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虛妄僞情

虛妄僞情

樓棠月聽着這八匹馬都拉不回的逐漸跑偏且離譜的談話,面具下的臉一言難盡。

真心不真心的,這話也不能由裴聞雪來答。

坦然而言,她認為,和裴聞雪扯上關系并不是什麽好事!但偏偏霓鏡誤會了,這誤會如果澄清還會打草驚蛇!

既來之則安之!

她迅速搜刮了腦海中曾經見過的那些甜言蜜語,不用裴聞雪出手,讓她來逢場作戲應付應付!

只是還未想到回複,裴聞雪已經開口:“何謂真心?”

樓棠月聞言向他望去,他以手支頤,绛紅袖口微墜,她能看清他白皙的腕骨,散下的青絲垂在他臉側,面具猙獰醜陋,戴在他臉上卻讓人能生生品出幾分絕俗之氣。

他聲音淡淡:“是像霓小姐這樣瘋狂試探不同人的愛意是真心?還是因一個傳聞便想求神仙确定自己姻緣是真心?”

他的意思便是,霓鏡帶不同的人來測試姻緣,她同時愛這麽多人嗎?如果是這樣,她愛這麽多人就是她對旁邊這位少年的真心嗎?

同理,來這裏的人竟是想通過扶乩來确定自己的姻緣,将感情交予他人之手,這便是真心嗎?

霓鏡的笑容因他的話僵在臉上,她嬌俏的容顏不複活潑,剛剛幾欲流光溢彩的眸子也黯淡了下來。

她試圖反駁:“你來這裏不也是想通過扶乩确定你和姐姐的姻緣?依你之言,你對姐姐根本不是真心的!”

裴聞雪态度坦然:“不夠而已。”

他側頭望向樓棠月,樓棠月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聽見他又道一聲:“真心不夠而已。”

他的話讓對面沉默的少年開了口,他語氣沉沉:“我愛霓姑娘,我永遠不會變心,我願意為她獻出我的一切,這是我的全部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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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赤忱的告白讓樓棠月愣了愣,她認真打量這個剛剛低調到近乎隐身的少年,他雖臉色微紅,語氣卻堅定無比,他似在像神明訴說自己心思一般,又像同神明立誓一樣。

霓鏡聽了這話笑容又恢複甜美,她激動地抱着少年:“我也喜歡阿伏。”

她攬着阿伏,自動忽略剛剛讓她啞口無言的裴聞雪,只向着樓棠月眨眼,眸子裏滿是暗示:“姐姐,你這般好,如果不幸福我是會很心疼你的!所以如果他不夠好,你來找我,我給你物色新的人!”

她這是完完全全地忽略裴聞雪,當他面直接幹脆利落地撬起了牆角!

這話,只差沒挑明說,踹了面前男人,我給你找新男人!

樓棠月抑制住笑出來的沖動,正色道:“謝謝霓妹妹,不過暫時不考慮。”

“那也只是暫時。”霓鏡意有所指。

裴聞雪輕笑一聲:“霓小姐還是不了解阿月,她心軟,不想駁你面子,才會說暫時。其實她只會心疼我。”

這話如驚雷一般轟向樓棠月,将她大腦思緒轟得七零五散!

反觀對面,霓鏡聽後眯了眯眼,她笑道:“你将話說得這麽滿,我拭目以待!”

兩人之間幾乎是劍拔弩張的架勢,而導致這情況的罪魁禍首樓棠月慢悠悠倒了杯茶,給一旁裴聞雪推了過去,貼近他,低聲道:“殿下這是幹什麽?”

她自以為兩人可沒熟到随意這般親密喚人小名的份上,前幾次見他,他溫和中不掩疏離之氣。今日如此反常,定是有古怪。

裴聞雪接過她的茶,不喝,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摩挲杯壁,聲音微不可查,只道:“不趁此機會問問比試內容?”

樓棠月暫時打消探究念頭,立刻從善如流倒了杯茶,給霓鏡推了過去:“霓妹妹可知道第一關比什麽?”

霓鏡接過茶,猶豫再三才小聲道:“默契。”

她話語剛落,一陣輕靈的音樂響起,似琴似鈴。

周邊燭火驟然滅了大半,紅木梁映着微弱火光,将紅色陰影散滿了整個一層。

樓棠月順勢望去,看見戲臺上已經站好了人,那是一個面容極其普通的女人,普通到讓人見過一面便能忘記,但她卻有雙狹長幽深的雙眸,令人即使忘記她的模樣也忘不掉她的雙眼。

她穿着白色衣裳,只微微舉起一個手指:“今日的第一關人選,我們挑戴面具的貴客。”

樓棠月幾乎立即聽到一旁木桌上人的咒罵聲,他站了起來,臉色漲紅:“憑什麽!老子已經連續來了五日了!每天一個規則!何時能選到我!什麽鸾仙,都是假的吧!怕不都是內定好的人!”

他一說話,便有人随聲附和,一時之間,請仙樓竟是一副鬧哄哄的情景!大家似乎對這個規則都十分不滿!

樓棠月也沒有想到請仙樓制定規則竟如此任性,不過,不是說鸾仙最不喜歡戴面具的人嗎?

她看向霓鏡,她神色中似乎也有幾分訝然,不過在對上她的目光後轉向惋惜,似在可惜自己今夜參加不了比試。

“真巧。”

樓棠月在一片吵鬧中聽到了身後人淡淡的感嘆。

确實很巧。

連樓棠月都不禁感嘆,似乎今夜連上天都要幫她,讓她見到鸾仙。

樓棠月發現身邊的争吵要愈演愈烈,最先站起來的男人掀了桌子,沒有管身邊人的驚呼,只大聲吼道:“今日若不給老子一個理由,老子砸了你的店!”

樂聲忽急,锵锵喧天,将如瓢潑大雨砸在青瓦上一般急迫,像是要吞噬人心一般。

樓棠月皺眉捂住胸口,手不自覺攥緊,為什麽心忽地跳得如此之快!

戲臺上的女子看着鬧劇,微微一笑,像扯着不屬于她的面皮一般僵硬詭異,幽深漆黑的眸子裏遙遙映着男子的臉,她舉起手指,直直指向撒潑的男子:“疑神者,當受懲戒!”

衆人散開,剛剛還一臉嚣張的男子随即面色鐵青,神情猙獰,他嗓子發出“嗬嗬”聲音,雙手掐着自己脖子轉圈,狀若癫狂。

他身邊女子捂住眼睛不敢繼續看,只蹲下嗚咽。

終于,樂聲舒緩下來,男子雙手垂下,直直砸地,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樓棠月不同于其他回避的人,只低眸看向自己腳邊的男子,細細打量他的模樣。

他雙眼赤紅,脖子青筋畢露,且一突一突的,

立即有人前來拖走男子身軀,這一插曲過後,在場人頓時安分不少。

不知那男子是否已經葬命,若是已經葬命,這請仙樓在京城地區這般嚣張,随便草菅人命,真不怕官兵?

還是,這般肆無忌憚的行事已經招來了懷疑的人。

戲臺上的女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道:“接下來将由我選出今日比試之人。”

她目光掃過堂中人,随即便有穿着紅衣戴着面具的矮身小厮穿梭在人潮中,遞出手中乩筆。

樓棠月不自覺握緊手中剛剛得到的乩筆,望向裴聞雪,他修長幹淨的手中同樣躺着一支乩筆。

“恭喜姐姐。”

霓鏡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神色雖有遺憾,但更多的是替她開心。

樓棠月向她點頭致謝,下一瞬便和裴聞雪被人請往戲臺上。

戲臺已經擺上了六張紅木桌,相對而立,上面擺着雪白宣紙和硯石。

她坐在中央,和裴聞雪正巧對面而坐,她這才有空打量身邊兩位姑娘,兩人同樣戴着傩鬼面具。

左邊這位一襲鵝黃衣裙,身姿端正,只淡淡和她颔首;右邊這位則是粉色抹胸裙,紮着小辮,歪着頭看她,對她是好奇十分。

面容普通的女子手持一炷香出現,她道:“這關考驗默契,六位貴客在需要在紙上寫下問題的答案。”

樓棠月沉默看向雪白的宣紙,她在這邊還未試過寫字,不知原主的肌肉記憶可有效?

而且考驗默契,她與裴聞雪哪來的默契?

女子繼續道:“你們有半柱香時間,請拿下第一張宣紙,看桌上的第二張宣紙上的內容寫下答案。”

樓棠月挪開最上面宣紙,看清了下一張宣紙上的墨字。

寝寐而夢,忽見一鳥,告曰:汝之愛人,乃汝之劫難也。吾願以命相救。忽聞愛人至,手持利刃,面帶血跡,曰:此鳥乃魔也。汝信誰乎?

她持着筆,半天下不去手。

此關既是考驗默契,那要的是兩人答案一致?

可突然出現的會說話的鳥和自己的枕邊人,選擇相信誰,這不是很簡單嗎?明眼人都知道選誰!

墨水滴在紙上,逐漸暈開,濃黑一片,樓棠月停住筆。

不對!

她猛地擡頭,目光毫不避諱地看向裴聞雪,他正寫完最後一筆,收勢,然後擡頭望過來,面具相隔,她只能看清他提筆在紅木桌上果斷畫一筆的動作。

動作清雅,她卻莫名感受到他的用力。

橫截而斷,仿佛将人首尾分離一般。

請仙樓要的不是一致的答案,而是對鸾仙從心底的敬畏,甚至要壓過對情人的信任!

鳥是魔,或者愛人是魔,都不重要,它要的答案就是手弑愛人,選擇鳥!

如此矛盾,明明是測算人姻緣的,偏偏卻如此輕視人的姻緣!

果然古怪!

樓棠月垂眸,在宣紙上畫了一只鳥,然後打了個勾。

香燃了半截,有人收了她的宣紙。

她趁此機會,看了身旁鵝黃色衣裳女子手腕,空無一物;另一旁粉色抹胸裙的女子手腕上的紅線倒是十分明顯,正是與她對面男子牽着。

原來臺上冒牌貨不僅僅有她和裴聞雪啊!

剩餘半柱香燃盡,有人将答卷送了回來。

上面紅字“過”很是顯眼!

衆目睽睽之下,她清楚看見那面容普通的女子眸子跳動了一下:“賀喜四位貴客進入第二關。”

樓棠月望向輸掉的粉色抹胸衣裙女子,她牽上了對面男子手,看着有幾分沮喪。

真正擁有情緣的人沒有贏,反而兩組冒牌貨贏了!

請仙樓要的是什麽?所謂鸾仙所測試的姻緣又是什麽?

樓棠月起身,想要下戲臺,去準備第二關。

目光卻忽然清晰,驟然間,昏黃泛着隐隐紅光的戲臺下翻湧起大片紅線,它們互相纏繞,毫無章法地亂成一團。

她瞳孔緊縮,測人姻緣的紅線,在她面前,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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