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卦象
第67章 卦象
鳳清韻反應了三秒, 驀然意識到了這圓球的用途,一下子紅了臉,像是被燙到了一樣, 當即就要把這東西扔出去。
“這是新的!”那缺心眼的花魁還以為他介意新舊的問題,連忙起身道, “沒人用過!”
……這是有沒有人用過的問題嗎?!
鳳清韻臉都燒着了,壓根不敢想“身體內”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以及這種充滿镂空的球又要怎麽塞到身體內。
他面紅耳赤地就要将那盒子推回去, 完全不顧一旁龍隐滿懷遺憾和痛惜的表情。
可那花魁見鳳清韻推拒得如此堅決, 整個人不由得一愣,随即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在這風塵中泡了太久,連送禮都送的這麽上不了臺面,站在那裏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低落。
原來再多的鉛粉, 也遮不住僵屍早已幹涸下去的容顏。
正如再怎麽學着上等人的做派, 他依舊只是個生前生後都只能靠皮肉買賣生活下去的低等人。
鳳清韻只看了他一眼便驀然意識到了他的想法,心下不由得一緊,推拒的動作也跟着緩了下來。
這人本就是間接因自己而死, 他實在不忍心讓對方如此羞慚。
最終,鳳清韻心下幾轉, 在那花魁擡手失落的想要拿回那個寶盒時, 他紅着耳根硬着頭皮,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将這緬鈴塞到了自己的儲物戒中。
“……既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鳳清韻昧着良心道, “多謝你, 那……那鈴铛好看又精致,我其實喜歡得緊, 方才只是怕那是你珍藏之物,奪人所愛總歸不好,但你如此心意……我倒是實在不好推脫了。”
鳳清韻一席話雖然是把花魁的面子從地上拾起來了,他自己的顏面卻已經在龍隐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紅透了。
偏偏那人還在他心底意味深長道:【既然鳳宮主喜歡得緊,那不如今晚就試試?】
鳳清韻在心底咬牙切齒道:【……你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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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隐故意道:【是是,本座這就從宮主的身體內滾出去。】
若不是眼下有外人,鳳清韻真想拎着這人直接把他從二樓扔下去。
但那花魁不知道他們倆心底那麽多糾葛,聞言一愣,随即一喜道:“仙君不嫌棄嗎?”
“……怎麽會嫌棄呢。”鳳清韻強撐着開始裝游刃有餘,“床笫之事天經地義,便是略有情趣也是理所當——”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故意裝熟稔的報應就來了。
“我這裏還有珍藏的玉勢——”花魁大喜過望,獻寶一般又拿出了一個盒子,“這是羊脂玉做的,我根本沒舍得碰過,要是您這位道侶離家有事,您可以用此聊以慰藉!”
鳳清韻:“……”
他實在受不了了,當即臉色漲紅道:“我不用這些!”
“啊……”男花魁愣了愣,“是嫌這個小嗎?”
鳳清韻聞言都要崩潰了,龍隐則是直接在旁邊笑出了聲:“再過不久,我确實有事要離家一趟,不過我一走,你仙君估計天天要以淚洗面了,哪有空搞這些。”
“哎,淚這種東西趁着能流還是在床上多流流吧,在床下流淚實在沒什麽作用。”花魁根本不知道,龍隐輕描淡寫的一句離家,即将到來的到底是多大的別離,他反而沒心沒肺地勸慰道,“您道侶就算離家又能有多久呢?對您這些大能來說,百年也不過一瞬,可對我們這些曾經的凡人來說,百年就相當于一輩子。”
“可這一兩百年的日子,我不也過來了。多少客人中看不中用,有些還喜歡玩花活,我疼得不行還得假模假樣裝幾下,哪有玉勢利落啊?”
他一個男妓,反倒用這種正道之人所不恥的事情寬慰起了渡劫期的麟霜劍尊。
可鳳清韻聞言不由得一愣,半晌心下泛出說不出的滋味:“……這麽多年吃了這麽多苦,你真是受罪了,抱歉。”
“不苦不苦,仙君可千萬別這麽說!哪有那麽多苦。”花魁理所當然道,“只要有有一條命在,再苦也要往前看啊,苦得多了,才襯得将來的日子甜啊。”
他在世事中浮沉了百年,看事情反而比鳳清韻要通透。
然而他正經話說了沒幾句,緊跟着便打開了那盒子上的蓋子,将裏面那玉制的東西直接暴露在鳳清韻面前:“仙君,您看看這質地,看看這成色,摸一下體驗體驗也好啊,真不要嗎?”
鳳清韻:“……”
慌裏慌張之下,他面紅耳赤地往龍隐頭上扣黑鍋:“他善妒,連玉的也不讓我碰,我不體驗,你趕緊拿走。”
龍隐忍俊不禁,卻很配合地沒吭聲,相當于默認了。
那花魁聞言“啊”了一聲,無比遺憾地蓋好蓋子,滿臉都寫着——仙君怎麽淨招點這種醋罐子啊?
那平白被人污蔑的醋罐子此刻正在鳳清韻心底道:【鳳宮主剛剛在心底偷偷拿那死物和本座比大小了吧?】
——!
這濫用權柄的王八蛋——!
鳳清韻面色通紅,強迫自己不去想,可腦海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幾個畫面。
龍隐窺探到之後笑意更深了,也不說話,扭頭看着他笑。
鳳清韻:“……你再笑信不信我把你從這裏扔下去?”
龍隐聞言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不相信,鳳清韻只能咬牙別過頭不去看他,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勉強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從腦海中扔出去,随即擡手伸向了龍隐。
道侶是天道也有些許好處,比如眼下,鳳清韻不需要開口,對方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拿出了先前從天狐攤位上順的那塊鬼玉,擡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中。
鳳清韻拿過鬼玉遞給那個男花魁,又塞了一把靈石到他的儲物袋中:“你拿着這塊玉去黃泉界的鬼市上找第十二個攤位的攤主,他和他的道侶俱是鬼修,足以帶你修行。”
花魁聞言一下子被驚呆了,回過神後說話都有些結巴:“……多、多謝仙君!”
鳳清韻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覺得性命比顏面重要,于是囑托道:“……不過他脾氣不好,臉皮也薄,你在我這裏說胡話沒事,在他那裏可得少說點胡話,小心他生氣。”
“我知道我知道!”那花魁連忙眼神發亮地保證道,“我一定謹言慎行,請二位放心!”
看着他如此高興,鳳清韻本該就此點頭送他離開了,可心頭那個問題一直萦繞不去,最終他還是忍不住道:“……你先前不是說,幹這一行是為了你妹妹,你妹妹……還好嗎?”
這話問出口,鳳清韻就知道會是個無疾而終的問題。
畢竟凡人壽數不過百年,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生老病死,問不問又有什麽差別呢。
更何況像龍隐曾經所說的那樣,什麽爹媽妹妹,很可能只是他編出來哄恩客的話術而已。
未曾想那花魁聞言一愣,笑了一下後聲音一下子輕了下去,道:“她有仙根,我之前做這個……就是因為爹娘太窮,要把她嫁人也不願意讓她去修仙。”
“後來我聽說她似乎是拜入淩源宗門下啦……”提到妹妹,他一下子笑得燦爛了起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了。”
“不過她或許以為我是死了吧……死了也好,像她那樣的人,自然不該有我這樣的哥哥。”
他被囚禁在此地百年,連鳳清韻和龍隐鬧得沸沸揚揚的事都不知道,卻唯獨沒忘記自己的妹妹。
龍隐一頓,似乎沒想到他竟真有一個妹妹。
鳳清韻聽了心下則頗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你妹妹叫什麽?既是淩源宗的,或許我認識呢。”
那男花魁頗為自豪地一笑道:“她叫南安雪,不知道仙君是否聽過她?”
——南安雪,淩源女宗首席大弟子。人如其名,冷傲無比。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寡淡冷漠,心中似乎只有修行的人,卻幾乎每到一處地方就要找人詢問有沒有人見過她的哥哥。
那作風和曾經動不動就要找心上人的慕寒陽幾乎一模一樣。
然而和三緘其口,連心上人叫什麽都不敢說的慕寒陽不同的是,她會告訴每一個遇到的人,她的哥哥叫南安雨,和她長得很像。
可惜百年匆匆而過,被她問到的人俱說自己不曾見過此人。
直到此刻,鳳清韻才在隐約之間,從花魁臉上那厚重的鉛華下面,看出了些許和那個清冷神女些許相似的地方。
然而那張臉已經被習慣性的谄媚浸透了神色,任誰見了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男妓,居然會是淩源宗首席的哥哥。
南安雪找了她的哥哥一百年,可她這個拿着賣身錢供她走上仙路的哥哥,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賣了一百年的笑。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他為了多給妹妹攢些路費,于是拉着一個好心的仙君喝了幾杯酒,因此不小心觸怒了他的師兄而已。
上位者一個小小的怒火,便足夠毀掉一個凡人的一生。
鳳清韻突然有些喉嚨發堵,難言的悔恨布滿了他的胸口,半晌才張嘴道:“她……她一直在找你。”
花魁一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鳳清韻繼續道:“她已經成了淩源宗的首席大弟子……這麽多年來,她和見過的每一個人都說她的哥哥叫南安雨,長得和她很像,問他們有沒有人見過你。”
南安雨驀然睜大了眼睛。
所有恩客都喚他小雨,沒有姓,那是娼妓的名字。
他以為早就沒人記得這個名字了,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有人記得,而且一直記得。
從鳳清韻見他第一面開始,這個有些小心機又懂得利用自己姿色的青年一直都是面上帶笑的。
直到此刻,他驀然收了那些刻在面上的谄媚後,冷下面容,那和南安雪幾乎七成相似的容顏終于顯露無疑了。
他輕輕蹙眉,似乎想落淚,可僵屍是沒有淚的。
他只能站在那裏幹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半晌一笑道:“……多謝二位告知。”
鳳清韻忍不住道:“馬上便是天門大典了,淩源宗亦受了邀請,你妹妹身為首席大弟子肯定會來……”
南安雨明白他的意思,卻搖了搖頭道:“多謝仙君好意,但以我現在的實力,相認之後只會平白給妹妹添亂罷了……”
“她那種性子的人,雖然完全不會在乎其他人的言語,但我在乎。”
說到這裏,南安雨話鋒一轉道:“若是二位能見到她,麻煩告訴她——”
他笑了一下:“她那不争氣的哥哥還活着。”
“不過哥哥實力太弱了,得去歷練歷練才能回來跟她相認,讓她不要難過。”
僵屍是怨氣所生的屍妖,可南安雨的那些怨氣,已經在數百年間被命運磨平了。
他就這麽沒心沒肺地活到了今天,一點也不覺得曾經的日子苦,反而覺得一切都是自己八輩子燒高香燒來的福分,居然還能等到這樣好的日子。
鳳清韻沉默地擡起手在他肩頭一拍,直到那傳送符文在他肩膀上顯形後,他才輕聲道:“我們會替你轉告她的,你安心地去修煉吧。”
在南安雨認真的點頭中,傳送符陡然生效,他的身影瞬間便從樓上消失了。
鳳清韻拍了拍手起身,在桌子上放了一塊金子全當是南安雨的贖身錢後,拉着龍隐轉身便下了酒樓。
而當兩人走在熱鬧繁華的街道上時,鳳清韻的心情卻并不好。
南岸雨身上有慕寒陽下的禁制,如今經由龍隐之手盡數被解除,慕寒陽勢必會發現些許端倪。
但鳳清韻并非因此才心情低落的,他擡眸看向遠處的皇宮,卻見皇宮之後坐落着隐約可見的仙宮,他的面色一下變得說不出的難看。
他在前世執掌仙宮五百餘年,卻因慕寒陽乃金鱗國出身一事,聽信他的話,當真以為金鱗百姓對修士恐懼又害怕,因此讓金鱗自治。
可他完全不曾知道,金鱗國明明就在仙宮腳下,卻充斥着此等逼良為娼、肮髒下作的事情。
此事甚至讓鳳清韻不禁思考——為什麽金鱗國嚴禁修士進入?
他們到底是真的像名義上對外宣布的那樣不想讓外人幹涉,還是單純害怕被人發現,他們拘妖為奴的事實?
這幫人倒也會讨巧,那些實際上的青丘貴胄,城內倒是一個也沒有,鳳清韻在金鱗國所見的,盡是些本就卑賤的妖物。
若不是他和龍隐為青龍之心而來,恐怕根本不知道此國借着金鱗曾出過寒陽劍尊的名義,關起門來如此橫行霸道。
而身為整個金鱗國的如此做法最大的庇護者,慕寒陽恐怕早就知道此國之內發生了什麽,但他卻三緘其口,權當不知道。
這也就不怪他為何從始至終對鳳清韻會是那樣一種态度了。
畢竟在他的印象中,妖本就是可以供人驅使的物品。
或許在他的眼中,受他另眼相待的鳳清韻,還應該對他的偏愛而感恩戴德才對。
“從下了酒樓開始就半晌不說話。”龍隐明知道鳳清韻在想什麽,卻還是湊到他耳邊道,“怎麽,那男花魁就那麽讓你流連忘返啊,主人?”
鳳清韻被他一句話說得從思緒中抽離出來,可心底那股悲憫卻并未消散:【沒有,我只是在想……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龍隐聞言卻直接在他心底嗤笑道:【慕寒陽口口聲聲兼濟天下,殺個凡人還不眨眼呢,你可是千年血薔薇,現在又是天下人公認的魔尊道侶,能不能有點身為妖魔的底氣?】
鳳清韻聞言腳步一頓,扭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龍隐原本以為他會就魔尊道侶一事發出質疑,未曾想最終卻在心裏想到:【——前世我不過只有六百歲,今生至今也不過三百歲,加一塊也才九百,哪來的一千歲?】
龍隐:“……”
【只是四舍五入了一下,宮主怎麽連這種事都斤斤計較?】龍隐像是抓到了什麽把柄一樣,摟着人理直氣壯地委屈道,【區區一千歲都耿耿于懷成這個樣子,鳳宮主果然是嫌棄本座年紀大了吧?】
【你知道就好。】鳳清韻卻比他更理直氣壯,【老牛吃嫩草就要有老牛吃嫩草的自覺。】
說完,他壓着嘴角的笑容便甩開龍隐的手腕,率先向前面走去。
鳳清韻本人其實只下過一兩次山,先前那些幻境中對于凡間的一切設想,有一半都是來自于他自己的杜撰。
如今到了真正的凡間,那些新奇的攤位倒讓他一時間目不暇接起來。
然而龍隐追上他拉着他的手腕走了沒多久,兩人幾乎是同時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被人跟蹤的感覺。
可他們都未探測到具體的跟蹤者,于是兩人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随便找了個攤位站定。
【……國師府的人?】鳳清韻在心中問道。
【不像是。】龍隐給出了和他一樣的推測,【也不像是那個殘仙。】
鳳清韻微微蹙了蹙眉:【這城裏當真還有其他仙人不成?】
正當兩人在心底忖度之際,一道聲音卻突兀的響了起來:“——二位,要算卦嗎?”
鳳清韻驀然回神,卻見兩人竟站在了一處算命的攤位前。
只不過那算命的小道士幾乎沒什麽修為,看着也十分年輕,面前放了張算卦的小桌子,旁邊則揚着一面洗到發白的太極魚。
“二位若是真要算卦,有一件事需要提前給您說好。”那小道士見他們不說話,便自顧自地開口道,“我雖有仙根,可尚未入門,僅有煉氣修為。眼下聽聞仙門大典将至,特來仙宮腳下求點門路,二位若是嫌我無甚修為,盡可出了城往前走,不遠就是仙宮。”
這人說得實誠,鳳清韻反倒來了興致:“算命靈驗與否盡看天份,與修為無關,只是不知這位小道長靈驗與否?”
“百試百靈。”那小道士道,“若是不信,可送你二位一卦。”
鳳清韻見他如此自信,不由得挑了挑眉:“當真?那便先來一卦試一試。”
那道士當即道:“公子算什麽?”
“不是給我算,”鳳清韻聞言扭頭看了龍隐一眼,而後笑道,“是給他算,也不算八字,你只給他看看手相便是了。”
凡人給天道算命的,這恐怕還是頭一遭。
那小道士還不知道自己要給誰看手相,聞言初生牛犢不怕虎道:“這位公子又算什麽?”
鳳清韻道:“你讓他自己說。”
龍隐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遞到那小道士面前:“先看看子女宮。”
那小道士接過他的手一看,先是被他脈搏的滾燙吓了一跳,不由得啧啧稱奇:“您最近這血氣夠旺的啊。”
鳳清韻聞言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龍隐,龍隐好整以暇地和他對視。
那道士壓根沒看見他們的眉來眼去,垂眸在龍隐的左手上研究了半晌,微微一蹙眉驚嘆道:“您這……您這是斷子絕孫之兆啊……!”
他嗓門實在是太大了,路過的人聽到都忍不住紛紛扭頭看向這邊。
龍隐:“……”
可那小道士就跟沒看見一樣,低着頭繼續道:“不過您的子女宮也并非完全空缺,應該在命中會育有一個養子或者養女。”
龍隐并沒有因此被安慰到,因為周圍的路人聞言看向他的神色更可憐了。
鳳清韻忍俊不禁:“他确實難有子嗣,小道長算得真準,勞煩道長繼續,等下卦金一起結。”
那小道士聞言一驚,看向龍隐的神色微妙地變了幾分,似是沒想到這樣一個高大威猛、血氣方剛的男人,竟然是個天閹!
聽到他心聲的龍隐:“……”
頂着鳳清韻的目光,他又不好說這缺心眼的道士剛剛編排了他什麽,只能道:“……再算算夫妻宮。”
“夫妻宮,待我看看……”那道士對着龍隐的手又研究了片刻,而後突然眼神一亮,連忙恭喜道,“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您未來會娶個比您小許多的妻子!豔福不淺啊這位郎君!”
兩人來之前龍隐正因為年齡的事耿耿于懷,眼下一聽到這話,整個人一下子便沉默了。
鳳清韻拽着龍隐的袖子笑道:“這算得也準。”
那跟花魁一樣缺心眼的道士還沾沾自喜于自己終于算了個好卦,然而高興沒多久,面色便凝重了下來。
龍隐對夫妻宮不詳極其敏感,也顧不得這小道士不會說話的事了,當即道:“怎麽了?”
“您這手相……是我師父先前所說的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卦象啊!您娶這妻子時,可能要年過八十了啊!”那小道長忍不住小聲道,“哎喲……這怪不得生不了呢,八十之後能不能圓房都是問題啊,說不定還得那小娘子扶着您呢。”
龍隐:“……”
鳳清韻聞言笑得都快笑到地下去了。
龍隐木着臉道:“你知道你為什麽算的準卻沒人願意來算卦嗎?”
那小道士懵懵懂懂地擡眸看着他:“為什麽?”
“……別管他,”鳳清韻笑得肚子疼,拍了龍隐一下後道,“道長,您繼續。”
那小道士聞言低頭又研究了起來:“您這夫妻宮,先是水火參半,二者相沖,也就所謂的勢如水火之相。”
“不過緊跟着便是單水相,正所謂上善若水,落在夫妻宮中,便是如魚得水之相。不過這日子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很快便出現了金木相争之相,不是什麽好兆頭。”
“而且這一段波折持續的時間較長,但緊跟着便是水木之相,代表着否極泰來,也就是說待到這些波折都走過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到這裏,那小道士終于說了句好聽的吉利話:“借用話本中的一句話——雙鳥暫時離分,總有重逢之日,郎君還請放寬心。”
鳳清韻一怔,龍隐也安靜了下去。
以這小道士方才說話的水平,這番話應該沒有任何潤色,純屬卦象上顯示的結果。
堂堂天道,曾經斷過多少人來路,又判過多少人歸途。
眼下卻因為一個凡人的話語,竟從心底生出了幾分竊喜。
不過沒等兩人心底那些喜意發酵,那小道士原本話還說得好好的,可說着說着便突然“咦”了一聲:“……不過這麽複雜的夫妻宮是怎麽跟梨花壓海棠的卦象結合起來的?”
他說着撓了撓頭,見看不明白後,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本破爛不堪的卦書,一邊翻一邊忍不住嘟囔道:“不對啊……難不成是七十的時候認識十七的嬌妻,但這小娘子十七嫁了人,待到二十八又改嫁給了他?”
“……這梨花壓的難道還是人丨妻?可他又生不了,到底哪來的魅力?”
這小道士就那麽當着當事人的面,以一種樸實的價值取向,為将來那個瞎了眼非要改嫁的娘子而扼腕痛惜。
龍隐:“……”
這小子是吃仙丹了嗎,算得這麽準。
鳳清韻聞言忍俊不禁,要不是龍隐的面色實在跟鍋底一樣,他估計當場能笑出聲。
可即便是顧及着這人脆弱的心髒,鳳清韻還是忍了半晌才忍住沒讓自己笑出聲,而後壓着笑意道:“多謝您,小道長,不用再算了,算得已經很準了。”
“承您吉言,若當真有雙鳥重逢那一日,我肯定和他親自登門道謝。”鳳清韻說着給了他一塊牌子,“你拿着這塊牌子,過幾天等天門大典時去仙宮,就說要見長樂劍尊,她看到這牌子後,自然就明白了。”
那小道士下意識接過那牌子,意識到鳳清韻說了什麽後不由得一愣,終于反應過來什麽再擡眸時,方才那兩人已經不見了。
他驀然起身,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好似是遇到貴人了,心下一凜間,連忙朝着兩人來時的地方鞠了一躬。
而他不知道的是,另一邊,他心中驀然深不可測起來的高人,此刻正一個鐵青着臉拉着另一個往旁邊走。
鳳清韻笑得花枝招展,龍隐實在受不了了,買了個糖葫蘆便塞在了他嘴裏:“能不能別笑了,我的祖宗?”
現實中的糖葫蘆比幻象中的要甜一些,可鳳清韻已經不是那個幻境中患得患失,哪怕酸掉牙也要把不喜歡吃的山楂全部咽下去的小薔薇了。
此刻的他被人養得有恃無恐,于是拿着糖葫蘆小口小口舔着上面的糖衣,一邊舔一邊忍不住笑。
不過他笑完正想說點什麽時,卻突然感覺到先前那股疑似被人窺探的感覺又回來了。
鳳清韻腳步一頓,含着糖葫蘆眯了眯眼,心下突然升起了一個猜測——金鱗國可是仙宮腳下,既然不是先前見過的殘仙,也不是那什麽國師……
【龍隐,】他在心底暗暗道,【想個辦法,試試是不是慕寒陽在跟着我們。】
龍隐顯然也猜到了極大概率是慕寒陽,然而他對此根本有恃無恐,反而盯着鳳清韻含着糖葫蘆的嘴唇,一想到還有一個月要熬,他只覺得心下委屈不已。
醞釀了半天,又見周圍沒有一個活人,龍隐終于憋出了一句頗為真情實感的指責道:“鳳宮主方才怎麽偏心外人呢?”
“我怎麽就偏心外人了?”鳳清韻含着糖葫蘆挑了挑眉,“人家小道士算的結果難道有錯?”
“怎麽就沒錯了?”龍隐立刻擁着他的腰,一副昏君的模樣,“本座如此英俊神武,他怎麽能拿一樹梨花壓海棠來說本座?!”
鳳清韻聞言只是笑,一邊笑一邊看向周圍,見周圍沒人後,他一口咬下了那顆被他吃完糖衣的紅彤彤亮晶晶的山楂。
而後,他就那麽當着那窺探者的面,又趁龍隐不注意,擡頭直接把那顆圓潤的山楂喂到了對方嘴裏。
龍隐一下子愣住了。
下一秒,那人順勢靠在他懷裏,在耳邊小聲道:“人算卦的小道士也沒說錯呀……你看着是不分晝夜地忙活那麽久,眼下我好不容易結了一藤的果子,卻沒一個是你的種……”
“我的好夫君……”鳳清韻拍了拍龍隐的臉頰輕笑,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刺激誰,“你這可不就是一樹梨花壓海棠——中看不中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