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準備工作
第42章 準備工作
“什麽?”幾個人同時震驚地站起身。
伯伊略略一掃,就米維爾最為熟悉,不過其他幾人都是武将那邊的。
“我不同意。”米維爾擰着眉,聲音中氣十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我也不同意。”烏瑟哈特面色漲紅,看上去最為激動。
“為什麽?”泰伊故作不知地反問:“諾芙特公主有什麽不合時宜的地方嗎?”
“你這是明知故問!”烏瑟哈特指着泰伊,若不是還在朝會,他都要破口大罵了,“諾芙特公主身體殘缺,更別說她還是我們妲伊一戰的恥辱,如何能與法老匹配!”
上任法老曼蘇拉陣亡的戰場在妲伊,那一戰被稱作妲伊戰争,在場只要是年紀四十以上的武将,無一不是經歷過那場戰争的。
雖然他們大多安然無恙退回了底比斯,但那葬送了的五十萬大軍是所有人心中的痛,對于這些征戰沙場的老将來說,更是不能提的恥辱。
當年還有人提出要讓諾芙特公主血祭,以慰五十萬戰士的英靈。
但諾菲斯大祭司連蔔三卦皆是不祥,最終只能作罷,将人送出王宮,終生幽禁于底比斯行宮,同時在王室除名。
“就是,何等荒謬!”米維爾瞪着眼看諾菲斯,“諾菲斯大祭司這般善于占蔔,當年怎地沒有看出曼蘇拉法老大劫?”
他本就身材高大如小山,此時站立着,坐在椅子上的諾菲斯年老體衰,顯得格外的瘦小。
諾菲斯面色不變,似乎完全不在意對方對自己的惡語相向,偏頭看向王後:“不知王後如何考慮?”
梅麗特微笑,面容上的褶皺已經無法用厚重的脂粉掩蓋住,她笑道:“我倒是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王後!”米維爾一臉震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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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麗特淡淡地瞥他一眼:“各位都是我埃及的骁勇之将,不過是戰敗一場罷了,終歸是要往前看的。”
米維爾和烏瑟哈特面面相觑。
當年下令将諾芙特公主幽禁行宮的便是王後,一衆武将因此對王後多有感激,說起來雖然丢人,但他們确實是羞于直面這一次失敗。
甚至自欺欺人地想,只要這個人不出現在自己人的面前,就可以掩耳盜鈴,假裝不曾發生。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如今第一個表示同意的竟然也是王後。
“難不成各位将軍連這麽一點失敗都跨不過去嗎?”梅麗特用手撐着頭,語氣稀疏平常,仿佛說的是一次跌倒,而不是五十萬将士的性命。
米維爾雖然平日裏橫行張狂,但此時卻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陛下有異議嗎?”王後目光悠悠地看向坐在身邊的拉赫裏斯。
拉赫裏斯垂下眼睫,餘光中,伯伊的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白皙又漂亮,暗金色的眼眸掠過一抹極淡的壓抑。
“既然各位将軍意見頗大,我覺得可以再商議。”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一點情緒。
米維爾第一次覺得這個小法老這般順眼,甚至想要給他鼓掌。
諾菲斯對這個結果并不感到意外,他們也沒想這個提議能一次成功,同樣情緒淡然的還有坐在上首的伯伊。
朝會上的人心思各異,後半場大家的心思都飄遠了,阿克裏斯和尼克拉什對巡游的事宜進行總結,但真正在聽的人卻是沒有幾個。
等到朝會散了,伯伊剛剛走出殿門不遠,就被一個小随侍叫住:“阿伊大人,諾菲斯大人想要邀請您去府上一敘。”
伯伊沒有多問,跟着他去了諾菲斯的府邸。
諾菲斯的家族世代擔任大祭司,在王朝的地位舉足輕重,傳承下來的府邸自然也是十分豪奢。
伯伊目不斜視地跟着小随侍穿過偌大的花園,走到會客間,諾菲斯已經等在那裏了,在他身後站着阿克裏斯。
“大祭司。”伯伊扶肩行禮。
諾菲斯擡手示意,在屋裏伺候的随侍立刻用巾子将椅子擦拭一遍,邀請伯伊坐下。
這椅子自然不會不幹淨,但越是身份尊貴的人越是喜歡通過這樣的細節表示自己對對方的尊重和看重。
伯伊對着小随侍微微一笑坐下。
随侍竟然有些看呆了,在大祭司府上這麽多年,他不是沒見過好看的人,但卻是第一次看到這麽獨特的。
獨特在哪裏他也說不上來,就是有一種淡如水的好看,笑起來時如同七月炎熱吹過的涼風,好像讓心情都變得平靜下來了。
“阿伊,你是如何得知王後會同意法老婚事的?”諾菲斯少有地沒說什麽寒暄的話,直接單刀直入問出自己的問題。
伯伊挑唇輕笑道:“在王後身邊這些年,總歸是有些眼線的。”
諾菲斯打量着他的神色,花白的眉毛皺起。
他看得出來,阿伊沒有說實話,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們已經進行了數十次演練,關于讓法老成婚的可能,對人選也是千挑萬選,但結果都是失敗。
表面上是法老成婚,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法老親政的第一步,有了新王後,先王王後再出現在朝會上自是不合适了。
可見王後不會輕易讓步,所以即便籌劃許久,這件事一直不曾提上日程。
“為什麽是諾芙特?”諾菲斯又問。
在尼克拉什提出為法老主婚時,王後雖然是在笑着的,但只要是對她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她已經動怒了。
然而在諾芙特這個名字出現時,她卻笑了,真正的笑,仿佛是發自內心地認可這段姻緣。
伯伊嘆了口氣說:“聽聞陛下與諾芙特公主的關系頗好,想必法老也是願意的,又覺公主甚是可憐,明明她也是戰争的受害者卻要經受這等無妄之災。”
諾菲斯看着他深黑的瞳仁,許久,和煦地一笑:“阿伊果然心善。”
伯伊微笑:“若不是陛下和我提起過自己和公主感情好,阿伊也不會想到用這位公主。”
幾年過去,諾菲斯看上去老了許多,仿佛是即将枯死的老樹,握着權杖的手背上青筋盤錯,帶着腐朽的斑斑點點。
他的手指習慣性地在權杖上撫過,沒有說話。
昨天阿伊讓人傳信與他,希望能安排人出面提及此事。
神殿的幾位大祭司因為這一份密信,吵得差點捅破了天,最後是諾菲斯拍板同意。
神殿與王後鬥了這麽多年,在老去的,忍受病痛和年老體衰的不止是王後,諾菲斯也一樣,他深知自己已經沒有幾年了。
如今法老已經返回底比斯,民間聲望極好,正是親政的最好時機。
“你先回去吧。”諾菲斯看了眼窗外,空氣潮濕悶熱,遠處一片厚重的烏雲正在快速的占領天空,看來是大雨将至,“莫要髒了鞋襪。”
固然雨水珍貴,但也沒有貴族會喜歡在雨天出行,沾染諸多泥濘。
伯伊站起身行了一禮,輕聲說:“是,那阿伊先行告退,還請大祭司照顧好身體。”
諾菲斯微笑點頭,随侍送伯伊出去。
站在諾菲斯身後的阿克裏斯全程沒有說話,直到人已經走得沒影了,他才出聲說:“爺爺,阿伊說話有幾句是真?”
爺爺常說他愚鈍,說阿伊聰明又狡猾,今天更是讓他觀摩了整個談話的過程。
諾菲斯眼角耷拉着,略顯渾濁的眼始終看向大門的方向,許久,他才說:“沒一句是真話。”
阿克裏斯啊了一聲:“可是法老和諾芙特公主好像關系是挺好的啊。”
衆所周知,諾芙特公主是拉赫裏斯的母親一手帶大的,可見兩人的關系應該不會差才是。
諾菲斯嘆了口氣,心想,嚴格說來,阿克裏斯比阿伊還要大上三四歲,怎地差距就這般大。
雖然心裏發愁,但他還是要給阿克裏斯做指導:“關系不差不假,但卻與問題毫無關系。”
他問的是王後為何會差別對待,阿伊說的卻是自己為何會選諾芙特公主。
牛馬不相及的問答。
阿克裏斯恍然:“原來如此。”
諾菲斯看着孫子這模樣,心底又是一聲暗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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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伊走的及時,加上馬車一路急行,愣是在大雨潑下來時讓他回到了麥涅烏。
雨點子砸在花崗岩的地面上劈啪作響,濺起一層塵土,很快又被大雨壓下,池塘中的睡蓮藏在蓮葉下,蓮葉被砸得左右搖擺不定。
“阿伊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巴爾看到伯伊,頓時松了口氣,他快步走上前,接過伯伊的鬥篷,左右環顧一圈,确定沒外人,這才壓低聲說:“陛下等您許久了。”
差不多是剛下朝會,法老來了,他說大人還沒回來,陛下也不走,神色平靜地從書櫃上抽了本書坐下說等阿伊回來。
巴爾不知道朝會上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外陰沉了一早上的緣故,總讓他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嗯,”伯伊淡淡應了聲,說:“你在門口守着吧。”
說罷他便走進了內殿。
巴爾看了眼窗外,大雨如簾遮住了整個天地,豆大的雨珠敲打在磚瓦上,嘩啦啦的雨聲很大,說話時聲音小了都會被這雨聲掩蓋。
他聳聳肩,果然是風雨将至。
伯伊一進屋就看到拉赫裏斯坐在書桌前,因為靠窗,窗前種植着一棵很大的椰棗樹,既能遮擋陽光,又能看着好看的投影,那裏便成了自己平時喜歡坐着看書的位置。
“在看什麽?”他走過去。
拉赫裏斯撩起眼皮看他,窗戶敞開着,風灌進來,把他手裏的書吹得嘩啦作響。
陰沉沉的天色裏,那雙暗金色的眼眸似乎也染上了同樣的色彩。
見他不說話,伯伊挑了下眉:“怎麽,生氣了?”
這麽多年的相處,這小孩兒什麽情緒他還是看得出來的,這一看就是還在介懷朝會上的事情。
“因為我沒跟你說?”伯伊問。
拉赫裏斯在朝會上便覺得有一團火在胸口燒,在等伯伊回來的時間裏,這火不但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盛。
“不是因為這個,”他的聲音有點啞,從剛才開始他便沒有喝過水,“你就沒想過問問我的意見嗎?”
“沒跟你說是想給你個驚喜,”伯伊笑道:“這樣你可以親政,又能把諾芙特公主從那個行宮裏帶出來。”
他看得出來,拉赫裏斯是挺在意那個妹妹的,對伯伊來說,是一舉多得的好事,拉赫裏斯應該會覺得高興才是。
拉赫裏斯怎麽會不懂阿伊在想什麽,早在尼克拉什提出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但這并不妨礙他感到憤怒。
“你一點都不在意我與別人成婚嗎?”拉赫裏斯盯着他的眼睛,心頭無名火燒得旺盛。
伯伊想了想說:“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你為什麽生氣?”
拉赫裏斯一愣,心頭的火噗嗤一聲就被窗外的大雨給澆滅了。
某個瞬間,他竟然感到迷茫,是啊,他為什麽要生氣,為什麽要因為阿伊不在意自己與誰成婚而生氣?
“這只是權宜之計,”伯伊看小孩兒都快委屈哭了,眼眶緋紅,便解釋了一句說:“先訂婚,後面尋個由頭,把諾芙特公主送走。”
拉赫裏斯暗金色的眼底掠過一抹亮色:“你一開始就沒準備讓我們成婚?”
伯伊嗯了一聲,随意地在他身邊坐下。
雖然在埃及兄妹,父女結婚很常見,但伯伊作為現代人,深知這種結合下會誕生什麽樣的悲劇,自然不能讓大貓再去經歷這些。
伯伊從他的表情中讀懂了什麽,有些好笑地說:“難不成以後我與人成婚你也要這樣氣上一回?”
這小子跟在自己身邊久了,大概是有些雛鳥心理,黏人得很,據說很多大貓對主人就是有很強的占有欲。
拉赫裏斯試圖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手裏的書被捏得微微起了皺。
“阿伊你想成婚嗎?”他語帶試探地說。
阿伊如今二十三歲了,在埃及,這個年紀的男子孩子都好幾個了吧。
伯伊沒想他會和自己聊這樣的話題,但也無其所謂,便說:“随緣吧,如果遇到合适的。”
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就是這樣的态度,不主動也不抵觸,事實上,他的邊界感決定了他很難遇到能讓自己想要結婚的人。
“什麽叫合适?”拉赫裏斯問。
伯伊沒想到他對這種話題還挺感興趣,心想,看來還真是到了思春的年紀了。
“就是順眼。”他随口說道。
拉赫裏斯:“那要是遇到了,你會跟我說嗎?”
伯伊敷衍地點點頭,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趣。
拉赫裏斯看着他的側臉,嘴角微微上揚,欣喜于阿伊對自己的信任。
內心卻是平靜地想,只要在成婚前殺掉那個人就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