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善惡修羅

善惡修羅

靜寂牢房熱鬧起來,一扇扇牢門被打開。

季百川站在門口望哨,看蘇琳琅奔波在昏暗牢房裏,不厭其煩地開鎖放人。

她衣衫髒污,形容糟亂,神色卻冷靜得可怕,被她放出的姑娘即使臉色驚恐,也聽話地站着,絕無大吵大鬧之輩。

“勞煩公子前面帶路了。”

蘇琳琅走至他面前,眸子清明:“我在後面照看這些姑娘們。”

季百川也沒拒絕,直接踏出地牢,一馬當先在山林中開辟道路。

蘇琳琅等到最後一位姑娘走後,将牢房大門緊鎖,想着最起碼能拖延些時候。

剛走一步,她發現不遠處沉默的住處仿佛活了一般,慘叫聲接連響起。

她望了過去,只一息,就拉了拉衣衫,提步離開。

而那處正是那幫劫匪的窩,木屋在夜色中現出橙紅色火焰,火光沖天,焰勢磅礴,濃濃的煙霧幾欲要遮蔽整個夜空。

“救火啊!救火啊!”

山上劫匪都裸着上身提着桶來回奔波,只有刀大臉色陰沉地提着刀劈開地牢,看着空無一人的地牢,他怒道:“快下山找人,他們跑不遠!”

…………

密林中地勢險要,參天老樹不知凡幾,又是盛夏,郁郁森森,藤莖厚密,只冷冷月色落下一線,讓人在其間不至于當個瞎子。

“是往這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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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棠月一邊問桂嬷嬷,一邊用削得尖銳的木棍拍打着長至人半腰的荊棘。

但就算這樣,她的臉和手卻還是不免挂彩,感受密密麻麻的疼,心中不禁腹诽這活可真難幹!

桂嬷嬷憋着一口氣,她剛剛竟然被這丫頭騙了。

她以為那是匕首,結果被逼迫着在山寨放火後,才發現那只是個削尖的木棍。

她還記得那時場景。

火焰逐漸攀升,樓棠月背對着火焰,慢悠悠收回手,晃着手中木棍,絲毫不顧及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只滿眼笑意看着她:“桂嬷嬷,你待在這裏這麽久應該知道下山的捷徑吧!”

難怪她要威脅她一起,逼她放火,她肯定一開始就謀劃好了,一步一步,引她入陷阱!

兩人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她如果再不掏出自己家底,她死她也得死!

想到自己被算計,桂嬷嬷沉下臉來,眼中戾氣一閃。

這個蠢貨竟然真的長了腦子!也是,她是有膽子的,自己三年前能逃走還得益于她的相助,所以她才告訴了樓棠月當初救公主那人的全部特征!

如今,她回來了,這蠢貨還以為能高枕無憂嗎?

只要讓她見到公主,她就有自信重新得到她的信任!

她眸中散發着狂熱的笑意,猙獰的面龐在陰冷月色下,可怖至極,讓回頭的樓棠月吓個夠嗆!

她摸了摸自己胸膛,壓了壓驚,懶洋洋道:“還有多久能下山啊!”

“兩柱香時間。”桂嬷嬷收斂表情,她瞥了一眼樓棠月:“你剛剛放火是真的想救那群姑娘?”

“在嬷嬷心裏我是這種好人。”樓棠月問出口。

桂嬷嬷冷哼一聲:“你是為了裝點自己形象,獲得公主的憐惜吧!”

樓棠月翻了個白眼,使勁踩斷枝條,随意應道:“你知道還問。”

兩人繼續走着,樓棠月看向山下亮起的點點燭火,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

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微風穿拂,明明是盛夏,卻給蘇琳琅一種陰冷的感覺。

她疑惑轉頭,只覺安靜到只聞蟲鳴的密林中危險重重,似乎有什麽伺機而動。

計算好時候,也差不多了吧,山寨的劫匪就快要追下來了!

“蘇小姐繼續帶着她們向下走,剛剛那火光是信號,官兵應該行至半山了,你們再走一段路應該就能遇見。”

季百川不知何時站到她身邊,滑稽的妝掉了個差不多,他清俊的眉眼在夜色中格外明顯。

蘇琳琅意識到他要去引開劫匪,半晌,只盯着他:“小心。”

季百川笑了一下,潛身于繁林中。

“姐姐,你去前面引路吧,我在後面看着。”

一個臉圓圓,眼睛亮亮的姑娘看着蘇琳琅,她神色沒有驚恐,甚至帶上幾分躍躍欲試。

蘇琳琅擡頭看見黑暗中站立的身量單薄的姑娘們臉上信任的神情,點了點頭,似是承諾。

果然如同季百川所言,她們接下來的路順暢無比,在半山腰遇到了披着铠甲的士兵,他們個個面色堅毅,帶頭的人穿着銀甲,沉聲一喝:“找到了!”

蘇琳琅腿一軟,她身後姑娘也都忍不住嗚咽出聲。

立即有人前來扶她們,帶頭的人帶着其餘人一起往山上爬。

蘇琳琅到了山腳,才發現他們還帶來了醫女,醫女将她們帶向臨時搭起來的茶棚,為她們診治傷口。

等她傷口包紮好,她要了些清水洗了臉,才看見季百川晃悠下來,雖然有些狼狽,但臉色還好。

她上前想道謝,卻發現他神色莫名盯着山腳密林旁那輛最華麗的馬車。

兩匹強壯的馬匹拉着烏木馬車,造型華麗,車柱上雕刻精美,牟釘在夜色中閃出金色的光,精美的簾子被随侍的人掀開。

男人穿黑色錦袍,頭戴金冠,面容俊俏,一雙桃花眼微眯,讓人看不清他所想。

他下了馬車,随即有兩位容貌美豔的侍女跟着他,兩位侍女提着籃子,跟着男人在各個姑娘處停住,然後從籃子取出瓷瓶遞過去。

“那是……四皇子。”蘇琳琅見過他兩面,對這個風流成性的四皇子有些印象。

季百川聞言嘆了口氣:“他竟然來了。”

語畢,他擡眸看夜色,才忽然意識到什麽面色突變:“今夜是月十八。”

樓棠月拍開最後一條荊棘,揉了揉發酸的手腕,走了出去:“我們出來了。”

桂嬷嬷喘着氣,扶着身旁粗壯的樹幹休息:“休息會我們再走。”

樓棠月靠着樹幹,擡頭打量山頂,火不知什麽時候被熄滅了,但濃煙依舊卷席着上空,經久不散。

辘辘的馬車聲傳來,沉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很是明顯,在場兩人都循聲望去。

一輛通身黑色的馬車出現在兩人面前,駕車的人戴着鬥笠,馬車速度緩慢,裝飾極為精簡,只能看到月光下映照的惟妙惟肖的雕柱。

馬蹄停住,兩匹馬不約而同發出嘶鳴。

白玉無瑕的手指撥開簾子,露出張無可挑剔的臉,他眉眼溫潤,嘴角含笑,但漆黑的瞳孔映着泠泠月色,漠然無情,這幅矛盾将他整張容顏割裂開來,讓他猶如暗夜修羅。

他下了馬車,姿态閑适,語氣算得上談笑風生:“桂嬷嬷,好久不見。”

桂嬷嬷站了起來,呼吸一窒,感覺從頭到腳遍布寒意,手在不停發抖,任誰都能看出她怕到了極點。

“三……三皇子,你怎麽會在這裏?”桂嬷嬷牙齒打顫。

随即她像是想起什麽,不可置信看向樓棠月。

樓棠月不耐煩瞪回去,看什麽看,一路上沒看夠!

“哈哈哈哈!好啊好!我說你怎麽這麽有主意!”桂嬷嬷面若癫狂,惡狠狠看向她,“你這是與虎謀皮,小心哪天就身首異處了!”

“嬷嬷多心了,我自有打算。”樓棠月沒好氣道。

“打算!哈哈哈哈!你告訴裴聞雪你假冒高玉公主的救命恩人了嗎!你告訴他你利用公主得到多少利益了嗎?”桂嬷嬷譏諷看着她。

說到這事樓棠月就開始煩,她本來就因為這事愁得就開始掉頭發!但她又确實享受了原主因此得到的便利,所以該承受代價!

但這賬委實太糊塗了!

裴聞雪本來就知道這件事,這次傳信讓她借機會把桂嬷嬷單獨引下來。想來是給她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

她原想着,這事辦妥了,他當做不知道,自己找個機會給高玉公主說明白此糊塗賬不就結了嘛,但這桂嬷嬷偏偏要捅出來!

真是要老大命了!就是看不過她安穩!

樓棠月直接破罐子破摔,面無表情看向裴聞雪:“三皇子您也聽到了,我有罪!勞煩您收拾完桂嬷嬷後治我罪,我與嬷嬷感情深厚,我願意給她陪葬。”

她說完,裴聞雪便意味不明說了句:“孤允了。”

桂嬷嬷即将宣洩的情緒哽在半喉,她什麽時候說要去死了!她還想用小時照養過裴聞雪和高玉公主的功勞來打動裴聞雪,樓棠月一語給她定了死罪!

這丫頭咋這麽難纏!

見發瘋沒有用,桂嬷嬷整理表情,雙眼淚汪汪看着裴聞雪:“三皇子還記得嗎?奴婢在您和公主小的時候親手照料你們,在皇後被禁足那段時候更是冒死帶你們去見皇後!”

哇!感情牌!

若不是現在環境不允許,樓棠月都要拍手叫好了!

不過她也很好奇,身為高玉公主乳母的桂嬷嬷三年前為何離開,而且還是給原主利益情況下讓原主幫她逃走!而且為什麽,裴聞雪要殺掉桂嬷嬷!

僅僅是因為她幫原主欺騙高玉公主嗎?

她擡眸看去,卻見裴聞雪輕輕笑了笑,臉色隐于昏暗中看不真切,只能聽到他感慨的聲音:“要不是因為小時候的事,嬷嬷以為,三年前為什麽逃得掉?孤給過嬷嬷機會,可惜了。”

桂嬷嬷大駭,後退幾步。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知道她的主子另有其人,知道高玉公主六歲時下毒事情的真相!

裴聞雪上前一步,烏黑眸子在一瞬間變冷,迸發出徹骨的殺意:“所以,桂嬷嬷應該慶幸,你在宮中或多或少施舍的假意的善良,讓你活到了現在。”

語畢,他揮了揮袖,兩把鋒利閃着冷光的劍立即架到了桂嬷嬷頭上,這等架勢,竟是一副生生要将其頭砍斷的樣子!

樓棠月轉過頭,見裴聞雪面容溫和看向她:“樓小姐,請進馬車。”

樓棠月點頭,踩着踏板上至一半,聽見桂嬷嬷凄厲的聲音:“樓棠月,你個蠢貨,你以為他裴聞雪是什麽好東西!我在地獄等着你的死訊!”

樓棠月皺眉,不禁回眸,入眼剛見一抹紅,便被寬大衣袖遮住。

裴聞雪站在一旁,定定看着她:“有礙觀瞻。

桂嬷嬷刺耳而恐怖尖叫聲持續着:“哈哈哈哈,裴聞雪別忘了,那毒無解,你這輩子……”

她說一半,裴聞雪轉頭,桂嬷嬷立即噤了聲,随即樓棠月便聽到頭落地的聲音。

任誰兩天之內看兩個人頭落地都受不了!

樓棠月勉強笑了笑,沒管裴聞雪,想趕緊爬上馬車!

卻沒料,下一瞬,身旁人直直向她倒過來,清冽檀木香撲面而來,模糊了她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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