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能飲一杯無

想着宮裏頭這地方她少說也有十來年未曾到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油然而生。

“請宋夫人跟上奴,貴妃正在等您。”

江挽衣微微一颔首跟着走進去。

貴妃召見她的原因,她心裏約莫清楚,一是為了昨晚那事兒,二……估計便是因為錦繡了。

果然,她一坐下,貴妃便開門見山:“昨日的事,”

她略微一頓:“陛下讓我處置這個婢女,我思來想去還是交給你比較好。”

江挽衣下座行禮,不慌不忙道:“多謝娘娘,昨晚事挽衣愧對與您。”

“罷了。”貴妃擺擺手,飲下茶:“本宮昨日原本也是氣,但仔細想想,這事兒也不可能是你故意而為之,要怪便只能那賤婢居心叵測了。”

江挽衣猜也猜得到是這個答案。

畢竟貴妃是她母親的妹妹,為人又是個寬善的,再加上她對自己的印象不錯,昨日也維護她了,所以此事定不會追究。

再加上傷了錦繡,江挽衣其實也算自損一分,思來想去還是有些不值得,如此一來,貴妃的疑心只會更低。

“多謝貴妃。”江挽衣顧了禮數,又被她親自扶起來。

貴妃又回到座上,輕嘆一口氣,道:“今日本宮喚你來,本不止是為了說這件事,夏日裏炎熱,陪本宮去禦花園的水榭裏坐坐?”

貴妃既然已經開口,江挽衣自然要答應,只是整個人看上去惴惴不安,總像是帶上了那麽些許愧意。

貴妃見她如此模樣,更覺得她安生,走出宮門不久後,居然拉着她的手與她共行。

貴妃只帶了幾個婢女服侍,江挽衣也只帶了詞兒一人,兩人并肩前行,到禦花園的小榭附近時,遠遠望去,江挽衣能看見水榭裏的那一堆莺莺燕燕。

江挽衣自诩,貴妃和她前世的性格委實相似,只是她在宮裏呆的要久些,再怎麽傲的性子都被磨滅了幾分。

她前世面對宋宣那幾個都覺得厭煩無比,更遑論這位貴妃,面對的是後宮三千人。

如此想來,便深覺她不易。

果然,貴妃幾乎是不可察覺的微微一皺眉,而後又舒展開了眉頭,笑着側頭對江挽衣道:“很是熱鬧,不妨帶你去看看。”

“自然都聽娘娘的。”江挽衣褪去了幾分膽怯,恭敬道。

她們既然能隔着老遠就看到那一堆莺莺燕燕,那些個嫔妃自然也能看見她二人。

再走近了些,才發現這些人竟然是在開詩會。

“諸位妹妹好興致啊。”貴妃執着江挽衣的手,沒有讓她行禮,蓮步輕移,走到了小榭臺階下。

見了貴妃,裏頭幾位自然都是行禮,江挽衣略微看了裏頭一眼,只見裏頭案桌上紙張鋪了不少,焚香也燃了許久,只是這四位嫔妃卻是連四首都還沒有作出來。

又見這幾人皆是濃妝豔抹,争奇鬥豔,唯一一個妝的簡單些的,也在首飾上費了好一番心思。

這哪裏像是詩會?

江挽衣心下了然,頓起嘲諷之意,于是微微一笑,開口:“姨母,我曾還以為宮中乏味枯燥,不想宮中各位娘娘還有如此好的興致呢。”

她一派天真少女的模樣,像是真的在誇贊這些嫔妃。

貴妃聞言也勾起了嘴角,卻還沒讓那四位起來,只是江挽衣又道:“小女一向對詩歌頗有興趣,只是尚在閨中時,家中父母便一再教導,女兒家要識本分,所以一直與此無緣。”

她話鋒再是一轉:“今日見各位娘娘在此作詩,可算是漲了見識了,不知能否借臣婦一觀?”

為首那位穿着淡雅些的聞言面色一暗,眼眸又垂了下去。

這表面上是說着誇她們,可是在說到家中父母教導那裏就開始不對味了……

這分明是在說她們沒有教養!

貴妃依舊沒有讓她們起身,只是笑着打趣江挽衣:“你倒是貧嘴。”

江挽衣略微一笑,沒有答話。

“好了,起身罷,倒是我疏忽了,差點忘了你們還行着禮。”貴妃又面向她們,繼續問:

“純妃,不知可否能讓我這 外甥女看看,也長長眼界氣度?”

幾人這才站起,那素衣女子答:“自然可以,江,”又改口:“宋夫人看便是。”

原來身處妃位。

江挽衣雖然對她這個人以及她對自己的稱呼都不甚喜歡,但面上還是裝作笑意盈盈的樣子,挽着貴妃就一起走到了那案桌前。

幾位妃嫔的面色漸漸窘迫起來。

江挽衣原本以為,她們雖說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好歹也會認真寫寫,誰想到擡眼一看,居然是抄寫的前人的詩。

況且還抄錯了。

這句話可就不是抄了她最喜歡的那位白先生的詩?

但江挽衣面不改色,還裝作歡喜的模樣念了出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暖爐,天來晚浴雪,能飲一杯無?”

她念完後,也不看着那幾人的臉色,只是滿面歡喜的笑笑,放下紙,“不知這首詩是哪位娘娘作的,當真是絕妙詩文。”

這時,她們估計才以為江挽衣不過也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丫頭而已,面色都舒緩了些。

一個穿着粉色衣裙的妃嫔小小:“讓宋夫人見笑了,是嫔妾作的。”

托着宋宣的福,江挽衣是三品夫人,這裏只有一個二品貴妃和一個三品嫔妃,她們自然也是要尊稱她一句的。

“原來後宮竟有如此奇思妙想之人。”江挽衣昧着良心說話,偏偏還贊不絕口:“夏日寫冬景,當真是了得。”

江挽衣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對不住那位白先生。

但她很快就不再虛與委蛇,笑着打趣側頭看貴妃:“不過外甥女這裏倒是也曉得一首詩,與這位娘娘的這首算得上是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知當不當念出來給娘娘跌股了。”

貴妃已經坐下,她不懂詩詞,也不知江挽衣意味在何,只得颔首:“你不妨念念。”

“好,有了姨母這句話,那臣婦就獻醜了。”

江挽衣笑看着那位嫔妃,開口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她念完後,看着那位嫔妃逐漸僵硬的表情,略微行了個平禮,面不改色笑道:“臣婦不才,此乃前朝白先生之作,名為《問劉十九》”

她此言一出,貴妃倒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時間輕笑了一聲。

令人倍感窘迫的氣息再度傳來。

江挽衣不動聲色笑笑,卻是意外的打了個圓場:“但這位娘娘寫的是極好的。”

“……不敢當。”她咬緊了嘴唇,微微行下平禮。

江挽衣側頭,不再與她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詩句出自于白居易《問劉十九》~

謝謝支持,麽麽噠^_^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