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貳拾伍·

貳拾伍·

顏喜悅沒有流淚,但眼裏有紅意,被帕子拭過的灰臉蛋還能看見一些淚痕,定是在別處哭過鼻子了。

走近後顏九儒發現顏喜悅的脖頸上有些通紅的傷痕,大多是三四道并列地浮現在肌膚上,有的深,有的淺,不難猜,這些傷痕是用手指抓撓出來的。

看到傷痕後他的目光注入了寒氣,冷了許多,翻開她的手掌來看,皮兒薄薄的掌心裏也有好幾道血痕創口,是被石頭刮蹭到的,深一些的創口上沙石與血凝固在了一起。

除了手掌,腳上也有青紫色的痕跡,大概是用拳頭毆打過後而會出現的痕跡,很大一片,一條腿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好皮,顏色深一些的地方或許已經傷到了骨頭。

就在前不久,顏喜悅在某個地方,被人抓撓,被人推搡,被人毆打……下手的力道都不輕,想到這兒顏九儒的太陽穴瞬間脹着熱氣。

“喜悅,告訴爹爹,發生了什麽事?”顏九儒的嘴唇在顫,指尖在抖,拿出帕子清理傷痕時似有刀尖反反複複刺入胸口,他不忍看,卻又不能不看。

清理的力道輕輕的,但碰到皮肉裂開的地方,顏喜悅會因刺痛而不由縮手,狀本兒說出來的話可謂是瓶注水,可沉吟片刻後,她擠出一個笑容來,說:“沒、沒什麽,就是沒有抓到水雞,回家的時候沒有看路,摔了一跤。”

“喜悅,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除了膝蓋處的擦傷是摔出來的,其它傷口怎麽摔都摔不出這個模樣,顏喜悅不說實話,反而讓顏九儒更加确定她是被欺負了。

不問還好,一問起來顏喜悅鼻頭酸澀,咬緊了下唇才沒讓熱淚在眶裏打轉,依然是否認:“沒有……就是因為沒有抓到水雞,心、心裏難過,然後摔了一跤。”

顏九儒張了張口想繼續問,可滿身的傷後面是暫時無法徹底消除的害怕與不安,在害怕和不安煩惱下,哭都不敢哭了,她躲在這裏偷偷清理傷口,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想獨自承受着傷害。

不消除這些,讓她回答問題無疑是在揭傷疤。

顏九儒想清楚後,開口時不再是詢問的語氣了:“乖孩子,爹爹陪你去抓水雞好不好?”

一句輕輕柔柔的乖孩子逗中了心事,顏喜悅哇地放聲大哭,抱住顏九儒的脖子,肩膀一聳一聳的,不是因為疼痛作祟而哭,是因為害怕才哭,她将頭趴在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放聲哭泣,小手揪着儒衣服,豆大點的眼淚和斷線的珍珠止不住掉落。

哭聲引來了許多疑惑的目光,顏九儒無心在意投射在身上的目光,他迫切地想知道顏喜悅遇到的事情,急切地想知道是誰在她身上留下這些傷痕,不管是什麽人他這次定要親手收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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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哭了半柱香的時辰,顏喜悅哭累了,垂着紅腫的眼皮,說起今日發生的事兒:“許……許家的那個小郎,叫什、什麽許方林的,他帶着四個人,忽然遮了我的路,搶、搶走我抓的水雞,我撲過去搶,他就打我罵我……五個人一起打我,我還手了也打不過,他還不許我告訴爹爹阿娘,說是告訴爹爹阿娘,就讓我們以後在蘇州呆不下去。我怕累了爹爹阿娘,所以想偷偷擦幹淨身上的傷再回家嗚嗚嗚……爹爹,對不起,如果不是我要去抓水雞,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兒了。”

哭過一陣後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還是害怕的,說到一半又在顏九儒的肩頭上哭起來,這一次哭過後,再無精力,頭一歪沉沉睡去。

顏喜悅一頓一頓,帶着哭腔說事情的颠末,很多經過說的不清不楚,不過顏九儒聽到了許方林的名字,沒有記錯的話他是那位許少爺的孩子。

許家啊,一瞬間他好像什麽都清楚了。

顏九儒冷冷地瞥了一眼周圍,擦幹顏喜悅的淚面,先把她帶回家中。

武宋在廚房裏準備午膳,見到父女二人歸來,說着今日吃翠縷面,笑容燦爛相迎,但一見到顏喜悅身上的傷痕後笑容凝在嘴邊,剩下的話也懸在喉嚨處說不出來。

沒想過顏喜悅會變成這個模樣,她慌了腿,偏偏倒倒站不住,虧得腰上多了一道力,顏九儒手疾眼快出手來扶才沒有在地上跌倒。

“這、這是發生什麽事情了?”腰上多了力道她也捉身不住,說一句話,身子晃了好幾下。

“是被人欺負了…..”顏九儒如實回答,将顏喜悅告訴自己的事說給武宋聽,“娘子看看她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痕,如果腰背肚子那些地方有傷,我想找個大夫來瞧瞧。”

武宋明白,皮肉傷不可怕,可怕的時傷到了內髒,不及時救治不死也殘,她不敢耽擱,抱着顏喜悅進屋裏檢查,仔仔細細檢查了四五回,沒有發現傷痕,她長舒了一口氣,身上的力氣都随着這口氣嘆出去了,駝背彎腰,坐在榻沿上久久不動。

“娘子。”顏九儒在門外叫一聲。

他輕柔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沉悶。

“進來吧。”武宋回道。

坐在榻沿上的武宋臉色不大好,兩邊臉頰發青色,顏九儒蹭過去在她的肩頭上披件衣服授溫:“如何?”

“沒有傷痕。”短短一句話說完,武宋累得坐也坐不穩,身子斜簽,半邊臉靠在顏九儒的肚子上想事情。

顏九儒的手搭在她的肩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娘子先去吃飯,我在這兒看着。”

武宋搖頭,說沒胃口,不肯離開。

發生這種難過的事情,顏九儒自己也沒胃口,便不再勸武宋了。

二人各有心事,沉默了下來,一屋裏只能聽見顏喜悅略急促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呼吸聲中夾了一道咻咻的鼻音,顏九儒知道這道鼻音武宋發出來的,只有在強忍淚水的人才會發出這種聲響,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果然摸得一手冰涼。

她很少傷心流淚,至少在他的記憶中是這樣。

“是我不好,娘子放心,等喜悅醒來,把話說清楚後,我定要寫個狀子,送到官府裏。”顏九儒胸前突突亂跳,忽然話鈍,不懂用什麽好言好語來穩住懷裏的淚人兒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不早當晚,定要一口将姓許的人咬斷氣。

“不是夫君的錯。”武宋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只是想起爹爹和阿娘說的話,阿娘說人才是最可怕的東西,爹爹說五蟲吃飽了不會傷人,人吃飽了卻生淫念邪想。如今想起來并無道理,你看,當年喜悅被老虎叼走的時候沒有受過一點傷,所以他們說喜悅關煞難養時我都只是笑,能從老虎口中脫險的孩子,怎會關煞難養。沒想到乖乖長到現在,會被人打傷,就算告到官府,恐怕也讨不得理,都說見官三分災,又或者堂上一點朱,民間千滴血…...不過我不想喜悅白白挨了打,所以不當良民也要上官府。”

說着,武宋振作精神,反袖擦幹臉上的淚,目光堅定無比:“夫君,我先找到桃花塢裏的社長,讓他去許家問個清楚,這之後才好厮打驗傷,等證據齊全再拿着狀子上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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