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天朗日晴,謝林依舊坐在暖閣裏與妻子窈芳下棋,前幾日實在把他折騰得他夠嗆。

“這幫泥腿子,貢獻的什麽破點子,一個都不行。”謝林端着燕窩吃一口,嘴上忍不住罵兩句。

窈芳抿下譏笑,謝林年輕時那才叫苦。

當年錢拆東牆補西牆,但人機靈,那時候別說是熬到醜時,就是徹夜不眠都可以。

現在不過是熬幾夜就不行了,可見這逝者如斯夫,是誰也繞不過。又感嘆,真應該問那阮清淮要些神仙方子,據說他可是那大明宮裏頭的道士,長生有術。

“阿耶,什麽時候去炸了那勞什子的破石頭?”

謝栖真胡服窄袖,圍着狼皮披襖從外面大步走進來。

“真兒,這麽急做什麽?這永平縣又沒有第二個人想出辦法來,最關鍵那火藥方子在阿耶手裏頭呢!”謝林捏着棋子,不疾不徐地說。

謝栖真捉住父親的手臂晃一晃說:“這不是聽說縣令府裏頭經常傳出什麽聲音麽?”

“呵,多半是在試我傳出去的火藥方子,只是任憑聰明也想不到,那給那些泥腿子免費試的方是假的。”謝林得意,生意場中混跡的哪有自己賠錢的份。

有些怕女兒不開心,畢竟方法是她想的。

謝林安撫道:“等水路一通,阿耶就設法給你說親,叫那崔縣令停妻娶你,如何?”

女兒謝栖真的法子至少能炸一小半石頭,也就是說,到夏季多雨時那水道就可以通,同時疏通水道的那份功勞歸在自己身上,可謂名利雙收。

至于後面是否興盛以及水道後續疏通,那是官府的事情,他只要搶先就好,再想辦法以首功之勞把火藥的錢連本帶利拿回來。

“阿耶,事情不是這麽講,夜長夢多,早日成事心就可以放在肚子裏,謀劃其它也多了把握不是?”謝栖真覺得父親說得不對。

窈芳抓住女兒的手摩挲說:“可惜,可惜真兒非男子,否則多少也是宰輔之才。”

“阿娘就會嘴上誇我,實際上偏心弟弟。”謝栖真笑着說,眼神熄滅了幾分光彩。

窈芳像被刺痛了似得将手收回去,面上的笑也少了幾分真誠。

謝林裝作不知,給女兒允了些實財以平她的不快。

“如何,我說的這些都給真兒,現在總沒有嘴上誇了吧?”謝林問。

謝栖真點點頭,心滿意足地離開,只是完全離開暖閣之前還是提醒謝林:“阿耶,我打聽過,那個姓陸的女镖師不是那麽簡單的角色,據說她這次也找了人幫忙,我們能快則快。”

謝林點點頭,他理解女兒的心急。

年輕人總是希望自己一舉成名,但他想把自己能成事的消息放出去,讓縣令來求他。

如果主動權在自己手裏,籌碼就可以提高,說不定還能實現自己所想,那麽自己在銅礦以後就有了一本萬利的生意,這生意是只要永平縣還在,自己家就會在,財運永不會滅。

謝栖真對阿耶有些敷衍的态度不滿意,回房的路走到一半,她看到管家急匆匆地從外面趕過來,手裏拿着一張大紅帖子。

謝栖真奇怪,客已經全部宴請完畢,這麽大帖是什麽宴會?

她悄悄跟着管家的腳步回到暖閣,聽到管家禀報聲。

“郎君,這崔縣令請全縣鄉紳與百姓傍晚時去河邊觀禮!”

“什麽禮?”謝林皺眉。

“據說……是那破石通道之禮。”

“你們沒人攔着嗎?不是派人看着了麽?廢物!”謝林氣得将棋盤上的棋全部拂到地上,棋子滾落在地,如同雨水點地。

“崔縣令帶着捕快來的,這……如何攔得住?”

“刁奴,你說什麽!!”謝林竟做勢要打。

謝栖真覺得阿耶鬧得有點難看,撇了撇嘴走進去說:“阿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幹奴仆又如何攔得住官身的縣令,且随着去看看,萬一不成呢?”

謝林的面色好一些,窈芳握着棋子也勸他。

“阿耶,最多不過是與我的法子一樣,到時你做咱們縣鄉紳裏帶頭的那個,答應捐銀錢修繕也能落個好名聲不是?以後這水路通了有名聲不也一樣能賺麽?”

“真兒,你說得有理。”謝林忽然想起自己鬓邊的白發,又心驚,自己是否因為衰老而喪失了等待蟄伏的本事。

河岸附近,隔幾米就站着個手裏握竹子的大漢,筆挺的竹子上還綁了紅綢帶,那排場喜慶得很。

之前謝家的人看到他們過來,先是派人來望一望,看清楚是誰以後立馬解了竹排的繩子。

這做派,陸笙暗自發笑。

崔息命人将縣衙定的竹排重新綁好,每一個竹排上也都系上了紅花,取個吉利的彩頭。

“阿樂,你們已經有法子了?”崔息并不知道她們在宅子裏試驗的具體結果,甚至不知道法子成沒成,但陸笙今天叫自己這樣大張旗鼓地辦,想必是已經成竹在胸。

誰知陸笙卻搖搖頭:“不,還差一步。”

是的,雖然出了很多版方法,但是楊珞雲覺得要是有更精确的模型,她們需要下的錐就不用那麽多,少一個錐就少一份風險。

今天江面的風不大,楊珞雲拿着紙與炭筆畫得很快,下水的人不斷彙報上來她需要的點,一個個點成為她改進腦中模型的新數據。

只是時間緊迫,她要在落日之前完成計算。

崔休息看了幾眼楊珞雲手中的紙,問陸笙:“一開始她是怎麽知道那有個側面凸起的?”

“我們去那山上看了。”陸笙心不在焉,随便答了。

崔息看她緊張,忽然握一握她的手,忽如其來的覆蓋又果斷地撤退,糾纏陸笙的紛擾斷開一瞬。

“阿樂,現在是我們握住了先機。”

“是,至少現在。”

越想這件事就加碼越重,不能再想,陸笙氣得掐了自己一下。

崔息在一邊勸慰她,又說人生不止一次機會,誰知道以後永平縣是否還會迎來變化。

阿木淩為楊珞雲拿東西,她随時需要某次的方案,這些東西都存在阿木淩拿着的木盒裏,她看陸笙那個緊張樣很不理解,她那天下水都不怕,今天怕什麽?

笨蛋陸笙。

-

謝家人到的時候正看到有人正在給石頭露出水面的地方下錐。

“我還以為多高明的手段。”

謝栖真打眼就有些不屑,這和自己的法子不是差不多麽?就是燒熱再冷卻,在石頭表面下錐,再叫人敲裂石頭。

看來火藥不過是個障眼法,其實在阮清淮忽然失去蹤跡以後,她就判斷這個火藥只是理想手段。

譬如用沙石袋把水堵住,沒有水的時候可以用火藥嘗試炸一下石頭,現在麽……哼!

“阿耶……”

謝栖真喊住謝林,讓他待會去挑崔息這個辦法刺,切記要等人多的時候發難,這樣心有不瞞者也可以趁機來挑刺,渾水摸魚。

但看着看着她發現有些不一樣,不知為什麽,他們拿了竹筒,竹筒入水,最後又冒出一截來。

還沒看清楚,崔縣令就來寒暄,謝栖真第一次對這樣好顏色的男人起煩心。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日頭也挂在山上,一點點西沉下去,晚霞如煉,在江面上紛呈而現。

陸笙看着橘色的波瀾逐漸轉紅,最後變成紫色,再一眨眼日頭落下,婉轉的顏色沒了蹤跡,周圍的面孔也開始模糊。

一團團火焰突然跳躍而出,像那天她和崔息憑欄時一樣,無數人圍着這條流淌的大河,只是今天自己不再是旁觀者。

崔息站在人群中間,他在宣講今日功德,開水道以通永平鎮的風水,從此永平鎮不說如龍點睛一躍成為上縣,至少也不再受此桎梏,從前的生意可以盤得活。

鄉紳中有姓隹的,原是本地土人大酋的後代,與謝家分庭抗禮之勢,但因水道堵塞,土藥土貨不再那麽方便出去,就逐漸沒落。

今天隹氏氣氛最為熱烈,表示永平縣最好的風水是來了崔息,以後他的功德永垂,甚至隹氏以後願與本地大族一起與縣衙共同将河道整治,不再懈怠釀下斷代大禍。

謝林的嗓子實在比不過這幫隹氏族人,據說這幫人每年都還要在山裏舉行歌會。

紛紛擾擾,争吵、誇耀,崔息站在人群中不停地說話。

……

陸笙遠遠地看着他,偶爾拉一拉弓試試力。

“縣令夫人?”謝栖真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邊。

看着燈下陸笙的面容,謝栖真冷笑,她就連謝卉真的一半也比不上。

但嘴上說着:“兒是謝家長女,謝栖真,今日随父親來此。不曾想三生有幸,遇到了夫人您。夫人,舍妹年幼無禮,我這個做姐姐的替她向您道歉。”

陸笙略帶迷茫地看着她。

“舍妹姓謝,名卉真。”謝栖真覺得陸笙真是面露蠢相。

“謝娘子,等下我馬上要追燈,可否讓一下?”陸笙只關心今天的大事。

追燈是今天破石儀式的一環,為了讓這件事看起來異常莊重,也為了減去傷亡。

至于用火藥一事,這是為了利用火藥爆炸的反作用力代替敲錐,以上這一切都聽鼓聲與旗幟為令。

其中最危險的事是中間空當時間裏為石頭套上特制油繩,這件事由昂摩和阿木淩做,不需要下水,但要操作長杆。

謝栖真現在在她附近晃來晃去,太幹擾。

聽了陸笙的話,她微笑點頭,只是走之前要陸笙的弓看一看,說是從沒見過這樣好的弓。

陸笙将注意力放在鼓聲上,聽她這麽說準備将弓抽離但卻慢了一步,弓收緊的兩端猛然松開,不停地顫抖。

是弓弦斷了!

陸笙驚怒,但謝栖真已經閃身進入人群不見了蹤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