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雲城的住宅也是岳齊提前安排好的。

盛瑤聽聞此消息略顯訝異, 不明厲峥這般家境清貧之人,怎會與岳齊這樣富裕的人成為好友。

又是茶樓又是宅子,在九宿城之外竟還有他名下的住宅。

這話盛瑤是從承钊口中得知的。

承钊見她訝異, 不由輕笑道:“這算什麽,岳公子做生意幾年的确積攢不少家底,但我家主子……”

話音未落。

忽的從後方大步蹿上的人影赫然擋在兩人之間。

承钊話音止住。

厲峥一張臉陰沉沉地看着他, 好似警告。

承钊一愣, 有些不明所以, 他本是想在盛瑤面前誇贊主子富裕, 自不能叫自家主子在盛瑤心中還不如旁人了。

且這也是事實, 不論厲家在京城的權勢財富,就厲峥自己這些年也積攢了能夠讓他和他的愛人富裕幾生的財富。

盛瑤微微仰頭, 只看得見厲峥的背影和後腦勺,并不知他此刻神情。

厲峥朝承钊使了個眼色。

承钊即使未能理解,也只得暫且應下,道:“那我先去整理行李了。”

厲峥回過頭來時, 已是整理好了面上神色, 看起來淡淡的,似乎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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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盛瑤心頭一緊, 還是不由伸手去勾住他的手指。

厲峥垂眸一看,再擡眼對視去, 便瞧見盛瑤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她動了動唇後, 完全抓緊了他的手,輕聲道:“你別多想,我只是随口問問, 我說過我不在乎這些的。”

厲峥:“……”

好不容易板正的臉色霎時沉下。

新的結論在心頭得到證實。

那個人,是個窮小子。

不過盛瑤完全沒有發現厲峥的異樣, 只當他又因家境一事打擊了自尊心,簡單說了幾句話後,兩人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然而家境一事完全打擊不到厲峥。

他真正受打擊的是突如其來的無法釋懷也尋不到解決辦法的變故。

房門關上,屋內燭燈亮起。

站立屋中的高大身形在門窗上拉出晃動的影子。

厲峥臉色凝重,腦海中思緒飛轉。

他好似做了一件人所不齒之事。

冒頂身份,強占民女,奪人之妻。

可笑!

厲峥眉頭一皺,怒氣橫生。

他何來如此罪名。

盛瑤與那個人壓根就不認識,他們未曾見過,未曾相愛,僅有一紙婚約罷了。

他與盛瑤相識相知相愛,本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之事。

而那人丢了未婚妻近三個月之久,還毫無動靜毫無辦法,簡直無能至極。

他從未欺騙,更不曾使計。

為何他便成了有罪之人。

而他愛上的女子,憑什麽就要拱手讓人。

厲峥危險地眯起眼來,眸底藏不住暗湧,不斷翻攪着。

一個柳陽城的窮小子。

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擺平他。

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将這樁離譜的誤會變為理所當然的真實。

很陰暗卑劣嗎?

并不。

如此遠不及厲峥在朝堂中運作之事。

根本算不得下作,且無人會知曉。

沉于深處的晦暗逐漸顯露,平日少有表現的心計浮上心頭。

袖口的手指不自覺蜷縮收緊,直至緊握成拳。

腦海中迅速盤算出的計謀在一瞬間被沖散。

咚——

一聲悶響。

厲峥重拳砸在牆上,呼吸不勻,眼眶發熱。

完全沒有收着的力道令拳頭骨骼處迅速泛紅,但他卻好似沒有感覺到疼痛一般,面無表情地收回手來,只有眼神沉得駭人。

他憑什麽要讓他和盛瑤的感情藏于暗處,永遠見不得光?

他要名正言順,他要風光嫁娶。

他一直想着待一切結束後,向全天下昭告他與盛瑤的婚事。

這是盛瑤應得的,也是他應得的。

欺騙和謊言就像在這份原本純淨美好的感情中增添了污點。

可他并未做錯任何事,為何要任憑這些污點沾染他們的感情。

那怎麽辦?

向她告知真相,将她送回一切開始的起點?

“若你不是我的未婚夫,我為何要喜歡你?”

厲峥心頭咯噔一聲。

本就未松的拳頭愈發收緊,捏得骨頭咯咯作響。

她會不喜歡他的!

壓抑不下的情緒一直在翻湧。

厲峥耳邊嗡嗡作響,幾乎感知不到別的動靜。

好似又有一拳砸上牆壁的沖動,如此才能以疼痛來換回他片刻冷靜。

手臂微擡,剛一有動作。

吱呀一聲——

房門從外被推開。

“厲峥,你在屋中怎不應聲,你在幹什麽?”

厲峥臉色驟變,一回頭,竟見盛瑤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前,現已跨入屋中。

盛瑤神色自然,雙唇翕動,視線随意往他身上移去:“方才我敲門好久呢,你沒聽見嗎?”

突兀的一聲手臂摩擦衣料的聲音。

厲峥在盛瑤視線将要落在他手上之前,迅速将骨骼泛紅擦傷的手藏到了身後。

“方才我應聲了,是你沒聽見。”

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但盛瑤卻是歪頭認真想了想,而後點點頭道:“唔,可能隔着門你聲量太小了吧,我還真沒聽到。”

說罷,盛瑤便乖乖上前貼近他。

厲峥被她這副乖巧模樣擊中,心尖一軟,臉上不自覺生出幾分心虛來。

以至于直到被盛瑤拉着坐在桌前,他才發現盛瑤并非空手而來,而是端着一個小盒子。

盒中隔着蓋子散發香氣。

盒蓋打開,竟是還冒着熱氣的蒸糕。

桂花香氣撲鼻而來。

盛瑤溫聲道:“方才整理廚房時,我竟發現有風幹的桂花,這便想着做點糕點。”

厲峥沉悶的思緒在這抹清甜香氣中舒緩不少。

他道:“應是岳齊此前留下的,我記得明惠喜歡桂花糕,将桂花風幹可以保存更久。”

盛瑤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家鄉并無桂花,我也少有使用過桂花做糕點,不知味道做出來怎麽樣,你替我嘗嘗?”

厲峥挑眉:“我以為你專程做給我吃的,結果只是讓我代為試吃?”

盛瑤皺眉噘嘴:“你明知我就是那麽一說,你還較真,不是做給你吃是做給誰吃!我方才已經在廚房嘗過了,不甜不淡,味道剛剛好!”

厲峥被她這副模樣逗笑,唇角揚起弧度,沒有受傷的左手探去拿起了桂花糕。

盛瑤的注意力集中在厲峥的表情上,便未曾注意他使用左手而非一貫右手的奇怪姿勢。

她期待地看着他,即使她已是嘗過味道,有着十足信心,也仍是期待着厲峥給出一個肯定的贊嘆。

“好吃。”厲峥眼眸帶着驚喜的亮光,語氣很輕,卻明顯透着喜色。

盛瑤神色霎時放松,臉上綻出笑來:“你喜歡,對吧!你之前說你不喜甜,我還想着要是否無論怎麽做,這桂花糕你都不太吃得慣,看來是我多慮了。”

盛瑤的情緒很簡單。

失落了便撇着嘴,開心了便揚起唇角笑。

好似她的腦海中沒有複雜繁瑣之事,自也少了不少煩惱。

厲峥側着頭,眸底映入少女燦爛的笑容。

她臉頰兩側的酒窩甜蜜蜜地凹出相同的弧度,是她在他身邊感受到幸福快樂的證據。

厲峥心髒怦怦跳着。

方才的陰暗想法和掙紮又再一次在心頭交戰起來。

他當然不可能将她拱手讓人,但也絕不想讓他們的感情見不得光。

如何能兩全其美。

如何能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厲峥斂目,視線落在盛瑤放在膝蓋上的手上。

他仍舊藏着右手,只伸出左手去勾住她的手指。

柔軟,白皙。

和他的膚色貼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纖細,修長。

但落在他手上,又顯得格外嬌小,一手就能将她完全包裹住。

厲峥內心掙紮,卻完全舍不得放手。

短暫靜谧的氛圍,思緒在腦海中蔓延。

她喜歡的是什麽?

是這個未婚夫的身份,還是他。

其實盛瑤的心思很好懂,甚至他可以直接問,亦或是用別的法子來探尋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但他不敢。

厲峥頭一次覺得自己竟是如此膽小。

竟連這等事,都不敢去尋一個真相。

他仍舊沒有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只有唇角微動着,牽住了她手,低聲喚出聲:“瑤瑤……”

“住口!”盛瑤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當即驚呼出聲打斷。

厲峥錯愣擡眸,本是也沒有具體想要說什麽,只是想确認她就在身邊,想喚她的名字,想得到她的回應,便不由自主喚出了聲。

但盛瑤反應這般大是為何?

盛瑤圓溜溜的眼眸心虛地飄忽一瞬,又很快恢複過來,卻也心思明顯。

她慌亂道:“你不必說,我都知道的。”

厲峥:“?”

她知道什麽?

盛瑤卻沒給厲峥再多說話的機會,甚至直接從他掌心把自己的手給抽了回來。

“我、我累了,今夜要早些歇息,你不是說明日還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嗎,我這會就只是來讓你嘗嘗我做的桂花糕,你嘗過了那我就先走了。”

厲峥疑惑地看着盛瑤,實在無法忽視她的古怪。

但他當知盛瑤自不可能有什麽壞心思,卻又不解她古怪之下的緣由。

厲峥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

盛瑤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好了!我把盒子也帶走,那你也早些歇息,明早見。”

厲峥:“……”

只偷摸牽了一下小手,甚至都還沒能和她十指緊扣,掌心裏的手被抽走,眼前的少女也一溜煙跑沒了影。

徒留厲峥獨自一人呆坐在桌前。

他不禁反省,方才是他說錯了什麽,亦或是暴露了什麽嗎?

殊不知,幾乎是從厲峥屋中逃出來的盛瑤,在關上厲峥的房門後,站在門前重重舒了口氣。

她哪有什麽壞心思,她全都是好心思。

盛瑤擡頭忘了眼天上的明月,唇角不禁揚起一抹計劃進展順利的笑來。

厲峥肯定不知,她在此前定婚之時就偷摸記下了他的生辰八字。

還有五日,便是厲峥的生辰了。

這将是她陪他度過的第一個生辰。

盛瑤對此自然是重視的。

她以桂花糕試探厲峥對點心的口味,也準備了別的禮物為他慶賀生辰。

最重要的是!

她就快要将“李征”二字練好了。

滿滿當當好幾頁,生辰日在即,她還得加緊練習,争取在向他送出生辰禮這日,寫下她能寫出的最漂亮的名字。

這會盛瑤就打算收拾一番回屋繼續練字。

有了上次,因厲峥突然的表白而打亂心緒的經歷。

這回,厲峥那般輕柔地喚她,不必多想,就知曉他下一句定要說喜歡她,來再次擾亂她!

盛瑤小臉一熱。

沒有确切的聽到,但腦海中卻不由想象出厲峥飽含深情向她訴說情意的模樣。

心跳也就此亂了節拍。

盛瑤眸子一怔,當即重重地搖了搖頭。

不能想了!

再想下去,怕是練會了的名字,也得胡亂寫了!

整理好思緒,盛瑤喜滋滋地帶着笑意,信心滿滿回了屋中。

她一定會給厲峥一個難忘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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