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吃了這世界(4)

姜傾翹班一天, 直挺挺躺在家裏思考人生。她想了很多,想到花在這個世界上的艱難生存現狀,想到這個島的淪陷,想到秦闵, 以及秦闵的神經病追随者們……

她想了那麽多,但絲毫不能給她現在的生活帶來任何改變, 比如她翹班後的第二天, 領導并沒有接受她被神經病追殺的理由,狠狠訓斥了她, 并冷面無情地染指了她貧瘠的工資, 以罰扣獎金為由。

不止如此,她還被派去出外勤了。

姜傾的公司屬服務業,具體要做的就是傾聽和調解人類與花之間的矛盾, 因為花雖然曾經人類的親友,但行為模式已經和身為人類時截然不同, 于是部分人剛開始接觸自己的花會覺得惶惑不安, 會帶着自己的花過來接受這樣的服務。

部分人類會這樣, 數據表明, 大約有1%的花會被親友珍惜,而這類花的親友之中會存在那樣一部分群體需要這樣的服務。

但大部分擁有花的人類在與自己的花相處不好時會選擇“內部解決”,因為顧客群衆有限,因此姜傾的公司一直生存艱難。姜傾想,公司領導們的大便臉可能就是由他們的荷包并不豐滿導致的。

公司雖然看起來搖搖欲墜,但該做的表面工程少不了, 每年都會指派職員前去花的收容所做一天義工,主要是想拍個照做個宣傳,表明他們公司對花多麽關懷,多麽友愛,以便吸取更多的顧客前來掏錢包。

姜傾剛入職的時候出過一次外勤,那次收容所之行讓剛來這個世界的她受到了極為強烈的沖擊,她為此做了好幾天噩夢,對這個世界的可怕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姜傾說過,花的收容所無法成為花們最後的歸宿,她沒有誇張,這是她的親身體會。

這一次,公司仍指派了兩名員工前往,除了受罰被指定前往的姜傾以外,還有一名是個新人小姑娘。

願意進這種薪水微薄的公司的人大多是懷着想對花做點什麽的美好願望進來的,至少初衷如此,這個小姑娘也同樣如此,因此被指派外勤不僅不沮喪反而興致很高。

這種急于展現自我價值的反應姜傾曾經也有過,只是後來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遺失了。

她們搭車來到收容所。

花的收容所從來不拒絕義工,所以當姜傾她們去的時候報上“想來當天一義工”這一目的,她和那位新人同事接到了收容所裏的工作人員還算熱情的歡迎,其中一名工作人員還帶着她參觀了整個收容所。

姜傾全程沉默,新人小姑娘卻興致很高,問着姜傾曾經問過的問題:“這收容所裏大概有多少名花?”

工作人員告訴她:“流動數字大概維持在一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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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數字?”

工作人員笑:“因為每天都有花枯萎,每天都有花進來。”

這可不是一件值得笑的事情,池淼這麽想着,工作人員替她們推開了一扇門,“吱呀”一聲,門的背後的世界闖入了姜傾的視線,剎那間,姜傾條件發射地閉上了眼。

“這是……?”身旁有人顫聲問,是那個新人小姑娘。

工作人員推開了門,為她們展示出的是世界的黑暗。

是的,這門的背後是一個沒有任何家具的巨大空間,髒亂的褥子随便擺放着,精神萎靡的花們要麽低頭發呆,要麽憤怒嘶吼。這和大型難民所沒什麽區別,不,難民都比這些花過得好。

房間的牆壁上勾着數條黑漆漆的鎖鏈,而鎖鏈的另一頭扣在花們的脖子上!

姜傾睜開了眼,噩夢重現,她極力表現得冷靜。

“因為這些東西太難管理了,一個不注意就溜出去了,所以不得不鎖着他們。”工作人員笑着解釋道,似乎在得意他們優越的管理方式,“啧,他們這麽跑出去,不是會給他們曾經的飼養者添麻煩麽?一點體諒之心也沒有!”

“這個房間的花還算溫和的,溜走的次數不多,所以也就這麽鎖着了。在有些房間裏,蠻橫的花一刻也待不住,所以那些花脖子上的鎖鏈都帶在尖刺,花一掙紮就會被刺破皮膚,久而久之他們就不往外跑了!”工作人員笑,“這大概就是那什麽訓狗法?以花的智商,特別适合!”

姜傾将頭轉向工作人員,兩只眼睛仿佛兩團冷寂幽火,說得興起的工作人員陡然一驚,察覺到危險一般下意識退後了兩步。

“你……”

姜傾挽住已經完全呆愣住的新人同事的手,突然一笑:“抱歉,我們剛剛聽得太感動了。”

剎那間工作人員渾身一松:“是、是嗎?”

“不是還有其他的地方沒有去過嗎?”姜傾笑問,“走吧。”

說完,率先往前走了。

工作人員盡責地帶着姜傾她們将收容所游覽了個遍,參觀的房間越來越觸目驚心,新人小姑娘像是受了什麽沖擊,興致勃勃想要為花們做點什麽的她此時被現實狠狠潑了一盆冷水,蔫了。

工作人員給當義工的她們留了任務就離開了,他一走,那個新人小姑娘便匆忙跑到牆角反嘔起來。

姜傾靜靜地看着,她看着這位同事仿佛看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正走着神,她突然感覺肩頭一重,側頭一看,看到本該在家呆着的醜小八卻趴在她的肩頭向她展現它面無表情的貓臉,她擡頭看了眼旁邊的圍牆,猜測這只将小跟班一職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小家夥就是從這面牆上跳下來的。

無奈之餘她覺得有點受寵若驚,她沒想到這醜小八如此黏她,竟跟了她一路!

不知說什麽才好,姜傾接受了身邊多了個小夥伴的現實。

另一邊,那位新人小姑娘已經緩和了許多,見此,姜傾走過去拍拍她的肩,道:“好點了?該工作了。”

新人小姑娘看姜傾表現得如此平靜,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前輩的心是鐵石做的嗎?見到了那樣的事,你一點感觸也沒有?”

姜傾不想和這個新人小姑娘争論什麽,輕笑了一聲:“也許。”

也許她真的鐵石心腸呢。

新人小姑娘氣極:“你、你怎麽是這樣的人?!”說完露出失望至極的表情,一把推開姜傾跑走了。

姜傾猝不及防被推了個踉跄,腳下不穩摔倒在地,手肘撞到地面發出一聲脆響。

“嘶——”

她疼得一瞬間以為自己骨折了,試着活動了兩下才發現并沒有那麽嚴重。

她慶幸地松了一口氣,擡起頭去看那個小姑娘,卻發現對方已經跑得沒影了。

她嘴角抽抽,低聲自言自語反問:“這樣的人?”

怎麽樣的人?

人類真真奇怪,喜歡擅自給別人定義是怎樣的人,一但不符合自己的定義又擅自失望生氣。

她低笑了一聲,低頭看向一旁,在那兒,一只醜兮兮的貓正歪着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是在她摔倒之前就明智地選擇明哲保身跳到地面上的醜小八,姜傾看了它一會兒,伸出手指戳戳貓腦袋,引用了那位新人後輩的明言:“你怎麽是這樣的貓啊?”

說着說着自己便笑了起來。

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打算去完成她來這裏當義工的任務,即給幾名花講講故事書。

花的智商普遍兩歲左右,愛聽故事,收容所裏的工作人員拿着國家的錢本該好好地照顧着這些花們,滿足他們的需求甚至愛好,但沒有人按照要求辦事,就像國家本來也發布過幾條關于花的權利保障條例,可被所有人無視了。

姜傾無法為花們申訴,她只能做她所能做到的,而此刻,她能為花們做的就是過去照顧她們。

想到這裏,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貓,問:“醜小八,你還要不要跟着我走?”

貓沒有任何表示,但在她提步的時候它跟上了,見此,姜傾揚了揚嘴角。

姜傾進了一個鎖着花的房間,她剛進去花們便騷動起來,他們将自己縮成一團,眼神懼怕,仿佛姜傾是多麽危險的存在。姜傾知道,這是花們受多了這裏的工作人員的虐待後的條件反射,她極力展現自己的善意,然而她并不能期待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會讓狀況好轉。

她越是靠近,花的反應越大,甚至有花開始驚叫,她不得不停下腳步,退後幾步,退到門口的地方,指着門邊的那塊兒空地回頭詢問:“我可以在這裏坐下嗎?”

花們在她退後之後就停止了驚叫,此刻聽她出聲詢問,好多花露出懵懂和驚疑的神色。

姜傾帶孩子幾年了,耐得住性子,脾氣也算不錯,她并不十分溫柔,但給人的氣息十分柔和,跟孩子相處久了之後,她的氣息變得沒了侵略性,因此,花們漸漸鎮定下來。

姜傾輕輕一笑,倚着門坐下,從自己的随身包裏掏出一本童話本,自說自話:“那好,今天我們講《孤獨的小螃蟹》……”

姜傾開始講故事,她沒有受到驅逐也沒有受到歡迎,她只是坐在門邊,自顧自地講着小螃蟹的孤獨,講着小螃蟹對朋友的渴望,講到小螃蟹所喜歡的月亮,講到小朋友看着月亮覺得難過卻不知何為難過,講着講着自己也難過了起來,她想到了這個世界的花們,他們被人類強行召喚到這個世界,過着懵懂的日子,他們身在這個世界,身邊那麽多人,卻沒有誰懂他們……

她不知自己什麽時候停止了講故事,直到有誰碰了碰她的肩,她才恍然明白自己走神很久了。

意識回籠,她本想繼續講故事,可無意間的一次擡頭卻讓她當場怔住——

她發現不知什麽,整個房間的花全都圍在了她的身邊,全都眼神晶亮地盯着她!

不僅花們,就連一向喜歡盯着她看的醜小八,此時看向她的雙眸中……也比平時多了點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可能比上一個世界還要長,哈哈

受數據影響,這兩天狀态不好沒怎麽碼字,我盡量調整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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