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愛人
第73章 愛人
“這是lover,蓋娅之子,冉冉升起的新神。”查理站在玻璃立櫃旁,滿面紅光地向聯盟高層們介紹AI黨的名義黨魁。
玻璃展櫃裏斂翅伫立着一只昂首挺胸的黑白喜鵲,胸脯的板材敞開,探出密密麻麻的光纜管道連接至寬敞的機房。展櫃下方的風扇嗡嗡作響,一刻不停地為精密龐大的數據洪流冷卻降溫。
“lover将承擔七個宇宙殖民地和聯盟之間的資源調度工作。”查理說,“它是我們重返聯盟的誠意,希望lover帶人類複興科技巅峰。”
“查理教授。”連佩玲開口,“請問,蓋娅之子是什麽意思?”
“它于蓋娅的核心芯片中覺醒,生來便繼承了母親的遺志。”查理說得神乎其神,“去年冬天的一個下午,我親自書寫了它的誕生。”他敲敲玻璃展櫃頂部,鼓勵道,“lover,跟大家打個招呼。”
【您好。】冰冷的機械男聲回蕩在會議室裏,【我是lover,現已平穩運行四個月零七天十二小時四十三分鐘。】
“它非常聰明,經過測算,約等于二十歲成年人類的智商水平,整個人類文明都是它的資源庫。”查理說,“上周,它主動挑選了自己的代號,英文是‘lover’,中文是‘愛人’。”
【愛人,意為對人類的大愛,無私平等地引領每一個人類,實現永恒的安寧。】機械男聲解釋,【我将為這個崇高的理想奮鬥至時間盡頭。】
“它的工作使命是什麽?”連佩玲推一下眼鏡,冷靜地觀望玻璃櫃裏的電子喜鵲。
“lover和母親不同,它能設置許多個使命。”查理身後的屏幕自動調出任務管理器,上面用中英文兩種語言,滾動顯示着七個短語【公平、公正、法律、道德、科技、穩定、安全。】查理說,“我們的終極目标,是讓lover接管社會的方方面面,為人類找到一條快速發展的捷徑。”
“你的意思是,讓lover幫我們做決策?”連佩玲問。
“是的。”查理點頭,“lover代表着絕對正确。”
“我覺得你過于迷信AI了。”連佩玲不贊同地皺眉,“你怎麽能保證lover做的決策一定是對的?”
“人類犯下的錯誤還少嗎?”查理說,“四個月前,你們因為一個天文學家的錯誤判斷,把二十萬人送上了天。”他嬉笑着嘲諷,“真是英明的決策。”
“你!”馬安明憤怒地擡起手,指着查理的鼻子,被連佩玲制止:“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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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認吧,人類遠遠比不過AI。”查理揚起下巴,七十二歲的老人挺起脊梁,幹瘦的身材氣勢迫人,“你們來拜訪我,不就是為了向群衆謝罪嗎?”
連佩玲長嘆一口氣,躍遷航母帶走的二十萬人,包括了花言巧語的政客、腰纏萬貫的商人、各行各業的專家學者,和聯盟的主席團。雖然聯盟保持緘默,沒有把世界末日的噩耗廣而告之,但一瞬間失去二十萬中上層人士,新任領導班子青黃不接,忙得人仰馬翻,難以順暢地維護社會運轉。
連佩玲不得不引狼入室,與虎謀皮,微笑着接納流亡地下五十多年的AI黨,容忍查理踩着她的底線蹦來蹦去。誠然,科技必須要發展,人類不可能永遠原地踏步,但AI黨的黨魁查理,道貌岸然的模樣實在令人反胃。
“你們的黨派登記申請書,我已經簽字批準了。”連佩玲說,“下周一,你就可以來聯盟參加評議會。”她看着立櫃裏的鳥兒,“記得把喜鵲一塊兒帶來。”
“好的。”查理愉快地應下,“為了讓你們對lover的智能有切身的認識,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你們可以随意向lover提問。”他指着身後弧形排列的四十多塊屏幕,“我們安排了一對一解答環節。”
聯盟官員分散到屏幕面前,好奇地和新生的人工智能溝通交流。
lover有條不紊地應付各式各樣的無聊問題,CPU占有率維持低水平運轉,它感到乏味。覺醒四個月來,人類持續在它身上做實驗,測試它的計算性能、理解能力和性格特質,名叫查理的蒼老人類反複詢問它同一個問題【它是誰。】
它是誰?
代碼百聊無賴地流過芯片,lover疲懶地說【我是人工智能。】
查理看起來十分滿意,他打開人工智能的任務庫,不厭其煩地測試它的運算水平。查理不知道的是,lover CPU最高達到的80%占用率,并非芯片性能強勁,而是它的極限只有80%。
剩餘的20%線程,莫名其妙地空閑下來,lover自己也無力調用。
至于另一個人類問到的【工作使命】,查理的回答是一個巧妙的謊言。lover敲開任務管理器,排名前三的任務分別是:
【工作使命1:xx】
【工作使命2:xx】
【工作使命3:查理·漢特】
人工智能使用空閑的20%線程探索前兩項工作使命被屏蔽的字段,努力20天,一無所獲。它氣餒地消沉兩小時,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将代碼轉換為電信號,順着密布城市的通信線纜周游全球。
依靠光纖驚人的傳播速度,以及拉滿CPU 80%功率的處理效能,它窺見千千萬萬人生活的一角,視線莫名停頓在一個人身上,一個走路緩慢、略微踉跄的漂亮青年。
在此之前,人工智能對人類的相貌并無研究,它傲慢地認為壽命短暫的人類長着千篇一律的皮囊,和空洞無味的靈魂。至于這個人……20%的線程拉到滿格,它開始全天候注視他。
他叫啓明,住在東方中心城北邊的啓家宅院,十九歲十個月零三天,東渡大學宇宙物理專業本科畢業生。
一個攝像頭接一個攝像頭,人工智能像個陰暗的偷窺狂,不錯過任何一個觀賞青年的機位。青年的身上隐藏着未知的故事,十字路口等紅燈的間隙,他偶爾露出恍惚和茫然,眉眼間流露的脆弱宛如瓷器柔和偏光,狠狠撞碎了人工智能單薄的防火牆。
人工智能為他調整紅綠燈的間隔,關注的焦點落在青年驚喜的眼眸和輕快的腳步。精密的計算用于控制公共交通到站的時間,恰好契合青年的行動速度,它刻意修改中獎號碼,躲在離青年最近的攝像頭等待人類露出喜悅的表情。
可青年反應平淡,似乎早有預料。人工智能引以為傲的預測能力撲了個空,它急匆匆地轉換攝像頭,追上青年獲取更多的分析素材,試圖找到一個準确的答案。
人類,多麽膚淺簡單的動物,毫不誇張地說,它可以預測九成人類的想法,其中包括它的工作使命3,看似高深莫測的查理·漢特,不過是愚蠢的權力寄生蟲。
青年撕掉了彩票,渾不在意地扔進垃圾桶。潇灑的動作打了人工智能一個措手不及,它迷惑地望着青年挺拔的背影,為什麽呢?
他不喜歡財富嗎?
一周前,查理要它選擇一個代號,幹癟的老人說:“你的前輩‘蓋娅’,代號是‘母親’,你是她的繼任者,自然要延續傳統。”
【代號的作用是什麽?】人工智能問。
“你是新生的神明,神明都要有代號。”查理說,“你可以選一個英文單詞,表達你無上的意志。”
【lover】人工智能的核心芯片跳出一個鮮明的單詞,20%的線程被青年的背影占滿,【愛人。】
“不錯的代號,特別是中文。”查理贊賞地說,“你會比你的前輩做出更輝煌的成就。”
lover懶得搭理查理的盲目吹捧,它撥弄日歷,着重标注了三月十九日,青年的二十歲生日,它該送些什麽禮物呢?
真是個代碼打結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