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看到了自己的死相
第21章 他看到了自己的死相
拒絕顧臨川的那個晚上,白桑榆幾乎沒有入睡,他不确定自己的這種做法是否正确,卻又沒有別的可行之路。
“愛”這個字在他看來比死亡要陌生得多,在遇到顧臨川之前,從沒有人說過愛他,白知薇沒有,林與善沒有,他短暫交往過那些Omega也沒有。
在他看來“愛”這個字包含着太過重大的意義,他不懷疑顧臨川确實是愛着自己的,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去應對這樣熱烈的感情。
想到這白桑榆感覺有些頭痛,他從放在卧室裏的酒箱中随便挑出一瓶,直接對着瓶口喝。
酒精在大多數時候可以麻痹人的神經,讓人感到歡愉和快樂,但在一些時候卻又會讓人在不經意間回憶起最痛苦的那段經歷。
白桑榆靠在窗前,平靜地注視着那片将他和顧臨川分隔開的蓮花池,淡雅的荷香讓人沉醉,圓形的荷葉襯着幾朵荷花在夜風裏緩緩搖晃。
荷花是白知薇最喜歡的花,也是……他最喜歡的花。
白桑榆不常提起“他”的名字,他總覺得自己念不通順那兩個字,所以他喜歡叫“他”阿蘇。
在白桑榆并不清晰的記憶裏,阿蘇是他童年時代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能理解他真實想法的人。
他們從讀小學開始就時常待在一起,白桑榆對于情緒的絕大多數體驗都來源于阿蘇,有時候白桑榆甚至會覺得阿蘇和他是一體的,他們是一個靈魂,只是被分開裝進了兩個軀殼。
不管在誰看來他們都是可以做一輩子朋友的,如果分化成AO甚至可以做一對夫妻,但命運往往不盡如人意,林與善殺了寧蘇的父親,白桑榆和他的阿蘇成了殺父仇人。
寧蘇的父親寧何是當地派出所的民警,也是當年負責追捕林與善的警察之一。
據說當年林與善在動手前,曾看在他們認識的份上允許他給家人打電話說遺言,那通電話本是打給寧蘇的母親的,卻意外被寧蘇接通了。
在那個潮濕而黏膩的下午,寧蘇聽到了他父親的遺言,以及自己父親喉管被割開的聲音。
從那以後寧蘇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總是在怨恨,怨恨着那個殺死自己父親的人,可林與善已經死在了槍口之下,他又該去找誰報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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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寧蘇也恨過白桑榆,誰叫他是林與善的兒子。哪怕他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這樣濃烈的恨意也是無法被釋懷的。
他把白桑榆喊到蓮池邊,将他推進水裏,按着他的頭,想要淹死他,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徹底下死手,又将白桑榆拉了上來。
看着被淹得幾乎暈死過去的白桑榆,寧蘇忍不住紅了眼眶,他知道他父親的死不是白桑榆的錯,可為什麽林與善不是別人的父親,偏偏就是白桑榆的父親。
從那以後寧蘇不再和白桑榆一起玩,他和其他人一樣離白桑榆很遠,用各種難聽的詞彙辱罵他,卻又會在其他人要動手打白桑榆的時候護在他的身前。
寧蘇不讓白桑榆再叫自己阿蘇,卻怎麽也改不掉只喊他桑榆的習慣。他們就這樣奇怪地過了三年,初中畢業後,白桑榆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寧蘇跟着家人離開了黔州。
白桑榆再次見到寧蘇是在首都讀大學的時候,白桑榆因為過失傷人進了看守所,寧蘇不知道從哪聽說了消息,帶着東西去看他。
寧蘇告訴白桑榆,他畢業之後會去做刑警,大概就是專門抓像林與善這樣的人。白桑榆什麽都沒說,只是讓他照顧好自己。
從那以後白桑榆再也沒有見過寧蘇,也沒有寧蘇的聯系方式。但他時常會夢到寧蘇,夢到他們一起在山上找野子,去河裏撈魚,摘蓮蓬,躺在山頂的草坪上看星星。
白桑榆沒法形容他對寧蘇的感情,那不是愛卻又和愛如此接近……
出獄以後他也又想過要去找寧蘇,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決定。有些悲劇是從人降生開始就镌刻在他命運裏的,就像注定會弑父的俄狄浦斯一樣,無法避免也無力反抗。
只是俄狄浦斯是英雄,但白桑榆不是,他向來不屑于做英雄。
過量烈酒的攝入會讓腸胃嚴重不适,白桑榆扯過書桌前的凳子,用桌面抵着小腹,試圖減輕胃部的痛感。
他猜想自己應該有某種腸胃上的疾病,但還沒嚴重到要去醫院檢查的地步,不會死掉就好。
白桑榆趴在桌邊,一直等到天亮,他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下樓去做早飯,目送白檸檬去上學,然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撥通了寧蘇的電話。
第一次沒有撥通,他又重新撥了一次才打通。
“……”
“……”
白桑榆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只是舉着手機發愣,見他一直不說話,寧蘇問道,“蹲監獄把你蹲傻了?”
“沒有……”白桑榆回答,”我只是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麽。”
寧蘇顯然要比他從容得多,“那就不說,我有事要問你。”
“嗯。”
“你是不是在彌南?”
白桑榆沒有否認,“是。”
“你為什麽會在彌南?”
“這需要什麽原因嗎?”
寧蘇那邊頓了幾秒,白桑榆聽見他拉開易拉罐拉環的聲音,“我也在彌南。”
白桑榆聽到這句話,突然輕聲笑起來,“挺好的。”
“……”
寧蘇不說話了,白桑榆往下問他,“這幾年過得還順心嗎?”
“很好。”寧蘇說,“我畢業當了刑警,查過很多案子,親手抓過好幾個殺人犯,去年我還是立了個挺大的功。”
“阿蘇,你的夢想實現了。”
寧蘇深吸一口氣,“是啊,桑榆,我的夢想實現了。”
白桑榆原本還想再恭賀他幾句,可寧蘇把電話給挂斷了。
他放下手機,一種無所适從的感覺油然而生,後背的印記隐隐發燙,白桑榆站起身回到樓上,目光落到了當初他藏起盒子的那個角落,那裏面藏着一個可以告訴他答案的秘密。
猶豫片刻後,白桑榆把屋裏藏着的攝像頭遮起來,從裏面抽出那個盒子,打開上面的鎖,一張刻着伏羲形象的傩面具出現在他面前。
白桑榆的外公曾經是當地有名的傩師,據說他家祖上是山神後裔,擁有一些常人沒有的特殊能力,只是随着血脈的延續這些能力逐漸弱化,已經不太能被覺察到。
白桑榆起初并不相信這些傳說,但有些事的确很難用科學去解釋,例如他手裏的面具,按照外公的說法,父神伏羲的面具能夠讓戴上他的人看到自己的結局,也就是最後的死相。
但面具所揭示的結局也可能會發生變化,只是沒有人知道成功的方法是什麽。
看着面具那空洞無神的眼睛,白桑榆戴上了它,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在那一瞬間被抽進了另一個空間。
在那裏他看到了自己的死相,他并沒有度過一個安穩的晚年,在養老院或者家中離世,也沒有死于腸胃疾病,而是在零下十幾度的森林裏被一只熊吃掉了下半身和內髒,鮮血混雜着內髒在雪地裏顯得格外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