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京郊別院離京城有段距離,中間一段山路曲折颠簸,簡陋的馬車行駛的速度卻并不慢,陸凝坐在車上搖搖晃晃,目色沉沉,想起陸筠和太子的關系。
他們看起來十分熟稔,或許太子一早就和陸筠看對了眼,從那日宮宴上就開始了?此前一再以公事為由上門,其實果真是為了陸筠?但陸府人多嘴雜,所以借了泓妃的別院。
今天這事蔣氏不知清不清楚她的寶貝女兒還未過門就同人如此親密,房門大開,如此放浪形骸。陸凝思索着。或許,陸筠今日來就是拿了泓妃作筏子?難怪她今日打扮的格外精致。她這樣想着,簾子外面的樹影急速變換。
“青蘿,這路怎麽跟來時不太一樣?”
“有嗎?”青蘿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會兒“奴婢倒是沒注意來時的路”
“那許是我看錯了吧”
“小姐有沒有好一些?”青蘿看她臉色此時已經如常,邊問道。
陸凝經了方才的事,此時已經平緩下來,但走得太匆忙難免引人懷疑,便說:“好些了,有些頭暈,回去歇着便好”
青蘿道:“我們走的這樣急促,也不知道那人将消息告訴二小姐和四小姐沒有”
陸凝卻沒搭話。
越往前行,路兩側的落葉灌木就越發陌生,這山路看起來,也更加陌生,她心裏直覺不對勁。
“還有多久能到?”陸凝掀開簾子問那車夫。
車夫揚聲說道“還得一會兒”
陸凝合上簾子,臉上的表情卻變了,放低了聲音道“這車不對勁”
聽到這話,青蘿一時慌張起來“怎麽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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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凝慢慢掀了簾子看着外面,心中謹慎:這車夫也不知什麽底細,她們兩個弱女子勢單力薄,必然不能正面沖突。
“這不是我們回京的路”
青蘿忙掀了簾子往外看,确實已經不是了。
她瞧着簾子外馬車行駛的路線,低着頭看了一會兒,對青蘿比個手勢,低聲道“等會兒趁山路崎岖颠簸走的慢時,你跳下去馬上找路邊的灌木叢藏起來”
“這能行麽?”青蘿懷疑
陸凝一臉嚴肅:“不行也得行,否則我們倆一個都逃不了”
青蘿急道“那小姐你呢?”
陸凝:“他的目标或許是我,若發現我不在回去追,我們同樣逃不掉。你記住,等車走遠了就趕緊回去找人來追,就沿着這條山路,你該知道路?”
青蘿要哭出來,握住了她的手,說:“好!奴婢一定馬上來找人救小姐”
兩人互相握着手鼓勁兒,等馬車速度颠簸的厲害降下來時,青蘿一個縱身順着颠簸的力度輕跳了下去,車夫只當是車身的颠簸,好在繼續趕着車一路向前沒有發現,陸凝松了口氣。
待馬車走到一截更加蜿蜒的山路時,她輕輕拉開車廂後門,飛揚的塵土吹到車廂裏嗆到她的喉管裏,眼睛直直地望着急速變化的土地,等待合适的機會。
就此跳下去,若是沒受傷,還能有餘力逃一逃;但要是摔斷了腿......
馬車離京郊越來越遠,前面是一片山林,進了林子就更加麻煩了。青蘿回去找人還不知什麽時候能趕來,她必須在這之前拖延些時間。
這麽想着,她轉身看了看前面專注趕車的車夫,又悄悄探出頭去看了看,做了好一會兒的思想準備後終于握緊了拳頭,閉着眼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落地時,踩在一塊石頭上,腳踝猛然傳來一陣劇痛,但馬車還在繼續往前跑着,她強忍着腳上傳來的痛意一瘸一拐地往前跑,荒郊野嶺,她卻一秒也不敢停下,更不敢回頭去看。
可運氣只有一次,成功了一次,未必有第二次。
車上沒了人,車夫這次很快就發現了。那人頭綁着一條黑色的頭巾,肥胖的身體卻也行動敏捷,即便陸凝費盡全部的心思也無法阻擋他的腳步到來。那一張起初還本分的臉,此時竟有些猙獰。
他獰笑着:“小姐跑什麽?奴才可還沒把您送到地方呢”
他左右看了看,卻不見陸凝身邊的丫鬟,獰笑着:“呦,不小心跑了一個?不要緊,反正奴才只需要送小姐回去就行了”
陸凝深知不是他的對手,強穩住心神裝出鎮定的模樣,道“你是什麽人,應知曉我是什麽身份?今日你若放了我,這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車夫上前就要湊到陸凝身邊抓她的衣服,被她一個側身躲了過去,這人猥瑣陰險地又笑了幾聲,說“還讨價還價呢,千金小姐又怎麽樣,還不是要被老子玩弄,那幾個破錢算什麽?等老子玩膩了,就你這姿色,賣到窯子裏照樣換錢”
陸凝心沉了下去,心中既怕極又怒極,沒想到是個窮兇極惡的。但是,她今日無論如何也絕不能落到這人手裏,想到那樣不堪的場面,她寧願去死。
這樣想着,她甚至慶幸自己出門時帶了一只鋒利些的簪子。
車夫舔着嘴巴就要栖身上來,陸凝握緊了手裏的銀簪,在這人湊過來時看準時機傾盡全力朝着這人的眼睛刺了過去,但她的手因為害怕而顫抖,最終只是在他臉上劃出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趁他捂着傷口不注意時,陸凝爬起來轉身就跑,卻被一手抓了回去一巴掌打到臉上,繼而罵罵咧咧地就要上去扯陸凝的衣服。
她滿心絕望,身體不住地發抖,雙眼緊閉,強忍着眼淚奮力掙紮。
她十六年的人生裏雖艱難卻也從未碰上過這種事情,即使是上次被擄也未曾這般難堪,難道如今就要受此屈辱而死?
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裏落下。
正絕望時,那車夫手上卻停止了動作。她緩緩睜開眼,見那車夫身上深深的插着一只箭羽,直沒入他的半個身體,直直地倒在一邊。
她愣愣地看着地上已經變成屍體的車夫,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陸小姐?”
陸凝擡頭,就看見謝長淵一襲黑色披風騎在馬上,她靜靜地看着他一個縱身從馬上下來,仍舊是呆呆地,還沒能從剛才極度的驚吓中回過神來。
謝長淵看了看她呆滞的樣子,走到她面前蹲下來身來,只看了一眼,便将身上的黑色披風脫了下來披到她身上,修長的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嗓音仍舊淡漠,問道:“沒事吧?”
陸凝猛地呼出了一口氣,接着就一陣劇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身體裏面的髒污都咳出來似地,連眼睛都泛着一圈紅,等到終于能正常說話了,她輕呼了一口氣緩緩道“我沒事,王爺”
謝長淵蹙眉看了看周遭的環境,荒野之地,除了飛鳥和偶爾途經的野獸,再沒有別的生物,于是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陸凝道“本來是從泓妃娘娘的別院回京的,誰知這車夫中途竟然生了歹意,才......”
她沒再說下去,謝長淵也沒再問她。
她向後看去,只見謝長淵身後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最後面帶着一輛馬車,馬車後還拖着個人。她沒敢細看,她裹緊了身上的披風縮了起來。
謝長淵今日和隋之跟着杜旭一路來到京郊,看着他将幾個尚算年幼的孩子從一棟房子裏帶出來,一股腦裝進了幾個密閉的箱子,那些孩子神情皆有些呆滞,不哭也不鬧,任由他和幾個屬下牽着。
車子晃晃悠悠朝山裏來,想必是要将那幾個孩子運往外地,隋之一聲大喝,将人追了回來,那杜旭怕引人注意,所以就沒帶幾個人,被隋之抓起來的時候,連反抗都忘記了。此刻,杜旭幾人被拖在隊伍最後面,那幾個孩子也被安排妥當的坐在馬車裏。
半晌,她半擡着眼皮,聲音低低的“大人怎會在此地?”
謝長淵淡淡說道:“出來辦差,途徑而已”看了看她身上的髒污,說“還能起身?”
天色漸晚,他們得盡快回去了。
陸凝看了看她身上的狼狽樣,默默想着,自己這個樣子回去,怕是不太妙。青蘿回去找人,這麽久還沒來,難道泓妃娘娘不願搭救?還是路上出了什麽岔子?
她道“臣女方才差了丫頭回去叫人,想必過會兒應當會來”
謝長淵問:“你要在這地方等?”
陸凝看了看周圍,荒山野叢,沒有一點煙火氣。
“天色漸晚,陸小姐還是和我們一道回去為好”
峰七也在一邊勸說“是啊陸小姐,這地方這麽偏遠,今日若不是我們恰好經過,可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隋之吊兒郎當地在後面喊着“謝二,怎麽回事,帶一個小姑娘要這麽久?”
不再忸怩,陸凝道“那,有勞王爺了”一輛馬車坐着幾個孩子,又加了一個陸凝瞬間滿滿當當。她坐在裏面瞧着着幾個孩子,眼神無光,手腳滿是紅痕,連互相對視得眼神都沒有,安靜地令人害怕。
路上,隋之有意無意地說“馬車是不是有些擠?”
謝長淵看他一眼“想說什麽?”
隋之就笑“你對這姑娘可不一般”
謝長淵沒理他
隋之往後瞧了一眼“這姑娘就是前段時間流言不斷的那個吧,沒想到最後倒是她姐姐被賜了婚,啧,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倒是挺能招事兒。你說你要是真看上她,往後京中流言也少不了添上你一份兒”
謝長淵說“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麽愛多管閑事了”
隋之一把扇子轉來轉去“我這不是為你着想麽,換了旁人你當我願意多嘴啊”
謝長淵長腿一夾馬肚往前跑去,他的聲音遠遠傳來“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隋之撇了撇嘴,将那被射傷的車夫扔到了後面一人的馬上,道:“讓我們廢了這麽久時間,帶回去可得好好問問你家主子是誰,這麽惡毒”
車馬過了城門,已是傍晚黃昏時分,進城門還能看到些來往的行人。謝長淵幾人因是抓人辦差,所以聲勢有些大,進了城就有些人上前來看。杜旭拖在最後面走着被人認了出來,不少人開始指指點點,一說這人是杜家的人,平日就看見往青樓跑,可見不是個好的。又一不認識的人說他面□□邪,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杜旭在最後面拖得沒了力氣,臉色煞白。幸而陸凝和那幾個孩子坐在車裏,否則還不知要被怎麽說。
車馬繞了東大街将陸凝送了栖柳巷,下車的時候,陸凝身上還披着謝長淵的披風。她将披風拿下來交還回去,一時有些感慨,謝長淵和她并無關系,卻屢次救她于水火,但她勢單力薄連銀子都缺,簡直無以報答。
“王爺,雖然這麽說有些自不量力,但陸凝不是有恩不報之人,往後若是有用得上陸凝的地方,但凡您說,我若做得到,絕不推辭”
謝長淵還未說話,隋之笑着說:“你一個小姑娘能幫上什麽忙,還是先顧好自己吧,上門赴宴還能被人算計了”
謝長淵看了隋之一眼,他聳了聳肩,沒再說了,然後道:“往後的事,往後再說,我們還有事,先回去了”
片刻的思索過後,陸凝道“那車夫,王爺能否交與我?”他半死不活的,但陸凝有些話要問他,謝長淵道“你要帶回陸府?”
陸凝道:“我,我想問一問他,到底是誰指使他的”
謝長淵道:“陸小姐,論審犯人,沒有什麽地方比大理寺的監獄更合适。這人我帶走了,若有結果,我自會告知你”
說完,策馬轉身,不帶一絲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