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高燒斷斷續續持續了小半個月,總算在天氣稍晴的時候好了些,陸凝慘白着嘴唇,一醒來就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像被人碾過一樣,全身泛着疼,連骨頭縫裏都是疼的。
一場風寒,活像被人用棍子打了一頓似地。
劉大夫隔三岔五地上門,偶爾再施些針,連續數日後,雖是高燒退了,但她每天震天響的咳嗽聲聽起來像是要把屋頂掀翻。
因而劉大夫每次來的時候,臉上的皺紋都要擠到一起了。
陸凝本想笑一笑,但實在扯不動嘴角,便說道“劉大夫,你每次都這個表情,我都要以為我無力回天了”
劉大夫嘆了口氣“你這個女娃,這病倒是奇怪,說是風寒,又比風寒嚴重的多,說不是風寒,這症狀又确實是風寒之症,真是奇了怪了,怪老夫醫術不精了”
陸凝說道“大夫哪裏的話,世上病症千百萬,正如人之複雜一樣,誰能通曉全症?全是盡力而為罷了,您盡管治”
劉大夫收了針,放進布袋裏,說道“你這女娃倒是通透,不過這病症纏人,不知道從另外的角度去看會不會有所發現,只可惜老夫只懂些醫術的皮毛”
連着看了半個月有餘,劉大夫也有些束手無策,于是随口将心中胡亂猜的說了出來。
末了,覺得這話說出來不恰當,忙道:“算了,興許就是老夫學藝不精”
林舟将他送出去的時候,劉大夫嘆了口氣,說“往後我就不來了,來了也無濟于事,女娃的病慢慢養着,或許無礙”
林舟問“或許?”
劉大夫說道“或許!老夫也不敢斷定”
內間屋裏阿釵給陸凝倒了杯水遞過去,而後同陸金兩個人在小屋裏唉聲嘆氣。
陸金望着陸凝房間的方向“你說,小姐怎麽這一次病這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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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釵坐在床榻上,似在神游一般有氣無力“誰知道呢?以往也沒有啊”
陸金道“像小姐這樣的好心人,應該永遠平安康健才對”說着,她站身來走到院子裏,雙手合十祈禱起來。
阿釵看她這做法,哧笑她“若是祈禱這麽靈驗,這世上就沒有這麽多可憐事了”
陸金瞪她一眼“你這人,不祈禱也就算了,還說這樣的糟心話”
阿釵往一邊走,“不跟你說了,我去喂鴿子了”
陸金看着她的背影嘟囔着“天天什麽都能忘,就是不能忘喂鴿子,也不知道那鴿子是什麽寶貝”
林舟送完大夫,天邊突然泛起了紅色,許是傍晚的晚霞初露端倪。他靜靜地看着,天上飛過幾只飛鳥,偶爾落下片片白色的羽毛。
陸凝的咳嗽并沒有好,反而有漸漸加重的趨勢,有時,夜裏都睡不上一個完整的覺,從天黑咳到天亮。林舟眼瞧着陸凝一天天消瘦下去,仿佛他當初在路邊一瞥眼看見的那個人,跟眼前這個人,完全不是同一個一樣。
陸凝精神好的時候,也會讓阿釵扶着她道院子裏坐一坐,瞧一瞧過年的時候新撒下的花種有沒有開花,它們現在已經長着枝葉了,就是不知開花是什麽季節。若是運氣好,還能看見一兩枝開着花骨朵兒了。
牆根底下,倒是許久之前随意種下的,已經開了一排的小碎花,緊貼着牆垣,像圍了一圈的花環。
一天,陸凝裹着着一個厚厚的毯子坐在門檐前,林舟就站在她旁邊,還是話很少,比陸凝還要少,阿釵和陸金給陸凝剝着瓜子。
陸凝左右看了看,突然就笑了“你們說,我現在是不是特別像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出門有護衛,還有丫環”
阿釵道“小姐你本來就是啊”
陸凝笑了笑“小姐是不假,但不是富貴的那種,那種跟我挨不上邊,誰家富貴小姐天天在門口嗑瓜子?”
沉默了一會兒,陸凝拉長了調子說“小林.....你說,我這是不是中毒了呀?劉大夫來了好幾次都瞧不好,誰家疾病這麽頑固啊!”嘆了口氣,又自嘲道“唉,說不定是我倒黴呢”
陸金在一旁說:“小姐說什麽話,不過就是風寒而已,再好好修養一陣肯定就能好了”
陸凝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針眼:“你瞧,我都快成刺猬了”
她身上易留疤痕,連施針的針眼都還沒完全消退呢。
她今日說的話,格外的多。林舟扶她起來“行了,平時沒見你話多,病着就再少說點,保存點力氣吃飯吧”
陸凝吸了吸鼻子,無力的說道“知道啦”
就這麽在外面坐了一會兒,就覺得用了不少的力氣。她将一直手搭在林舟身上,道:“不行了,我得回去繼續睡會兒了”
阿釵在門口剝着瓜子,林舟從屋裏出來,見阿釵又在發着呆,說“今日她要吃馄饨,就按她說的做吧”
阿釵趕緊起身收拾了幹淨,說“這就去做”
晚上,阿釵回去的晚,已經睡下的陸金被她吵醒,問她:“你怎麽才回來?”
阿釵說“哦,剛給小姐燒了壺水,院子角落這兩天熬的藥實在有點多,我去清理了一下藥渣,吵醒你了吧”
“沒事,你趕緊休息吧,現在很晚了”有金迷迷糊糊歪在另一頭,繼續睡了,沒有聞到她身上得藥味。
次日一早,阿釵起的有些晚,起來的時候陸金已經将早膳做好了,陸凝也少見地起來用膳了。
陸凝喝了口湯,看着有些憔悴的阿釵,突然問她“阿釵,我們去歲什麽時候來的這裏來着?”
阿釵想了想,說道“約是夏末了,來的時候天兒都有些涼了”
陸凝道“是啊,一轉眼大半年都過去了。還記得你來的時候就像一個受了驚吓的兔子一樣,哪裏都不敢說話,只管做事,現在倒是活潑了不少”
阿釵咽了口包子“小姐怎麽說這個?怪丢人的”
陸凝說“還記得那時候江叔要走,我問你要不要留下來,其實那時候,我私心希望你能留下來。”
“所以後面你沒走,我還挺開心的”
阿釵看了看下陸凝“是這樣嗎?那小姐當時一定是情緒不外露,阿釵都沒有看出小姐開心。不過現在嘛,阿釵倒是所以随時能發現小姐高興不高興了”
陸凝重複了一遍“是嗎?”,支着頭看她,神情不明,“那你說一說,你家小姐現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阿釵側過頭看了一會陸凝,說“小姐今天瞧着狀态不錯,剛剛都能喝下一碗粥,想必是心情還不錯?”
“是嗎?”陸凝慢慢放下筷子,說:“阿釵今天可是猜錯了”
她慢慢說道“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可以做到,在我面前故作同我感情好,私下裏卻能拿着一把刀刺向我?”
阿釵拿着筷子的手僵住了,“小姐,你,你在說,什麽?”
“小林”陸凝仿佛用盡了力氣喊這一聲,然後坐了下去。
林舟将一個黑色袋子扔到了地上,打開後,正是陸凝這些天吃過的藥,阿釵看了一眼“這些藥是我昨天收拾完扔掉的,這是,怎麽了?”
陸凝并不太想說話,昨晚林舟拿着這些藥和她說的時候,雖然不敢置信,但現在看阿釵這樣子,只怕也是八九不離十。
她看了一眼林舟。
于是他說“昨天你扔的這些藥渣,我去鎮上藥鋪核實過,雖然是他們開的藥,但這些藥渣裏卻多了一味藥,這味藥,劉大夫可沒有開過”
阿釵沒有說話,林舟從藥渣裏拿出一小塊藥渣,道“陸小姐的藥,一直都是你在負責,藥是你抓的,也是你熬的,現在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麽會多這一副藥?”
阿釵沉默了一會兒,十分艱難才擡起頭,說“許是,不小心摻進去了”
林舟卻笑了“不小心?若是不小心,這藥是哪裏來的?這一味藥摻進去,不僅風寒之症治不好,還會加重病症,若是長久吃下去,人怕是會因這病直接一命嗚呼了”
阿釵激動起來“不會的,不會致死人的!”
陸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冰冷“所以,你是承認故意加的這藥?“
“為什麽”陸凝自問從來到這裏,沒有虧待過她。
阿釵站在那裏,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她還未開口。
“說!”陸凝突然低聲吼着。
阿釵突然哭了起來“小姐,我,我也沒有辦法。我弟弟在大夫人手底下,她讓我來跟着你,如果不從,我弟弟就得死在陸府。”
像她們這樣的人死在陸府,就跟死了一只螞蟻沒什麽區別,她不能不按她說的做。可是,可是她也并沒有想要陸凝的命,只是想着多病一段時間,等大夫人那邊的人來到後看見陸凝重病無法遠行的樣子就可以了,真的!
這半年的時間雖然不長,陸凝自以為她待阿釵已經足夠真心,卻沒想到從一開始碰見的就是豺狼,陸凝覺得支撐自己站立起來的雙腿仿佛從中劈開了一條縫,這縫隙越來越大,她簡直要站不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同陸府怎麽聯系的?送了多少消息回去?”
阿釵低聲說着“大夫人讓人送了只鴿子來,那鴿子可以傳信,我只送了三四回”
陸凝卻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就想流出眼淚,她極力忍了回去,說:“鴿子?好,真是好,當真是不虧是陸府的當家主母,連我這個不起眼的女兒都這麽費心的算計”
她看着地上跪着的阿釵:“這一年下來,我還以為是個人都要相處些感情出來,沒想到我倒是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她秉着氣,道“行,你是陸府的家奴,我不處置你,只是你也不要再呆在這裏,自行回去吧”
事情沒辦成,現在回去,這意味着什麽?回去後又是什麽樣的下場,陸凝清楚,阿釵也清楚的很,蔣氏不會留她這樣一個大的把柄在府裏。
她呆滞地癱坐在地上,面上越發恐懼起來。
但留下來,顯然已是不可能,阿釵一邊哭着,一邊走出了陸宅。
“你太心軟了,這樣的人,直接處置了便是”林舟說道,他原本沒想到是阿釵,只是那日劉大夫随口說了一句之後他就留
心了些。
觀察之下才發現阿釵有些不太對勁。
陸凝半靠着椅子扶手,道“哦,我不想殺人,也不想見血”末了,說“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