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逆鱗

第52章 逆鱗

龍隐聽到那聲音後卻驀然笑了。

鳳清韻見狀略顯不滿地蹙了蹙眉, 拽着他的脖子沒好氣道:“你笑什麽?”

“自然是笑我們家小薔薇可愛,分明想要連鱗片一起吃了本座,”他就那麽湊到鳳清韻耳邊, 分毫不差地低聲念出了他的心裏話,“卻只敢在心底悄悄說。”

鳳清韻呼吸一滞, 半晌後眯了眯眼後語氣危險道:“……你果然能聽見我在想什麽。”

龍隐挑了挑眉:“都說了龍神無所——”

他話還沒說完,鳳清韻驀然扯緊了自己的藤蔓,那帶刺的藤蔓一下子便禁锢住了龍隐的脖子, 驟然扼住了他的咽喉。

荊棘一般的尖刺就那麽裹着龍隐的脖子研磨, 好似下一秒就要貫穿他的脖頸一樣,嬌豔欲滴的花瓣鮮紅似血,危險中透着說不出的鬼魅。

厮磨間,花瓣“不經意”地掃過那人脖頸處的逆鱗。

鳳清韻以為自己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覺, 龍隐卻一下子笑了, 驀然湊上前抵着他的鼻子道:“喜歡?”

他沒說喜歡什麽,但兩人似乎對此心照不宣。

随着藥效的加深,鳳清韻的腦海就像一張邊寫邊擦的白紙一樣, 對于方才發生的事,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于是他也不言語, 只是摟着龍隐的脖子, 細細摩挲着那片與衆不同的鱗片。

薔薇花芬芳的香氣撲撒在龍隐的耳邊, 那動作輕柔得像是愛人之間的耳鬓厮磨, 充滿了愛意,又像是捕食者正在對獵物愛不釋手, 充滿了殺機。

鳳清韻什麽都沒說, 但龍隐卻能清楚地聽到他在心裏說——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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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

龍隐一哂,掐了掐他的臉道:“想要就說, 怎麽喝醉了還是這麽不誠實?”

下一刻,沒等鳳清韻回答,他竟擡手捏在了自己頸側的逆鱗上。

鳳清韻見狀心下猛地一跳,擡眸想要制止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那人驟然一扯,竟宛如撕紙一般,猛的撕下了自己頸側的逆鱗。

鮮血瞬間飛濺而出,鳳清韻愕然地愣在了原地,他的主蔓則歡欣雀躍地一擁而上,親昵地裹在了那人的傷口處。

——蛇蛟視逆鱗尚且如護命脈,更何況是龍!

然而龍隐就好似沒感受到疼痛,也沒察覺到頸側的鮮血噴湧一樣,擡手便将那如黑曜石般的鱗片遞到了鳳清韻的面前。

鳳清韻幾乎是大腦空白地,顫抖着雙手去接那枚鱗片,入手之間是玉一樣的光滑冰冷。

在他的怔愣間,龍隐低頭吻了吻他的嘴唇:“是你的了。”

——我也是你的了。

鳳清韻心下一顫,突然沒由來地想起了幻境中龍隐和他說過的一句話——

【拿着本座的心,去見你的心上人吧。】

混亂的記憶在此刻與現實重疊,瞬間攪出了天翻地覆的滋味。

鳳清韻死死地攥着那鱗片不說話,龍隐見狀,垂眸輕輕掰開他的手,撚了魔息,将那枚逆鱗串成項鏈戴在了他的身上。

黑金的龍鱗映襯着那片雪白的肌膚,一眼望過去就像是絕美的鲛人被海底的龍用鱗片标記一樣。

任誰見了都會知道,這是有主的美人。

偏偏那大美人還在垂眸茫然地看着那枚鱗片,一副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烙上烙印的樣子。

那一刻,龍隐心底所有陰暗、扭曲的情緒驟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那種磅礴的興奮幾乎壓倒了一切,甚至于他自己頸側的劇痛與鮮血都變得全然不重要起來。

但對于他不重要,對于鳳清韻來說,那鮮血的味道可實在是太熟悉了。

甚至沒等他本人回神,他的主蔓便迫不及待地裹着龍隐的傷口,小口小口地吮吸起來。

鳳清韻被鮮血刺激得驀然回神,他手中攥着那枚鱗片,看着近在咫尺的龍目,忍不住輕聲道:“你怎麽知道我想要什麽?”

其實問出此話的一瞬間,他隐約間已經有了些許猜測,然而孟婆湯的後遺症讓他思緒無比紛亂,一時間搞不清楚這裏是幻境還是現實。

畢竟幻境的龍神,似乎也有足夠的能力窺探到他的心聲。

龍隐聞言卻不答,只是攏着他的腰身,像是擁着一碰細雪,待便宜占盡後才笑着反問道:“你覺得呢?”

鳳清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頭腦一時間有些發脹。

【你是……】他頓了一下,心底冒出了一個很荒謬,卻又極端合理的名字——

【】

那個名字,在此方世界甚至不能直白地念出來。

任誰也想不到,原本鐘禦蘭編出來用來糊弄慕寒陽的假話,有朝一日居然成了真。

到底是謊話說上三千遍,便真的出現了名為謊言的神明,還是從始至終,一切都是神明撒的彌天大謊,從而騙過了全天下的所有人。

龍隐聽到鳳清韻心底的愕然卻後一笑,趁着他震驚,攥着他的手腕驀然用力,一下子颠倒攻勢将人按在了床上。

“——!”

鳳清韻心頭一跳,一個沒控制住,主蔓龍隐頸側尚未愈合的傷口便刺了進去。

“恭喜你,猜對了。”龍隐好似感受不到任何疼一樣,低頭吻了吻他的唇瓣,順便不忘低聲誇贊道,“我的小薔薇真聰明。”

猜測被坐實的那一刻,鳳清韻瞳孔驟縮。

他是…他是——

那種修真者刻在骨子裏的,對規則的敬畏,以及對上蒼的恐懼,都在此刻噴湧而出。

過于濃烈的情緒瞬間在腦海中炸開,本就混亂的藥效一下子被推上了巅峰,那一刻鳳清韻像是醉酒一般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就像是為了尋找最後一絲清明般,擡手摸住了胸口那塊微冷的龍鱗,卻被人借此機會,攥着手腕緩緩向下。

“——!”

那龍鱗被帶的不知道碰到了哪裏,鳳清韻被冰得渾身一僵,剛想收手,那人的吻卻緊跟着壓了下來。

意識到是誰在對他做這一切後,鳳清韻嗚咽一聲,情難自禁地閉了閉眼。

是掌管天地司掌萬物的天……

而藥效也終于在此刻達到了頂峰——所謂的前塵盡忘,忘的不僅是曾經發生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孟婆湯起效後發生的所有事情。

當鳳清韻再睜眼時,他将會忘記一切發生過的事,包括方才之事。

可就在此刻,他心底卻沒由來地浮現了鐘禦蘭曾經說過的話語——

【玄武埋于東野,青龍葬于南洋……】

【四象俱死……】

那些仙人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

【肢解天道。】

回光返照般,這個念頭一出,鳳清韻驀然感覺到了無邊的痛苦,他嗚咽一聲,擡手竭力抓着身上人,無論如何想要讓自己把那個念頭記下來。

【不可以,不能忘……】

幻境中那可怖的用人柱做成的釘子,還有那從鱗片下滲出的鮮血,與眼前的現實重合。

鳳清韻心頭幾乎是在聲聲泣血。

可耳邊人卻在此刻輕聲道:“忘了吧。”

——忘了吧,那些沉重的,可怖的過往,以及那深不見底的未來,都由我一人背負。

那人的聲音就好似有魔力一樣,清風順着床沿吹拂過面,昏昏沉沉間,鳳清韻在無邊的困意中,感覺自己好似陷入了泥沼,過了半晌,便當真什麽都不知道了,整個人徹底陷入了昏迷。

明月映照下,屋內陡然陷入了一片寂靜。

龍隐擁着人一眨不眨地欣賞着這一幕。

對于他而言,那其實是一個很誘人的畫面。

血薔薇根本收不回去的本體鋪滿了一室,那帶着他标記的大美人就那麽玉體橫陳地躺在花叢中,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看起來安靜得像個任人采撷的人偶。

而因為方才的花蜜酒,此刻龍隐的腹部還在隐隐做熱。

不知道是龍的本性在暗示他,還是天道本能的霸道在推搡着他,總而言之,總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不斷地浮現——明天起來,今夜的一切他都不會記得。

所以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之事。

畢竟你可是百劫不死的天道。

此方世界,無論是神鬼諸魔,無人可以忤逆你。

所有的理由都被擺在面前,可龍隐卻沒有動,只是在月色下靜靜看了那人良久,随即擡手擁住了那個人。

卻見那可憐的美人明明被欺負了一晚上,眼下甚至都已經昏迷過去了,手上卻依舊不願松開那枚鱗片。

龍隐見狀,心下軟得一塌糊塗,剛想低頭吻一吻懷中人時,鳳清韻不知道在此刻夢到什麽,竟從眼角滑下了一滴清淚。

龍隐一愣,随即聽到了他在心底泛起的那陣心疼。

難言的愛欲瞬間席卷了他的大腦,最終他小心翼翼地吻去了那人眼角的淚珠,輕輕擁着人靠在了床榻間的無邊錦簇中。

酆都沒有白天,倘若有人在此地昏睡過去,大抵是算不清楚日月的。

而鳳清韻則被迫體驗了一把當地的風土人情,他睡得幾乎不知今夕是何年,最後是被窗外的喧鬧聲給吵醒的。

也不知道夢中到底有什麽讓他流連忘返,蘇醒時,鳳清韻只感覺眼皮好似重如千鈞,他費勁力氣擡眸,才勉強睜開雙眼。

入目之間先是龍隐帶傷的脖子,而後便是無數朵餍足的薔薇。

鳳清韻甚至都沒來得及收回本體,便有些茫然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個疤痕。

……這人的脖子怎麽受傷了?

眼下的他就像是宿醉剛醒一樣,什麽也想不起來,但他還是忍不住擡手搭在那人尚未愈合的傷口處。

“醒了?”

随着龍隐開口,鳳清韻這才意識到自己正靠在他懷裏,而這人似乎從始至終都醒着。

他愣了一下就于是掙紮着想要起來,龍隐見狀立刻坐直了身體,扶着他起了身。

鳳清韻于是僅穿着一件裏衣,蹙眉靠在他懷裏,似乎是因為頭暈,半閉着眼沒有說話。

龍隐見狀小心翼翼地擡手替他揉起了太陽穴。

屋內一時安靜得可怕,然而鳳清韻的臉色卻随着呼吸逐漸沉了下去,顯然是逐漸想起了什麽。

當然,跟着一起沉下去的還有龍隐的心髒。

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你……”

然而他一開口,嗓子發啞的程度便讓他自己閉上了嘴。

龍隐見狀連忙遞了杯水到他嘴邊,動作間無比殷勤。

鳳清韻撩起耳邊的發絲,就着他的手低頭喝了一口,水中甜絲絲的,他驀然一頓,驟然擡眸道:“……這是什麽?”

龍隐試探般犯欠道:“花蜜水。”

話音剛落,新仇加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鳳清韻惱羞成怒間拿着壺就要往他頭上砸。

這一看就是徹底恢複了,龍隐連忙陪笑着再次遞上那杯水:“錯了錯了,是沃甘泉,用來補氣血的。”

鳳清韻見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劈手奪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但喝水期間,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龍隐身上。

——他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

是比這王八蛋欺負自己還要重要的事。

可大腦中就好似被人糊了一塊漿糊一樣,什麽也想不起來。

正當鳳清韻沉浸在思索中時,他一擡眸,終于再次瞟到了龍隐脖子上的傷口。

他心下猛地一跳,當即放下手中的茶杯蹙眉道:“你脖子上是怎麽回事?”

按理來說以龍隐渡劫期的修為,整個酆都除了鳳清韻,根本沒人能在他身上留下此等傷口。

龍隐見他急成這樣,故意不開口,甚至還端起鳳清韻剛剛喝過的杯子,低頭喝了一口。

然後就被關心則亂的鳳清韻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了背上:“……到底怎麽回事?!”

都說打人不打臉,鳳清韻惱羞成怒扇龍隐耳光的時候純屬用貓墊子給人撓癢,根本不敢下重手。

然而眼下這一巴掌他卻是毫無所顧忌,反正又打不到龍隐那張臉上,自然是怎麽解氣怎麽來,故而根本沒收力氣。

龍隐一口水還沒咽下去,直接嗆出來半口,差點被打出內傷,于是他當即收了逗弄人地心思,連忙道:“說說說,劍尊手下留情!”

言罷他擡手點了點鳳清韻的胸口,剛好點在那枚發硬的龍鱗上,鳳清韻一愣,驀然低頭,龍隐立刻趁機為自己申冤道:“本座送個定情信物還平挨一巴掌,實在是冤枉啊。”

經過一晚上的煨燙,昨晚拔下來的龍鱗基本上已經跟他的胸口一個溫度了。

以至于鳳清韻蘇醒後竟未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那片龍鱗的存在,直到眼下龍隐擡手,他才愣了一下後将其拿出來。

黑金的龍鱗在燭光映照下熠熠生輝,好似金屬與玉石完美結合的産物。

看到那片龍鱗的一瞬間,鳳清韻渾身一震,瞳孔驟縮間,幾乎是瞬間便意識到了這是龍隐身上的哪塊鱗片——這是他脖子上的逆鱗!

……怎麽會有龍随手把逆鱗穿成串送人?

到底是怎樣的情感,才能讓一條龍心甘情願地拔下逆鱗,只為了獻給對方做一個毫無意義的挂飾?

鳳清韻驟然從心底泛出了一股難言的情緒,連頭皮都跟着發麻。

見他看到龍鱗一下子變了臉色,龍隐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麽,于是當即笑道:“這可是鳳宮主昨晚哭着鬧着指名要的聘禮,還說不給就要吃了本座呢。”

鳳清韻一愣,惱羞成怒道:“……你別胡言亂語!”

可他罵完後立刻便後悔了——若不是自己昨晚當真展現出了某種偏好,這片逆鱗恐怕也不會挂在他脖子下面了。

想到這裏,鳳清韻的面色越發難看下去,就好似在跟自己生氣一樣。

龍隐見狀連忙湊上去哄道:“又怎麽了?我的祖宗?”

鳳清韻咬牙切齒道:“……我沒你這種把逆鱗亂送的孫子!”

“這怎麽能說是亂送呢。”龍隐擁着人笑道,“能讓我夫人高興,莫說是一片逆鱗,便是龍心也——”

他話未說完,鳳清韻卻好似那個被人掀了逆鱗的人一樣,當場變了臉色,擡手捂着他的嘴瞪向他:“你還敢提幻境之事……!?”

龍隐隔着手跟他對視,見鳳清韻只提幻境不提麟霜劍,便是當真不記得昨晚藥效混亂時的記憶,他在心底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面上則連連笑道:“好好好,不提,本座不提便是了。”

言罷,見鳳清韻面色還是不好,他于是嘆了口氣将人往懷中帶了帶:“這逆鱗是本座心甘情願取下來的,鳳宮主又何必愧疚呢——”

鳳清韻原本沉浸在自責中,聞言卻一下子品出了些許不對,當即擡眸一眨不眨地看向龍隐。

“喝下孟婆湯的人不是我嗎?怎麽就讓你心甘情願地摘了逆鱗?”鳳清韻當即眯了眯眼打斷道,“還有,為什麽兩瓶孟婆湯對你都不起效?”

龍隐:“……”

哪怕是再擅長編瞎話的龍,此刻也有些汗流浃背了,他連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許是那賣藥的看你出手闊綽又長得好看,不像是回回頭找茬的人,于是就故意騙你錢財,那三瓶中可能只有最後一瓶有效——”

這話編出來龍隐自己都覺得這話不可信,鳳清韻又不是傻子,聞言果不其然臉黑到了谷底,一下子從他懷中坐了起來,龍隐見狀還想往前湊,卻被人擡腳直接踹在了他肩上:“……你給我閉嘴!”

那白皙的右腳配着光裸的腳踝,就那麽踩在他肩膀上,從龍隐的角度順着小腿看過去,甚至還能窺到更加不為人知的隐秘。

龍隐一下子停住了動作,并且乖乖閉上了嘴,只不過在鳳清韻沒看到的地方,他的喉結幾不可見地滑動了幾分。

然而鳳清韻不知道這些,他甚至以為自己這個動作充滿了壓迫力,罵完還嫌不解氣,于是踩着龍隐的肩膀繼續道:“你個謊話連篇的王八蛋……從前世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讓我高興的話!”

然而他越是努力越是适得其反,罵得人恨不得讓他多罵兩句。

不過堂堂魔尊暴露此等癖好似乎有些有損顏面,于是龍隐裝出一副被罵到問心有愧的模樣,擡手攥着人的腳踝故作受傷道:“……兩世加起來,一句都沒有?”

鳳清韻抽了一下腳沒抽出來,當即惱羞成怒道:“……沒有!”

可他心下卻在小聲道:【有也不告訴你個混蛋】。

龍隐被他可愛得心都化了,面上忍不住想笑,但他的演技卻在此刻達到了巅峰。

只見他聞言眼神一下子便暗了下去,随即輕聲道;“本座确實不會說話……在幻境之中,亦沒人教過我。前世便因此惹惱了宮主,誰曾想今生竟又因此招致嫌惡。”

“宮主若是當真惱了我,那我只能負荊請罪,請下禁言咒以做懲戒了。”

他嘴上說着自己不會說話,一番話說出來卻充滿了心機,但凡換昨晚失憶的鳳清韻來了可能就要信以為真心軟了。

然而眼下的鳳清韻已經被他騙出經驗了,聞言只是冷笑:“是嗎?這可是你說的。”

言罷他竟當真擡手施了個禁言咒,龍隐一愣,再想張嘴時卻發現自己當真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他面上難得閃過了幾分錯愕,鳳清韻見狀勾了勾嘴角,拍了拍他的臉道:“你果然還是不說話時更惹人歡喜。”

龍隐:“……”

他再一次在鳳清韻這裏體會到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半晌沒有吭聲。

過了一會兒他實在是受不了了,說不出話只得用傳音道:“鳳宮主大人有大量,就是不知道……”

他話還沒說完,鳳清韻便知道他想問什麽了,當即冷笑道:“你再傳一次音便多加半天。”

龍隐這下子終于老實了,成了個英俊高大的啞巴。

不過他老實了,外面卻在此刻再次傳來了響聲。

鳳清韻聞聲擡眸,陡然想起來自己似乎是就是因為這股動靜才被驚醒的。

于是他微微蹙眉,下意識道:“外面怎麽了?”

扭頭卻對上龍隐兩手一攤的動作,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姿态。

鳳清韻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腳:“……要你何用。”

然而他嘴上罵完,身上打算起身更衣時,手上卻率先動作,珍重無比地把那逆鱗做成的項鏈放進裏衣內後,他才起身披上劍袍,扯着龍隐走出了住處。

酆都本就是魚龍混雜的地方,眼下卻不知道因為什麽事,越發亂做了一團。

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黑壓壓的夜色下,無數修士在街道上神色匆匆地人來人往,倒頗有些百鬼夜行的意味。

鳳清韻攏了攏衣襟,剛想拉個人問下出什麽事了,一扭頭剛好撞見了昨日那個的妖修。

他眼睛一亮,立刻攔着那妖修道:“閣下,勞煩問一下今天發生什麽事了?怎麽街上行人都這麽神色匆匆的?”

那妖修聞聲扭頭,見到是他後當即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然而還沒等他的笑容展露出來,再一擡眸便對上了龍隐虎視眈眈的表情,妖修一下子便僵在了原地。

龍隐雖然心下不快到了極致,卻礙于被下了禁言咒什麽也說不了,只能面色陰郁地瞪着那人。

鳳清韻見那妖修被吓得不敢開口,連忙把龍隐拉到了自己身後,抿唇笑了一下道:“家夫已經被我毒啞了,閣下不用怕。”

龍隐:“……”

——毒啞了?!

那妖修愕然睜大了眼睛,心下瞬間掀起了一陣驚濤巨浪。

……又是孟婆湯又是毒啞的,這大美人到底在和他的道侶在玩什麽?!

難道他修的是無情道?所以要殺夫證道?

妖修想到這裏,再次看向他先前眼中那溫溫柔柔的美人時,神色間都帶上了幾分驚恐,好似生怕一個回答讓鳳清韻不滿意,對方便要把自己活刮了一樣,連忙道:“……回、回前輩的話,是鬼門提前開了!”

鳳清韻微微一怔,擡眸望向那無數人擠過去的地方,果不其然是鬼門的方向。

——鬼門怎麽會突然提前開啓?

鳳清韻心下狐疑,面上卻對那妖修笑道:“多謝閣下告知。”

他笑得是讓人如沐春風,那妖修卻被他笑得毛骨悚然,連忙恭敬地送他離開,低着頭不敢再有半點非分之想。

鳳清韻于是按着這妖修的指路,帶着龍隐走向了鬼門的方向。

然而到地方後,兩人卻見鬼門前人山人海,在夜色中看起來就跟無數亡魂排着隊要投胎一樣,透着股說不出的滲人。

鳳清韻眉心一跳,随即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打算直接往鬼門方向沖的龍隐。

對上那人疑惑的目光後,他開口道:“先排隊看看情況。”

——鬼門非十五而開,分明是大兇,他懷疑有詐。

龍隐聞言一頓,于是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在隊伍的末尾站定。

只這一來一回的功夫,原本在排隊的修士中,便有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

而随着這些有心人的觀察,他們便逐漸确信了自己的猜測——這用面紗遮蓋也蓋不住氣質的美人,帶的竟是個啞巴男人!

在修真界,除非是修閉口禪的佛修,鮮少存在五感不全的人,一般這種人能夠入道,要麽是世家栽培,要麽是大兇極惡,招致天譴之人。

但眼下天道已死,後者幾乎絕跡,便也只剩下前者了。

故而不少心思險惡者,當即便将兩人當成了世家少爺和他的啞巴仆從,心下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微妙的惡意。

在酆都這種地方,這美人一看就好欺負得不得了。

隊伍遲遲沒有往前的動靜,鳳清韻全當沒看懂那些惡意的視線,順便不忘拉龍隐一下,将對方發暗的眼神也給拉了回來。

鳳清韻攀着他的胳膊道:“你去前面看看,隊伍怎麽遲遲沒有動靜。”

龍隐回神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的喉結,鳳清韻卻輕哼一聲,當即推了他一把道:“就這麽啞着去,別跟我談條件。”

龍隐一笑,竟當真順着他的意思,就那麽啞着走了過去。

他們身後排着的一個修為不低的魔修将這一幕盡收眼底,見龍隐終于離開後,他眼下驀然一暗,心下起了些許打算。

這魔修自诩和那些沒什麽眼力見的散修不同,自然不會當真以為龍隐是個啞巴,他甚至能看出龍隐是個魔修,更能看出是鳳清韻給他下了禁言咒,所以他才說不了話的。

然而哪怕是看出來了,他也壓根沒往別的方向去想,只當那是脾氣刁鑽的貌美小少爺和他手握奴契,只能對他言聽計從的魔奴。

修真界本就是修為越高越難生育,故而某些大能一旦有了子嗣便會寵愛異常。

某些家世顯赫的小姐少爺确實有比較上不得臺面的癖好,一旦暴露,面上便會不好看,所以一般是找魔修或者妖修充當仆從,萬一哪天暴露面子上也好圓過去。

但是下禁言咒的玩法,連那魔修都是還是第一次見。

或許這小少爺有什麽更加不為人知的愛好吧,那魔修無不帶着惡意想到,但若是換一換,把這禁言咒下到那金枝玉葉的小少爺身上會是什麽下場呢?

此念頭一出,那魔修幾乎是當場便泛出了一股興奮的戰栗。

看那金枝玉葉的美人方才對那啞巴的嬌蠻态度,恐怕自幼便沒經歷過什麽苦。

但越是這種被人寵出來的沒經歷過任何苦難的美人,驟然像個小啞巴一樣說不出話來時,惱羞成怒時才會更美味。

尤其是在床上,連呼救都做不到,只能嗚嗚咽咽地咬着牙流淚時,想想都讓人心下發癢。

想到這裏,欲望的驅使下,魔修立刻開始給自己找理由。

像這種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其實出門在外全靠那任勞任怨的仆從,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此次出行僅帶了一個仆從,但眼下那仆從一離身,他基本上便成了一頭任人宰割的羔羊。

想到這裏,那魔修勾了勾嘴角,于是給了自己侍從一個眼神。

那侍從當即了然,擡腳走了過去。

鳳清韻正思索着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能讓龍隐那麽諱莫如深。

然而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面前便壓下了一道陰影。

鳳清韻一頓,擡眸卻見一個不知道哪來的魔修,對着他說是行了個禮,實際上态度卻相當倨傲道:“這位公子,吾主大荒魔王屈尊下辇,特來請您一敘。”

聽到大荒魔王的名頭,周圍排隊看熱鬧的人不知怎的立刻就變了臉色,有些人甚至後退了兩步。

唯獨先前與鳳清韻相熟的妖修聞言,面上閃過了一絲焦急。

“大黃魔王?”唯獨鳳清韻聞言淡淡道,“沒聽說過。”

那魔侍聞言蹙了蹙眉,當即道:“我家魔王在魔界坐擁一城之富,有數不盡的仆從妾侍,公子去後,勢必不會讓你遭受任何委屈。”

鳳清韻聽了只想笑,但他還是好心提醒道:“承蒙閣下厚愛,但二位所說之事,我還是要等我丈夫回來,和他商議後再做考慮。”

魔侍見他油鹽不進,當場氣結。

他還想再說什麽,那大荒魔王卻已經按捺不住了,于是親自走上前不屑道:“你丈夫?就那個啞巴?”

鳳清韻一頓,再擡眸看向他,神色間已經有些不善了:“閣下何事?”

“沒什麽事,小美人,本王過來只是為了告訴你——”

那魔修說着,想輕佻地勾起鳳清韻下巴,卻被那人側頭躲過了,他愣了一下後當即惱羞成怒,擡手勾住了他脖頸上的項鏈,用力往外一扯,嘴上不忘威脅道:“你那男人回不來了!你若是跟本王回去,或許還能——”

他話還沒說完,卻見自己手上竟扯出一枚黑金的鱗片,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那上面的魔氣震得一晃。

……區區一枚鱗片,怎麽會有這麽強大的魔氣?!

那魔王回神後當即惱羞成怒,面上卻不願表露出來,于是色厲內荏地嘲諷道:“我當你那啞巴男人是什麽,原來是個黑長蟲——”

下一刻,一聲微妙的如布帛撕裂般的聲音響起後,鮮血飛濺,周圍驚呼聲驟起。

眼前的一切畫面像是被驟然凝滞了一樣。

挂滿薔薇的荊棘藤蔓一瞬間穿透了那魔修的丹田,上面的薔薇花紅得詭豔。

鳳清韻坐在那裏冷淡地看着那個倒在自己腳下,因為疼痛與震驚而面色扭曲的魔修。

無數人震驚地看着這一幕,周圍有見識廣的妖修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是血薔薇——”

衆人聞言當即變了臉色。

——血薔薇可是大兇植株,萬年間也少見有能化為人形的。

周圍人回神後恨不得退避三舍,一下子便騰出了一片空地。

先前那個狐假虎威的魔侍早就被這一幕吓得面色蒼白了,唯獨那魔王回神後垂死掙紮,抓着鳳清韻的主蔓,吐着血罵道:“在……在鬼城擅殺魔修,你就不怕魔尊降罪——!?”

鳳清韻聞言卻一哂,意味深長道:“閣下的意思是,你們魔尊會為了你這種廢物跟我動手?”

龍隐剛帶着人回來便聽到了這句話。

一擡眸,卻見鳳清韻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裏,垂眸宛如看蝼蟻般看着那個被他穿了丹田,正跪在他腳下茍延殘喘的魔修。

鮮豔的花苞挂在他身側,正略顯嫌棄地把剛剛抽的血氣往外吐,一副挑食到不行的模樣。

看得龍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你個大言不慚的賤人!本王進過魔宮,當過陛下近侍!”那魔王攥着鳳清韻的主蔓叫罵道,“本王可是魔尊親信!”

“是嗎。”

鳳清韻戲谑地看了一眼龍隐,剛想說什麽,那魔修卻不知道是瀕死時受求生本能的影響,還是劇痛之下傷到了腦子,總而言之他當即口不擇言地又加了一句——

“若知道你個賤人如此對我……魔尊他老人家定不會輕饒于你!”

龍隐:“……”

鳳清韻原本似是還能端得住嚴肅,聽到這裏卻一下子忍俊不禁起來,尤其是對上龍隐那冒火到要殺人的目光後,他竟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那魔王還以為他是在笑自己,當即怒火中燒,正準備說什麽,卻感到身邊突然壓下了一片陰影。

他愣了一下後突然汗毛倒立,當即擡眸,卻見這花妖的啞巴丈夫正冷着臉看向他,而他身旁還跟着一個穿着非凡的黃泉侍者。

沒等魔王回神,那黃泉侍者竟然率先走上前,對那花妖低頭恭敬道:“麟霜劍尊遠道而來,吾主感念貴客來訪,有失遠迎,故而特開鬼門,以表歉意。”

此話一出,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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