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盛瑤呼吸凝滞, 腦海一片空白。

厲峥的呼吸近在咫尺,耳邊好似已經感覺到了他雙唇的觸感。

他他他,現在要在這裏, 親親親親她嗎!

忽的清晰傳入耳中的腳步聲,是因來人已然走到近處。

盛瑤全然來不及做出反應。

眼睫慌亂顫動,後頸驀地就被一只大掌緊緊扣住, 朝着眼前起伏的胸膛壓了下去。

盛瑤臉上一燙, 鼻尖充斥着獨屬于厲峥身上的氣息。

沉淡, 清新, 好似花香, 她卻尋不到能與之對應的花名。

下意識的深呼吸讓這股氣息更加肆無忌憚地侵襲而來。

好似占領領地一般,初次接觸, 就用無形的力道将她包裹起來,将她歸屬于他的所有物。

心跳如雷,眼前漆黑一片。

盛瑤甚至沒聽到來人停住腳步後,錯愣又尴尬的一句:“這兒是兩個人, 找錯了。”

直至随後一聲突兀的巨響。

重物墜入湖中, 水花濺起,水聲嘩啦。

有人低聲喝道:“不好, 他跳湖逃了,趕緊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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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亂匆忙的腳步聲從耳邊遠去。

頭頂傳來厲峥輕微的一聲呼氣聲, 好似松了口氣。

盛瑤悶在厲峥的胸膛裏, 額頭抵着他軟中帶硬的結實胸肌,呼吸困難地又重喘了幾下。

厲峥胸膛一麻,整個胸腔都好似被這股熱息點着了似的。

叫他霎時松了手, 怔然垂下眼眸。

盛瑤不知何時已伸出手來回抱他,臂膀虛環住了他的腰身。

當他松手不再桎梏她, 她卻仍舊緊緊貼在他懷裏。

熱息仍在,酥麻竄動。

厲峥張了張嘴,喉間有一瞬幹澀,開口時嗓音發啞,竟是無措:“盛瑤……”

盛瑤一驚,驀地松手。

一張小臉從厲峥身前退開,早已是通紅一片,即使在沉暗的光線下,也仍舊清晰可見。

“……咳。”狹窄之處讓兩人相距極近,厲峥後退一步背抵上牆,別過頭不自然地清了清嗓,試圖對剛才這一切進行一些解釋。

可除了他無法詳細告知的,事關朝廷要事的行動。

他竟也不知如何解釋剛才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那股悸動。

不遠處的一陣嘈雜聲湧動。

盛瑤陡然回神,驚了眸子朝圍欄外的湖面看去:“剛才發生什麽了,是不是有人掉進湖裏了?”

話語間,盛瑤似是有些緊張,下意識伸手,憑着觸手可及的距離,一把就抓住了厲峥腰間的衣衫。

厲峥腰間一緊,剛退開半步的距離猝不及防就被盛瑤的拉拽又往回進了一步。

陰影覆蓋,身形貼近。

垂下的視線中,少女姣好的身形曲線還未與他緊密相貼,身體就像是已有了記憶一般,先行描繪出了她的柔軟。

厲峥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

盛瑤在他身前擡頭仰視向他。

本是一副等待他回答的模樣,卻在他眼中生出幾分別樣的意味。

微張的嫣唇,燦亮的眼眸。

他們之間的身量差距,讓他俯身低頭就可以湊近道到他所見之處。

就像他方才那樣。

思緒回爐,方才短短一瞬的舉動直到這時才後知後覺蔓上感官。

他眼下明明什麽也沒觸碰,卻只覺全身都被點着了。

晚風吹過湖面。

蕩起少女淡藍色的裙擺,将她耳邊鬓發吹散,發絲輕撫過她的臉頰,掃過她平潤的唇角。

引人視線停頓,不由又想到剛才手掌碰過的觸感。

厲峥眸光微暗。

緊盯她視線開始變得意味不明。

他薄唇微動,像是要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身體卻又好像被某種意識牽引,在這隐秘無人的角落,不自覺松動腰身,低頭靠近。

無形吸引力讓厲峥自己都未曾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

僅有盛瑤眼睜睜看着這張俊臉在自己眼前放大。

不同于方才的急促和突兀。

時間好似都在這一刻變得緩慢。

她該做些什麽?

她該如何表現?

盛瑤眼睫顫了顫,舍不得眼前光景,卻又下意識地逐漸閉上眼。

眼前沉暗的同時。

砰——

一聲巨響炸開。

暧昧的氛圍被陡然打碎。

盛瑤閉着眼也感覺到天光乍現。

她赫然睜眼,只見天空炸開一片絢爛,五彩斑斓,耀眼奪目。

“是煙花!”盛瑤驚喜驚呼出聲。

甲板前後都相繼傳來人群嘈雜的聲音。

方才船下只聞聲不見人影爆出的水花響動也瞬間被忽略了去。

煙花不斷,天邊時明時暗。

光輝映入眸中,映照臉龐。

盛瑤目不轉睛地側頭仰望畫舫外的天空,方才一直忍不住幻想的壯觀景色終是在眼前有了具象化。

厲峥也從恍然中回神。

只是并未移開目光,只重新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被煙花照亮了臉龐的少女。

盛瑤滿臉天真爛漫,眸中欣喜藏不住,她整個人看起來好似比煙花更加明亮奪目。

厲峥耳邊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煙花炸裂聲一同重響。

此起彼伏,難分伯仲。

煙花暗下時。

盛瑤忽的轉頭。

厲峥直勾勾的目光猝不及防被她逮了個正着。

盛瑤一愣:“厲峥,你沒看剛才的煙花嗎,好漂亮啊!”

厲峥:“……看了。”

從她眸中的倒影看的。

古怪的心緒在一瞬極難壓抑。

不願沉寂,躁動洶湧。

這股心緒逼迫着厲峥直面逐漸變得清晰的事實。

在此之前,厲峥無論是為皇上在外豎起的假面,還是私底下他也不知是否為真實的那個他。

總歸,他無暇情愛,不近女色。

他在京城時,表露出劣跡足以讓各家各戶的高門貴女避而遠之。

而他也從未在意過那些。

算計,僞裝,勾心鬥角。

是他來柳陽城之前生活的全部。

當他将要前來柳陽城之時,他也同樣認為他的生活不會有所改變。

即使這裏不是京城。

可眼下,種種跡象似乎都在表明,一切已逐漸和他的預料産生了偏差。

産生偏差的緣由,就明晃晃的擺在眼前。

但她顯然毫無察覺,還一副單純懵懂的乖巧模樣,圓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卻不知如此模樣映入他眼中,會讓他激起怎樣波瀾。

猶如此時的湖面。

晚風和畫舫的晃動,看似微不可聞,實則已是波瀾一片。

厲峥袖口下的手指微動一瞬,似是将有自主的意識,要做些什麽。

可下一瞬,他便找回了控制權,蜷縮手指握緊成拳。

這很荒唐。

對一個丫鬟動了心,豈不荒唐?

實則,厲峥也并非在意盛瑤是個丫鬟,亦或是別的什麽身份。

他眼中看到的,就只是這個眉眼俏麗,模樣清純又嬌美的臉龐。

無關她的出身,也無關她的身份。

而是他自己。

一個将真面目掩于暗處之人,無法長久安定的人,何來資格放任這種情愫在心頭肆意滋生。

厲峥并非自厭之人,此時卻覺得,自己周身種種,都無法與盛瑤的幹淨單純相匹配。

波瀾的心緒在瞬間平息了下來。

握緊的拳頭松開,也不再有不受控制的舉動生出。

還好,只是一點心動罷了。

一點而已,可以克制,可以消散。

厲峥微舒一口氣,面上變得冷淡,視線卻還未來得及移開。

盛瑤眨了眨眼,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幹什麽,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厲峥眯了下眼,被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氣到想笑。

敢情她以往一日多次比吃飯還頻繁地偷看他就可以,這會他不過才看了兩眼,她就不樂意了?

不對。

他不該看了。

此時,往後,都不該再多看了。

厲峥眸光一沉。

正欲別過眼去。

突然,身側右邊的袖口微動。

放松的手指驀地被一團溫軟接觸。

厲峥手指一僵。

一只纖細的手指就悄然無聲地鑽進他的衣袖,輕輕勾住了他的。

眼前少女的笑顏綻放,眉眼彎彎,酒窩甜蜜。

她輕聲道:“真好,第一次看煙花是和你一起呢。”

厲峥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

随後,本已平複的心緒瞬間輕而易舉又亂了套。

“厲峥,我今日好開心。”

厲峥:“……”

喜悅在心頭,盛瑤并未注意厲峥的無言和異常。

她微斂笑意,忽的想到了什麽,歪了歪頭,道:“對了,方才放煙花之前那個水聲怎麽回事,還有你剛剛怎麽會從這邊出現,你是去……”

盛瑤話未說完。

厲峥赫然回神,手臂一擡,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盛瑤一怔,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

厲峥轉身側對,将面色掩于陰影中,沉下聲色,好似冷淡疏離:“畫舫要靠岸了,走吧,該回去了。”

這話說完,厲峥已先一步邁步朝甲板前走去。

徒留盛瑤站在原地,臉頰熱燙還未退,但身前貼近的人已不在。

她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失落,就見厲峥忽的停下腳步。

他側頭時,正有前方光亮照在他轉過來的一面側顏上,清晰顯露出耳後一抹詭異的緋紅。

厲峥好似語氣不善:“還傻站着,你要留在船上過夜?”

盛瑤眼眸一亮,忍不住抿唇偷笑,連忙邁開步子跟上去:“不留,我要和你一起回家的。”

厲峥:“……”

轉頭的動作略有僵硬,但好在他又只留下背影,應是不顯怪異的。

她還真是張口就來。

*

回竹林小宅的馬車上,承钊就察覺有幾分不對勁了。

起初他以為是今日的行動出了差錯,雖然最後有驚無險,但還是叫厲峥板着一張臉很是嚴肅。

可後來,他逐漸發現,厲峥的沉冷好像和今日的行動沒多大關系。

馬車另一側,仍舊沉浸在今日參加宴席的欣喜勁中的少女有些坐不住。

不一會掀開馬車簾往外看着街景,不一會又把玩坐墊上的流蘇唇角含笑。

又過了一陣,她不知想到什麽,滿臉都藏不住笑意了,卻也不似平時那般偷看厲峥,反倒別過眼去,好似害羞。

承钊早已看穿這心思不單純的小丫鬟或是對他高大俊朗矜貴不凡的主子生了觊觎之情。

他倒也不覺盛瑤這副模樣有何奇怪的。

奇怪的,是他的主子。

厲峥自上了馬車就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他端坐正中,一言不發,像是在思索,視線卻時不時就飄向一旁。

厲峥每朝盛瑤看去一眼,很快就會立即收回眼神,但臉色也因此沉了幾分。

直到路途過半,承钊偷摸瞧見的次數就不少,更不知沒瞧見的還有幾次。

總歸,厲峥的臉色是越發沉郁,黑着一張臉,活像要發怒似的。

馬車駛入竹林。

外頭分明已是漆黑一片看無可看,盛瑤卻忽的又轉身,動作有些大,在馬車內發出不小的聲響。

她探手正要撩開馬車簾。

承钊下意識就瞥了一眼果不其然聞聲又飄忽了視線的厲峥。

眼看厲峥臉色又黑了。

承钊連忙開口提醒道:“盛瑤,在馬車內應是要規矩些,窗外沒什麽可看的了。”

哪有丫鬟在主子面前東張西望自由自在的。

難怪主子臉色越來越黑。

話音剛落,承钊忽的察覺身側一記冷眼輕飄飄地看了過來。

盛瑤還未察覺,只指了指窗外,道:“我只是想看看夜晚的竹林裏是什麽樣。”

承钊下意識轉頭去看主子。

只見厲峥冷淡地看着他,目光不算斥責,但顯然一副“要你多話”的樣子。

承钊一噎,無言地撇了撇嘴。

若不是煩她沒規沒矩,那還一邊偷看一邊臭着一張臉幹什麽。

得。

他都多餘操心!

*

馬車駛回竹林小宅時,時辰還不算太晚。

盛瑤一進院就幹勁滿滿地開始着手準備宵夜。

厲峥沉默地朝廚房的方向看去,視線中僅有盛瑤蹦蹦跳跳的背影,又很快消失不見。

承钊偷摸打量了幾眼,猜不透主子心中所想,但還是忍不住問:“主子,可是盛瑤今日壞事了?”

厲峥霎時收回眼神,眸底神色意味不明:“沒有,不關她的事,進屋吧。”

“……是,主子。”

厲峥順利拿到富商的錦盒,盒中正是那群人下游交易的信物。

信物丢失,短時間內,為保生意不出變故,富商那邊定是暫不敢聲張的。

厲峥以此能夠争取到一部分調查的時間,但也不會太長,事情早晚是要傳到那些人耳中的。

厲峥指腹在桌面摩挲了一下,沉聲道:“既是如此,倒是有必要借此信物南下一趟探探虛實。”

“主子若是長時間離開柳陽,怕是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甚在此後得知您正好南下,即使沒叫他們抓住把柄,諸多巧合也會叫他們再難放松警惕,咱們的行動便會難以進行了。”

厲峥微微颔首,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所以,當然不能明目張膽南下。”

“主子的意思是

?”

以厲峥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即使被派往了柳陽城,但不務正業無所事事也絲毫不顯古怪,反倒這才合情合理。

柳陽周邊游山玩水之處可不少,厲峥只随便打着要去某處游玩一番的幌子,短暫離開柳陽城一陣并不難。

不過,他真正要走的路線是南下,需得掩藏身份,做點手腳,自可不叫人知曉他是往南下而行。

也正好在此之後,以反方向的路徑讓那群人認為他完全與此事無關,可謂一石二鳥。

承钊聽完厲峥的決策也頓悟了過來。

他點頭應聲,想了想,又問:“主子,那……這事仍是不告知盛瑤,瞞着她只帶她同行便可了嗎?”

豈料,厲峥臉色微變,幾乎沒怎麽猶豫,直接道:“不,此番不帶盛瑤。”

承钊一怔:“啊?不帶她嗎?”

不怪他對此感到訝異,畢竟厲峥連畫舫宴都帶盛瑤去了,更莫說此行南下。

盛瑤獨留宅中反倒易生變故,若是那頭趁他們不在派人前來,以盛瑤那不機靈的腦袋瓜,稍有說錯話,可就麻煩了。

況且,就承钊對這方面的遲鈍讓他才剛好似抓住了點端倪。

一轉眼,厲峥的心思他又搞不明白了。

厲峥斂目,情緒不見外露,連語氣都平淡得叫人聽不出喜怒:“嗯,不帶她。”

頓了一瞬,他又開口:“此前讓你找的那戶姓李的人家找到了嗎?”

話題跳躍有些大,承钊想不明白,便只能放下思緒,按實回答道:“找到了,只是近來因着別的一些行動,屬下還暫且未找上門去道明盛瑤找錯門一事。”

厲峥放在桌上的手指收緊一瞬,又很快松開。

再度擡眼,他眸中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複雜情緒,但還是淡聲吩咐道:“我們此番南下前,你便去向李家道明情況,銀兩照常補償給他們,再……找個機會将盛瑤送過去。”

“什麽?!”這回,承钊是真的訝異不已了,“主子您要把盛瑤送回李家了?”

敢情不是要把盛瑤留在宅中,而是直接要将人送走了。

厲峥繃着唇角沒說話,原本沉淡的臉色已逐漸開始變得煩躁。

承钊撓了撓頭,幾經波折,他當真是沒哪一件事是想明白了的。

不過他很快又想到了什麽,不由道:“不過說來也奇怪,盛瑤已來此已有一個多月,按理說那戶李家花了銀兩買的丫鬟不見了,也該叫人找才對,但屬下此前打探李家消息時,卻全然沒聽聞李家有在找丢失的丫鬟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另找了別的丫鬟,現在府上不缺人了。”

厲峥聞言有些意外,短暫浮現的一抹竊喜被他很快又掩了下去,只低喃着好似思索:“李家沒有在找尋丢失的丫鬟嗎……”

承钊為主分憂,提議道:“主子,不若屬下多給李家那戶人一些銀兩,只是安排個丫鬟進去,收了銀兩,他們自是會将人留下的。”

“……咳。”厲峥握拳抵唇清了下嗓,表情不太自然道,“不妥,此事有些古怪,你還是先去查清楚,若是他們府上不缺人了……”

“我再另行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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