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畸形愛情(三)

第45章 畸形愛情(三)

啓明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食堂中央仍然空閑着兩張桌子,不知留給何人。他等了一會兒,劉好端着兩個餐盤,笑眯眯地落座對面,将一個盤子推到啓明面前:“水蜜桃可甜了,你嘗嘗。”

不鏽鋼餐盤的右上角,放着一顆圓滾滾毛絨絨的粉紅蜜桃。啓明拾起筷子,将豆角炒肉和米飯拌在一起,慢條斯理地享用晚餐。

一眨眼的功夫,陳曉磊出現在桌邊,他端着滿滿當當的餐盤,動作毛躁地塞給劉好一顆桃子,落座旁邊默不作聲地吃。

“我有桃子了……”劉好小聲說。

“閉嘴。”陳曉磊惡聲惡氣地呵斥。

劉好将桃子放在桌上,拿起筷子,低頭吃飯,眼尾的笑意消失殆盡,餘下盡是黯淡的疲憊。

頂着陳曉磊陰鸷的目光,啓明吃過晚餐,去收殘處放下餐盤。劉好掙脫陳曉磊的手,跑到啓明面前,殷切地說:“放風時間見,你會來吧?”

“我回去洗把臉。”啓明說,“會去。”

“我等你。”劉好說。

輪椅調轉方向,滑出食堂,啓明似有所察,他擡頭,和立在房檐處的喜鵲遙遙相望。他眸光溫柔,唇角上揚:“下午好啊。”

喜鵲張開翅膀,像一顆炮彈撞進啓明懷裏,它親昵地依偎在造物主頸側,說:“我要殺了陳曉磊。”

“如果你可以的話。”啓明說,“我們聊些別的。”

“你喜歡我找到的冬棗嗎?”小鳥問。

“你去哪兒弄的?”啓明說,“很甜。”

“中心城的東邊有一片棗樹園。”諾亞說,“我挑了一顆相對完美的。”人工智能用詞嚴謹,它叼住啓明的指尖,輕輕壓迫指甲,像是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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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也想要一顆相對完美的小棗。”啓明說。金秋九月,冬棗是當下的時令水果,中心城周邊盛産冬棗,漫山遍野的果樹結滿了紅彤彤的棗子,果農并不在意饞嘴的鳥兒路過銜取。

“沒問題。”諾亞啄一下啓明的側臉,舒展翅膀飛上枝頭,停在樹枝上目送青年進入監獄樓。

回到房間,啓明簡單收拾一下自己,洗把臉、上個廁所、檢查膝蓋和肩膀處的傷痕。放風鈴響,獄警打開門,啓明操縱輪椅,滑出監牢。

“出去啊?”李展遙站在辦公室門口問。

“嗯,去轉轉。”啓明說。

“注意安全。”李展遙亦步亦趨地跟在啓明身後,“G23區除了禁閉室那五個刺頭,就陳曉磊最難纏了。”

“五個刺頭?”啓明問,他想起了食堂中央空閑的兩張桌子。

“對,你下周能見到他們。”李展遙說,“離他們遠點。”

“好。”啓明說。

穿過長長的走廊,劉好等在放風場地的鐵網小門旁,向啓明招手:“這裏!”

李展遙停下腳步,說:“進去吧,別擔心,我會看着你的。”

“謝謝。”啓明與劉好彙合,進入放風區。

宛若一個中學校園的操場,跑道、籃球架、乒乓球案、羽毛球網,和兩排小樹林。劉好尋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坐在大理石長凳上,他說:“這裏人少,安靜,我很喜歡那盞路燈。”他指向網格角落亮起的一點昏黃,“擡頭,可以欣賞月亮。”

啓明循着劉好手指的方向,看向暮色中的一彎嫩黃月牙,晚風習習,繁星漸濃,他捕捉到翅膀撲扇的聲音,憂心忡忡的小鳥來了。

“去年春天,我進入G23,和陳曉磊一個組,那個時候,他是組長。”劉好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我不僅是他的組員,還是他的舍友,一間牢房四個人,他睡在我的上鋪。”

“我那時候什麽都不懂。”劉好苦笑,“我以為善有善報。”

-

劉好在育兒所住了十八年,文化課之餘,他選擇了護理專業,成年後去社區診所做一名男護士。二十二歲,他考出駕照,提了一輛三手舊車,上下班代步用。僅開了一個月,白日見鬼,碾壓過一個橫躺在馬路中央的老醉漢。他頭腦發蒙,慌不擇路,肇事逃逸致人死亡,被判有期徒刑四年,緩刑一年。

他被分到G23區2號監獄樓117室,遇見了他的夢魇——陳曉磊。

“呦,新人。”陳曉磊走過來,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劉好,“瘦得像個雞崽子。”

“你好,我叫劉好。”劉好抱着被褥站在門口,小聲說,“很高興認識你。”

“高興?”陳曉磊嗤笑,“誰坐牢高興啊?”

劉好不敢說話,抱緊被子尴尬地站在原地。

陳曉磊側身,讓出一條狹窄的過道:“去吧。”

劉好走到板床邊,彎腰鋪被褥,監獄生活開始了。

-

“陳曉磊對所有人都兇。”劉好說,“我怕他打我,每天給他打飯,偶爾說上幾句話表示友好,他嫌我吵。”

“後面我就不說了。”劉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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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好的印象裏,陳曉磊是個極難讨好的人。三白眼的男人像頭灰狼,有着高大的身板和健碩的肌肉,陰沉沉地盯着路過的囚犯,仿佛全世界都欠他一大筆錢。劉好面對他,總是低三下四地笑着,谄媚逢迎、戰戰兢兢,生怕被陳曉磊揪出錯來。

“今天有水蜜桃。”劉好将餐盤推到陳曉磊面前,微笑着解釋,“他們說很甜,你嘗嘗。”

“我不吃甜的。”陳曉磊說。

“哦哦。”劉好應聲,小聲說,“不好意思,那你給我吧,我吃。”

陳曉磊啃一口桃子,扔給劉好,斜睨他:“你吃啊。”

劉好委屈地撿起桃子,在遠離牙印的地方咬了一小口。

陳曉磊說:“你嫌棄我?”

上挑的尾音宛若死神的腳步,吓得劉好顧不得禮儀,三口兩口吃完了桃子,險些把桃核也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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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突然躺到我的床上,親我,說喜歡我,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劉好說,“我說不願意,他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以為我的生命就此結束了。”劉好捂住臉龐,“現在想想,也覺得毛骨悚然。”

“你還是答應了。”啓明說。

“是的,我怕死。”劉好說,“我好不容易活到二十多歲,等我出獄,找一份工作,重新生活,我會活得很好。”他雙手糾纏,焦慮地搓弄指節,“他說只要我聽話,監獄裏沒有人能欺負我。”

“他說喜歡我,不舍得我疼。”劉好說,“他約定了做的頻率,一周三次,去公共澡堂。”開閘的痛苦奔流如瀑布,他看向啓明,眼中沒有淚水,卻好似在哭,“他坐在我身上聳動,我時常想,我為什麽怕死呢?我不如死了。”

“但當我洗衣服的時候,想要把手指戳進插座,我又害怕。”劉好說,“我想活着,遇見一個尊重我的愛人,好好的生活,像我的名字一樣。”

“啓明,我喜歡你。”劉好顫抖着握住啓明的手,“看見你,我仿佛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劉好,你對我的感覺不是喜歡。”啓明說,“你才認識我兩天,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愛好。你盲目地親近我,或許是在泥沼裏躺了太久。”

“像趨光的飛蛾。”啓明說,“一點點明亮,就讓你陷入瘋狂。”

“你有喜歡的人嗎?”劉好問。

“我有一個追求者。”啓明說,“它和我一起長大,是我最好的朋友。成年禮那天,它向我表白。”他情不自禁地微笑,“它喜歡趴在我膝頭說話,像個虔誠的信徒。”

“我親吻了它的額頭。”啓明說,“它是我唯一的追求者。”

“真好啊。”劉好感嘆,眼睛裏沒有嫉妒,盛滿了羨慕和向往,“我為你高興。”

注意:本文沒有副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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