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叁拾柒· 許小郎兇多吉少
叁拾柒· 吊睛白額虎現身 許小郎兇多吉少
顏九儒說完便走,哪管許丞宴聽了這些話後是什麽反應。
回到家,赤兔半挂在山頭上未收光,狂風大起,似有雪意,不多久當真飄起六花,顏喜悅哆嗦着說冷,随手抱起一只貓兒在懷裏取暖。
那只貓兒懶散慣了,不樂意被抱,但掙紮了一下發現掙不出兩條手臂,索性放棄,乖乖受抱。
武宋在廚房忙活,顏九儒卷起袖子在一旁幫忙。
“夫君,昨日在去府衙的路上,我也遇見了他……”武宋心不在焉,想起顏九儒對許丞宴說話時的辭色,很是冷漠懾人,不像個弄墨人有的氣勢,其實不大害怕,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她手裏切着臘肉,想着想就說了一句。
說完不由想到那些涉邪的言語,忽而形容慘淡。
這個他不用指名道姓顏九儒也知道是誰,他聽着刀板相觸後發出的噠噠聲,沉思一會兒後道:“昨日叫娘子受委屈了,不想說就不說了,說一回就要憶起一回,那種人光是聽到名字都覺得惡心。”
“嗯。”武宋心裏松了一口氣,露出淺淺的一笑。
晚飯用畢,顏九儒和往常一樣挑着油碗髒盤去河邊清洗。
顏喜悅獨處無聊,抱着貓兒在武宋旁邊晃悠,等顏九儒洗完碗回來她放下貓兒,拿出五顆打磨得圓溜溜的石頭去他腳邊晃悠:“爹爹,和我玩丢石頭吧。”
小孩兒的游戲,顏九儒無一點興趣,不過他無事可做,便應了下來,蹲到有光的地方去玩丢石頭。
武宋消食後就将曬幹的貓食暫先裝回食缸裏,想着明日再用火烘一烘,裝完發現裝不滿一缸,拿起油燈一照,離裝滿還差個十來斤,可她記得昨晚時一缸都裝不進的,一下子少了這麽多,這家裏得來了幾只貍狌?
武宋帶着疑惑去問顏九儒:“夫君,你曬貓食時有看見什麽貍狌嗎?”
這時顏九儒還不知發生了什事兒,和顏喜悅丢石頭丢得正高興,見問,只是回一句:“怎麽了?”
“貓食幾乎少了一大半呢,這次少的也太多了。”武宋用疑惑的眼神在家裏四處掃視,試圖尋到一只貍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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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他不小心偷吃太多了,顏九儒眉毛微微顫動起來,抛到半空的石頭在即将落下時忘了張開手指去接,那石頭砸了他的手背後就掉落在地上,然後一骨碌滾到了顏喜悅的腳邊。
“爹爹沒有接住石頭,輸了!”顏喜悅拍掌大笑,顏九儒輸了,那麽她就贏了,游戲贏了自然高興。
顏喜悅有多高興,顏九儒就有多慌張,他将所有的石頭都攥在掌心裏,舌頭在出聲後變得遲鈍:“昨、昨日一時疏忽,兩只狗崽趁我不注意,偷吃了許多……”
讓兩只奶腥未落的狗崽替自己背鍋,顏九儒面赤汗流,眼神四處游移,也覺自己實在不知廉恥了。
“這樣嗎?但吃的有些多啊。”狗愛食肉,貓食裏也有肉,但兩只狗崽那巴掌大的肚子能裝得了十多斤的貓食嗎?武宋垂垂在股旁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
“嗯……家裏的貓兒也吃了一些。”這回顏九儒腼然将家裏的貓兒也拉來給自己背鍋。
在他說出這句話後,不遠處一只叫落梅的貓兒惡聲惡氣地喵了幾聲,這時顏喜悅始終低着的頭忽然擡了起來,疑惑地看向落梅,然後又轉過頭來,疑惑地看着顏九儒說:“落梅說是,貓食是爹爹偷吃的。”
落梅是一只白毛貓,不過背上有兩團黑毛,黑毛之形似冬日多梅花,故而武宋給它取名為落梅。
這落梅也就是白天被顏九儒拍了腦門兒的貓兒,它是一只記仇的貓兒,被拍了腦門兒還要背黑鍋,它可不能忍受。
“爹爹又不是貓兒,怎麽可能愛吃這些玩意兒。”顏九儒頭皮發麻,惡狠狠瞪了落梅一眼,警告它不要多嘴多舌。
落梅想說顏九儒不是貓,而是一只金毛順拐的老虎,但被一雙眼瞪得氣兒都不敢喘,這時武宋也開口說道:“是啊,再說了喜悅又不是貓兒,怎麽知道貓兒說了什麽呢。”
武宋的心裏雖疑惑貓食為何頻頻減少,可說是顏九儒吃的,她怎能相信。
爹爹的否認以及阿娘的信任,這讓顏喜悅的心茫然,不得不懷疑起落梅在胡說八道:“落梅,你怎麽能騙我呢?以後不給你吃小魚幹了。”
“喵喵喵!”落梅顏色沮喪,含淚說了一句冤枉,話音才落,然後又被顏九儒瞪了一眼,它吃了委屈無處可發洩,只能默默吞進肚子裏。
在顏九儒極力否認反駁之下,最後武宋認定貓食是被狗崽和家裏的貓吃的,落梅得知後罵罵咧咧跳上屋檐尋貓朋友打悲去了。
它見了貓朋友就說一句:家裏的老虎可真不要臉皮。
入夜後的風雪漸大,顏喜悅在暖和的被窩裏沾枕一刻就睡了,臉頰紅紅,睡态十分可愛。
武宋與顏九儒在榻裏赤身相見,絮絮俗事,然後以情詞往來兩刻後她也垂垂昏睡了去。
顏九儒決策複仇,事後披衣起身,打帳今晚出城一趟,心裏卻怕許丞宴乘夜而來,故而一直等到深夜才陵冒風雪,前往城外的山林。
武宋在睡夢中,哪裏知枕邊空空,不過顏九儒來去如風,不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他拍去身上的寒氣,合衣上榻,天拔白方醒。
用過早膳,武宋披發慵妝,坐在檐下發呆,想着今日要做什麽活兒,還沒想完,鵝婆婆火急火燎上門來說道:“武娘子啊,今兒有好多人在城外看到老虎了,是一只吊睛白額虎,獠牙血口,狀甚怖人,出山林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饞口未飽,武娘子這幾日可要看好茶茶,不要一人出城了,千萬小心。”
叮囑完武宋,鵝婆婆又去和別的鄰裏說老虎的事兒。
蘇州城外有一座高山深林,前些年便有人說裏頭有老虎,是一只白毛虎,不過它從未出過山林,鮮少被人看到過,如今在數九寒天裏忽然現身,七打八是捕捉不到獵物了,也不怪大夥兒會感到害怕,阿誰能勝一只餓虎呢。
說起老虎,武宋總想起兒時看到的那只順拐虎,不知它在何處游蕩,亦或者早已成了一具沒有皮肉的骸骨……
老虎現身的事兒傳得沸沸揚揚,走在街上,人人都在說虎。
顏喜悅害怕極了,晚上睡覺都要和爹娘睡,白日裏出門腿不敢沾地要爹娘抱着,就怕遇到老虎了自己跑不快,對此秦展月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顏喜悅,雖然桃花塢裏虎嗚嗚,可是老虎他不吃蘑菇。”
當然,這話說完,他的身上多了一處傷口。
顏喜悅不勝忿忿,涕泗滂沱,好幾日沒有和他說一句話說話。
她長得像蘑菇但再像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啊!
提心吊膽了三日,都沒有發生什麽事,大夥兒也把老虎漸漸忘到腦後了。
第四日顏九儒托言抱微恙,沒有去上課,午時去了一趟許家,說要見許家小郎許方林。
一見到人,他才說兩句話,許方林欣欣以為得意,輕狂百勢欺負人,舒着一張嘴就把人罵,罵什麽呆瓜俗态可掬,誰讓呆瓜的娘勾引他爹想當人後母,沒打死呆瓜已是他手下留情了,最後還罵顏九儒是不成材的臭老九,添了傲骨也究不敢與他計較……
顏九儒不涼不酸地聽着,屏息不出聲,等他罵完,舉止如常,笑一聲後一句話沒說,拂袖而去。
許方林反覺自己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沖着衣冠樸實的顏九儒嚷嚷:“下次我見到她,必要把她打個半死不活的,讓她死了最好!”
顏九儒聽見了,頭也沒有回,任他胡亂罵。
許方林一個八九歲的孩兒聲音綁子似的,不少行人聽得他的罵言,都在心裏笑話他有失禮儀。
這件事後的某一天,在風平寂靜的晚上,老虎出現了,還襲擊了許家。
許家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大多都受了傷,不過性命無憂,傷勢最嚴重的是許家的少爺,胳膊與腿腳有好幾個血窟窿,骨頭沒有被咬斷,可是皮肉破開,微能見白骨,而足踵盡裂,腳踝處更是滲人,缺了好大一塊肉骨頭,腳掌和腿只剩半截骨肉連接了,動一下關系仿佛随時會斷開。
被人從虎口救下來的時候他幾無完膚,二目上視,血色盡枯,嘴巴開開合合,惟求速死。
當夜許家少爺被老虎咬得只剩下半口氣,半口氣也好啊,将養段時日就是了,可那許家小郎卻是被一只白毛虎叼住衣領,不待人去搶奪,二虎一人,便疾如飛隼地進了冢樹叢雜,人跡杳然的山林中。
年過五十的許老爺悲不自勝,凄然淚下,虎尤其惡,應是兇多吉少了,大夥兒背地裏都說不過多久,桃花塢裏将有一座三尺新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