅人能與她這般低聲下氣的說話?
“張賢人……”
“高總管請吧!”清月竟也正了幾分顏色道,繼而轉身入殿。
君上身邊之人能使喚呼叫宮人,架子端得比正主子還大。她是帝妃身邊之人,她如何要在這時候矮人一截?
再者,她雖聽了高公公那些話心裏也有幾分不忍,也想求帝妃主動言和。可若作為帝妃的人來說,她自然是不願自家人先邁出這一步,若這頭一次認輸了日後豈非都要受君上擺布?帝妃已經為他舍棄了許多,這一點驕傲,無論如何也不能丢。
高公公得了這般對待還是頭一次,想他身為帝宮中第一總管,竟沒想到被個二品賢人落話。心下有氣,卻實在又不得不忍下,別人他興許能給幾分顏色瞧瞧,可這張賢人卻偏偏是帝妃身邊之人,如何不忌憚兩分。
高公公回了禦書房守夜,君王見他回來,便道:“孤王早知她不願見孤……”
高公公當即跪地請罪,“王,是奴才給王上丢人了,帝妃娘娘以為奴才去求她,是王授意,老奴該死,老奴給王上丢人了,請王降罪!”
盛絕已沒那個心思将他治罪,叫他起身,道:“你下去吧。”
奚钰又是一晚無眠,清月在外間聽得她翻動的聲音便起了身在內殿掌了燈,将她扶起來,“還是睡不着麽?要不要請太醫開些助睡眠的藥吃?”
“不用了,就是心裏有些許難受,不礙事。”奚钰搖頭道。
清月嘆息,人是她自己攆走的,高公公來便是王踏出了緩和的第一步,然她自己非要倔強不肯妥協,如今又這般難受。輕聲道,“何必呢?他畢竟是王,你就算退一步也無甚大礙,何必如此倔強,到頭來弄得自己難受?”
奚钰苦笑,卻并不多言,清月嘆息道,“心疼了還得自己受着,任何人都不能代你承受一分,你何須如此執意?夫妻間吵鬧本是尋常,倒是你将此當了真。”
“月兒此言對我好不公平,如何是我當了真?我氣惱也僅在那當下,偏生他将這氣存了這許久,沒的叫我也好不安生。”奚钰不甘道。
哪裏是她先當真的?她都不曾察覺,他便已然添氣不理人了,真真好疑惑,這便是君王的氣度?
清月繼而笑道:“你既不覺着這有何,便退一步順着王,王乃九五至尊,終究是要人附和的,你是此般剔透的人兒如何不知?退一步也給自己個安生,嗯?”
奚钰煩,将清月往推,讓她快去睡,這夜裏起來又沒披肩厚衣裳,要着了涼那顆就麻煩了。清月點頭笑着離開,于她放了床帳便才離開。
這第二日夜裏盛絕依然在宮外瞧着,見不着人瞧着殿內的燈火通明他那心也好受些個。然而,這夜裏乾元殿的燈火亮到了半夜,盛絕微微擔心,這麽晚了她還不睡?想了幾次都未曾當真踏出腳往殿裏去。
高公公見君王猶豫心裏急得不行,心裏祈禱再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便可。然而君王終究又收回腳步,未曾進去。終于在殿內的燈火都熄滅後,他才轉身離開。
“王……”高公公欲言又止。
盛絕卻并不多言,直接又進了禦書房。哪知這一進門擡眼便見她站在殿內,他神思一晃,竟荒唐到去揉揉眼睛,以為看花了眼。
“钰兒來了。”他低聲念着。
奚钰轉身看他,他比高公公形容得更為憔悴,面色蒼白,當初豔紅的唇際絲毫不見血色,眼眶中血絲盡湧,布滿滄桑與沉痛。
“九叔。”奚钰低聲喚着,擡眼望着他,是不忍心和關愛。
盛絕終于朝她走近,近身時一把将她拖進懷中,扣着她後腦繼而鋪天蓋地的濕吻席卷而下,幹涉的唇際摩擦着她嬌軟唇瓣生生擦出激烈的火花與電流,唇舌缱绻,口齒纏繞,強勁迅猛的勢頭幾若将她吞噬。
他摟着她一刻也不放過親吻,直直将她往書案上壓。身後高公公早已退了待伺宮人,關了殿門任他二人糾纏。
“九叔,九叔九叔……”她聲聲在他耳際喚着,張口主動吻着他,衣衫淩亂未退,他卻已融入于她。
“我的钰兒……”他低聲吼着,重重壓向她,将激情與火熱發洩在她身子裏。
待書房中的暧昧奢糜漸漸退下時,他于她整理着淩亂被他撕破的衣裳,抱着她坐下。奚钰伸手拿了個木偶把玩着,細細瞧着,問道:
“這些日裏,你便是在做這些個?”
盛絕點頭,他瞧見了那對精致的木偶,也着人調查了是誰所出。那一對木偶,明顯女的是她,男的卻不是他。她将木偶放在內殿枕榻旁,想來是極喜歡的,所以便學了這活計,從她去楚國時便已開始研究。
這本該堆滿奏章,筆墨的書案,此廂卻擺滿了各種雕、篆、刻的工具,和各種木頭以及成形未成形的木偶。
奚钰放下手裏的木偶,伸手去握他的手,他垂眼看她,奚钰伸手去抓,“給瞧瞧你的手。”
“有什麽好瞧的?”盛絕手摟着她,手掌掌在她後背不松。奚钰一時氣惱,伸手去拉,“你給我瞧瞧,适才你弄疼了我,你手可是受傷了?”
盛絕微頓,眸色赫然變得赤紅,繼而将頭壓下啃咬她的唇,“沒有。”
她閃躲開,依然要哦拉他的手,“給我瞧瞧。”
盛絕不得已只能與她看了去,奚钰握着他滿是傷痕的手眼淚瞬間滾了出來,他的手是握筆批奏折,是指點江山的,不是拿刀篆刻這些小玩物的。原本他手掌中僅有些握刀磨出的幹繭,可如今,十指指腹上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都是傷痕。
“為什麽要這樣?還疼不疼?”她側目看他,盛絕攤開掌接住她掉落的淚滴,道:“不疼,大丈夫這點算什麽?”
奚钰吸着鼻子,眸中含淚看他,道,“我恨你的就是這般,什麽都藏在心裏,你不說叫我猜我哪裏猜得到?我恨你,恨死你了!”
她将頭埋進他懷裏低聲啜泣,拳頭捶着他胸口,盛絕抓着她的手低聲道:“钰兒,我要的只是你,你明白麽?”
她不語,卻轉身伸手拿着案幾上的一堆木偶看,輕聲道:“你看到我房裏有這小玩物,你便也刻了?你可知你是作何的?碰這些個有何不妥麽?”
盛絕低頭吻着她的發,多沉溺這一刻她的溫順,道:“為夫是钰兒的夫君,能讨钰兒歡心做這些個又有何妨?”
奚钰真不懂他,他不擅說話什麽都藏在心裏,然而他卻極容易說這些個好聽的,他究竟是怎樣的人怎樣的心?
“農民耕種,商人經商,書生讀書,可有聽過商人耕種,農民讀書的麽?若不能各司其職這世道豈不亂了?钰兒的夫君是王,王豈能做這些個工匠之事?”奚钰輕聲道,“璇玑刻了這類玩物與我,我高興,可我的夫君為讨我歡心也做這些個東西,我便心中有愧。”
盛絕順着她的發道:“為何要想這麽多?你只将我看過君王,可有當我是你的夫?夫為妻做任何,還有合理不合理之說麽?你心中愧疚,是因你心中顧及太多,并未當我是你的夫,甚至将我遠遠推開。钰兒問問你自己,你可當我是夫麽?”
“倘若我什麽都不顧忌,豈不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姬了?钰兒何來當得起那般大的罪名?”奚钰反問。
然盛絕不同意她這說法,“钰兒眼裏孤王與那些末代君王是一類?”
奚钰微愣,當即心下一驚,她此話是暗指大遂将毀在他手裏,如何不是與那些末代皇朝的君主一般無能?而他自幼比作大遂開國帝王紫陽君主,其雄心堪比草原上的獵鷹,而她此時這般暗喻,他如何能聽進?
“臣妾失言了。”繼而不再争論,微頓之際再道:“王這些時日都未曾上朝,這是自王登位以來從未有過的,王如此精明睿智何須旁人指點?臣妾只願陛下萬莫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盛絕張狂道:“孤今生得了钰兒,便已足夠,還要如何?”
奚钰微愣,無奈道:“王适才才不悅钰兒将王比作末代帝王,然您這話不是那些個自我膨脹的君主的言語麽?為何王不心懷天下,将您的子民憂挂于心?”
盛絕見她再次惱怒,便即刻應道:“明日孤便早朝,可好?”
奚钰被他此言堵得無言以對,連聲嘆息,這是代溝麽?盛絕卻取了她手中之物,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再行溫存。片刻再道:
“钰兒,是何人傷的你?”
“康靖王。”她道。
盛絕吻着她的臉,挑開已經淩亂的衣衫唇附上她雪白肌膚輕輕啃咬,見她眸色滟滟,臉兒嬌媚,當下**再起,只願即刻弄了她了事,卻依然受着心智。
道:“康靖王如何能放過你?”
“為保性命我與康靖王達成了協議,以此,他才放我離開。”奚钰如實回答。
“哦?是何協議?”他說着邊吸吮她柔軟的一方,極盡逗弄,再道:“讓為夫猜猜,可是用半壁江山将你拉攏繼而與孤王作對?或許,是更優厚的條件?”
奚钰笑出聲,道“半壁江山?那老頭兒若有那般豪氣我定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