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第二日一早,沈管事挨個敲門,手裏捏着自己備着的紅包。

敲崔息門的時候他不應,沈蓮豐就直接去後園,結果一敲門,夫妻倆果然都在這。

兩個人一臉困倦未得好眠的模樣,沈管事看了偷笑,這是床頭打架床尾和了?

但下一秒就叫她膽戰心驚,娘子直挺挺倒下去。

沈管事眼疾手快把人接住,用手一探,暗道:不好,不好,怎麽滾燙成這樣!

“阿郎,快去請大夫,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沈管事急吼吼的聲音把崔息完全叫醒。

崔息心裏立刻反應過來是昨日的緣故,難道是沒有幫她擦汗麽?

他心下內疚,立刻大步走出去,陽光耀目,他擡起手遮了遮,卻看到阮清淮走來。

阮清淮是道士,也懂些醫術,輕輕探一探陸笙的脈象,面含愠怒。一把就直接抓住崔息的領子目露兇光地瞪着他,狠話卻沒有放,只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阿兄……”陸笙頭暈目眩,輕輕喊一聲。

阮清淮應聲,請沈管事為她擦拭身子,自己則去為她煮藥。

崔息第一次不知道如何是好,留下不好,走開也不好,還是沈管事給他指路,讓他去請張遠清。

崔息惱怒得拍了一記自己,急速前往。

請大夫的路上,崔息悵然,難道是命中無朋無友?不如以後再離她遠一些吧?

他這樣想,可是只是一觸即這層意思鼻腔就發酸,崔息大聲吼了一聲“駕”,不再糾結,只把紛紛的思緒全都踏在馬蹄之下。

陸笙病得迷迷糊糊,還說胡話,阿木淩和昂摩聽說了也趕來看她。阿木淩把她的隐朱繩放在她的木架上。

沈管事問這是什麽,阿木淩說是陸笙的寶貝,當年在南邊一個厲害的人送給她的。她隐了現在不必說的下半句,陸笙本人并不把這東西當寶貝,普通繩子一樣用着。

昂摩給陸笙帶了大茶,這次不是喝,而是點燃,研缽裏研成粉末以後點上,有點像香的做法,但味道卻與平時的香不同,是奇異地新鮮草木味,陸笙曾叫它枯木逢春。

等到張大夫來時,屋子裏已經聚了一堆人,張遠清替陸笙把脈了片刻,鼻子微微聳動,問:“誰點的?”

昂摩站出來說是自己,張遠清看她的裝扮與模樣,點點頭,沒有叫她滅了的意思。

“大夫,怎麽樣啊?”秦厭最沉不住氣,阿木聽了淩錘他一拳。

張遠清捋一捋胡子,半天不說話。

這時候輪到阿木淩急了,她說:“大夫,她這麽年輕你可一定要救她啊!”

“诶,急什麽,沒事,一點事也沒有。這些日子,你們看到陸小娘子去山裏了麽?她是同老虎拜把子還是與野豬打架了?”張遠清說的話莫名其妙,秦厭兩道粗眉快要連成一線。

阿木淩抿抿唇沉默。

阮淮清站起來說:“都不曾,這些日子阿樂都在修這棟屋子。”

“奇怪。”

阮清淮大概知道這張大夫是什麽意思,可秦厭不明白,小聲問:“大夫,您就說治不治得好吧,急死人了。”

“不用治,靜養就好了,安神的藥我開一些,你們別大喊大叫刺激她。”張遠清邊晃腦袋邊寫藥方。

寫完視線一擺,怎麽沒有那崔縣令?啧。

年後的天陰晴不定,阮淮清身上的降真香味道已變成了苦澀藥味,但今日他心情頗佳,因為陸笙的病已經快好了,這是她吃的最後一帖藥。

走到後園的屋子裏,阮清淮把藥放到凳上,一只手擋寬大衣袖,另一只手往壁爐裏添了幾根木柴。

這爐子新鮮得很,世間估計只有自己的好阿樂才能做出來。

出去以後他每年都很想念陸笙,盡管在大明宮來去多年,但他們的東西只是空有金碧輝煌,土杯子變成金杯子,再虛張聲勢地雕花雕龍,阿樂不一樣,她是返璞歸真又扶搖直上。

“阿兄,藥我自己吃就好,一口氣喝下去,省得還要受一勺勺的長久折磨。”陸笙伸手接過碗抱怨。

阮清淮搖頭說:“這藥是給你吃個苦,可以一點點醒神。”

“哦?真的?”她拿着勺子哼笑一下顯然是不信。

阮淮清淡淡地點頭,是蒙蔽她的,可是他喜歡,他就喜歡看陸笙聽自己話的模樣。

“阿兄……”

陸笙還想說什麽,卻被阮淮清按下,讓她有什麽事喝完藥再說。

陸笙微微惱怒,但久別重逢的珍惜還是壓過了這份情緒,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舀入嘴中。

阮清淮端坐一旁,修長的脖頸微微低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陸笙喝藥,藥沾在陸笙的唇邊,積少成多變成一粒滾圓最後從唇邊滴落。

他看着喉結滾動一下,喉上紅色小痣跟着動了動。

“喏,喝完了。”陸笙把碗底給他看。

盡管苦澀到抗拒,但她還是忍者一口一口喝下去,喝完還能朝人笑一笑。

“我在路上遇到莊叔了,他再過幾日應該就會到西域關口。莊叔很好,人很精神,就是趕路瘦了不少。”

“好,多謝阿兄傳遞消息,阿耶瘦了也好。”陸笙低頭撥弄一下勺子。

“說吧,你方才要跟阿兄說什麽?”阮清淮走過去,将她垂落的發絲挽到耳邊。

這幾日修養陸笙蒼白了一些,原來麥似的膚色加上那對笑眼很有生氣,像作怪的貓兒。但,白了也好看,有一些其他人難企的風姿。

“你去讓秦厭把崔縣令喊來,這件事應當我們三個人說。”陸笙的手指搓一搓碗底,試圖把心裏那一層尴尬也搓了去。

阮清淮笑得如同朗月,他問:“他不是你夫君麽?怎麽喊崔縣令?”

“阿兄莫要調笑我,此事很是要緊,快去。”

“聽阿樂的。”阮清淮揉揉她的頭,仿佛還是少年時。

看着阮清淮的背影,陸笙想到曾經少年時,那時候她還像個小大人一樣看管過他們,那是連帶着阮清淮他們一幫孩子。

其中阮清淮最頑皮,但十五歲以後這人就好似換了個人似得,不僅長得愈發挺拔,人也沉默起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年她正要買辔頭甩長鞭,離開永平縣前往燕北。

好像快十年了,阮清淮有些陌生,但又很熟悉,是老莊走以後她下意識會想要靠一靠的人。

雖然在這永平縣時不時出去,這麽年年歲歲地過,環境變動又相似,自己的性格倒是堅守,混來混去的樣子別無不同。陸笙吐槽自己真是光長年歲不長心思,如同從前一樣平凡,度過三餐四季,再與人離別與相逢。

人生啊,看不到個頭。

“笙姐姐。”忽然一個頭從門側鑽出來,是秦厭。

“阿兄沒有找你麽?”陸笙對他招招手,從盒子裏給他拿了塊阮清淮為她買的桂花糖。

秦厭理一理自己的護腕,一屁股坐在月牙凳上把糖拍進嘴巴,邊嚼邊說:“找了,我指了路。”

說着說着他表情有那麽點委屈。

“怎麽啦?我阿兄态度不好麽?”陸笙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不是,公子他最近不知怎麽了,人怪怪的。吃飯也不肯好好吃。笙姐姐,豐娘說只有你能勸他。”說着還誇張地抹一下沒有掉的眼淚。

“……”

明知道他肯定是裝的,是被豐娘那份撮合心指使來的,但陸笙還是對崔息産生了輕微擔心。

這崔息是怎麽回事?陸笙覺得他是不是太嚴以律己了,一點小事就懲罰自己。

人生又不會因為顧影自憐而變好,反而會變壞。

陸笙答應他,自己好了以後一定會管的,秦厭跟她拉了勾才走,看着他一米八的身高,陸笙卻覺得自己像他媽,好大兒感受到了家裏的冷暴力,特來訴苦。

看看,淨是些家長裏短,雞零狗碎的,一定是這些阻礙了自己的心境。有秦厭這麽一闖,陸笙心情活泛一些,調侃到詞窮的時候阮清淮帶着崔息回來。

崔息眼圈烏黑,下巴滿是胡茬,一副這幾天過得不是人的日子的模樣。

陸笙覺得有些揪心,好好一個清湯大老爺,這是怎麽了?

原先還比阮清淮多三分矜貴,現在只剩落拓,可面相好看就是有用,都這樣了也只有令人心疼得份兒。

抛開心裏的烏七八糟,陸笙示意兩個坐下,她先問阮清淮:“阿兄,你先前說你在殿前侍丹是麽?”

“也不只先前,如今也侍丹,此次來是奉命尋香采藥。”阮清淮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那阿兄可懂煉丹中的伏火之法?”陸笙的眼睛生出攝人光彩。

崔息聽到這裏精神振奮,也轉過頭來看阮清淮。

“你們……要煉丹?”阮清淮看兩個人動作出奇一致,不禁由此一問。

陸笙搖搖頭,她拈了一顆糖放在嘴裏,糖帶着桂花的香甜,一去藥味的苦澀。

“炸河!”她目光堅定。

重新将河道鑿通是永平縣唯一的出路,只有交通便利才有機會重新發展到當年一般,否則這裏将逐漸衰落,再過幾十年或許沒人再記得這個縣,這裏的人也會搬走。

阮清淮出生在這裏,自然知道水路堵塞的事,可是能行麽?

這是在水裏,而且火的燃燒需要這天地無形之中的陰陽二氣參與,這水下燒不起火這是小兒都知道的事,陸笙她要如何打破這個屬性相克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