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作為十四王爺的妻妹,太後的妹媳,舒舒覺羅氏·諾萱,她身處的圈子,自然是十四王爺一黨的圈子。
她雖未親眼見過雍正,但時常聽到一些傳聞,說這位新任帝王如何如何的冷血麻木、殘暴不仁,以及得位不正。
久而久之,對雍正實在沒什麽好感。
這會兒在慈寧宮觐見太後,聽太後話裏話外,是想要把她獻給皇上當妃嫔,而且自家姐姐居然沒有表露出反對的意思,諾萱頓時如五雷轟頂一般,頭腦差點宕機了。
幸好她反應快,眼珠轉了幾轉,一時急中生智,計上心頭。
“啓禀太後,十四爺是舒舒覺羅氏家族的依靠,若有機會能幫助十四爺,臣女自當義不容辭,只是……臣女鬥膽說一句,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還需從長計議。”
不宜操之過急這個,其實在場諸人心裏都有數。
皇上現在正着力打擊八王一黨,十四王爺和八王是統一戰線的,也受到了排擠和打擊。
若是将十四王爺側福晉的妹妹直接獻上去,那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上又不是傻子,當然能看出來這一招是美人計。
如此一來,必然不喜明萱。
那她們的計劃也就落空了。
所以按着太後的想法,這件事得讓皇上主動,最好的辦法,是讓皇上先對諾萱感興趣,她們再打蛇上棍,順勢而為。
話不是說的好嗎?最好的獵人都是以獵物的姿态出現的。
諾萱前面那句話是廢話,說了等于沒說,但後面那句話,倒有幾分意思。
太後看她似乎心裏有主意,挑了挑眉,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怎麽個從長計議法兒?”
諾萱分析道:“依臣女看,貿然出手反有可能招惹皇上不喜,使得形勢惡化,不若先投石問路,派出一塊試金石,看看皇上的反應,再做計較。”
她說的頭頭是道,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甩鍋。
而且,甩鍋的人選,她都已經想好了。
太後以及太後身旁的嚴嬷嬷是老江湖了,諾萱心裏這點小九九,她們自然看的出來。
她們定下這個計策時,就想過,興許諾萱本人不願意。
但縱然她不願,又能怎樣呢?
沒了十四王爺,舒舒覺羅氏家族都保不住,更別說她一個家族裏的庶女了。
說白了,諾萱願不願意,根本沒在太後等人考慮範圍之內。
選擇諾萱,一是因為她的身份是和老十四綁定的;二是因為她的相貌和才華,的确有幾分讓男人動心的資本。
所以在諾萱提出什麽狗屁“試金石”理論時,太後的反應就不太好了。
要再能找着一個比她還合适的,那還能用的着她?
太後冷嗤了一聲,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
諾萱見狀,忙陪笑道:“宮裏有這麽一個人,太後應該聽說過,叫瓜爾佳氏·祜怡,是原三品協領瓜爾佳氏·祜滿的孫女。”
她說到這個名字,太後覺得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了。
諾萱解釋道:“我們家因和他們家是緊鄰,所以臣女常去他們家串門……”
頓了頓,又道:“您可能不知道,瓜爾佳氏·祜怡待字閨中的時候,就對十四王爺暗生情愫,當時……”
正要說下去,諾萱身旁的舒舒覺羅氏·諾敏暗中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別再提了。
這一小動作,自然被上首坐着的太後發覺了。
看來這裏頭有事啊。
太後沉聲道:“你先出去逛逛,哀家和萱兒還有話要說。”
太後發話,諾敏也無法,只好給諾萱使了個眼色,率先離開了。
待諾敏一走,諾萱換上笑臉,走到近前,道:“太後,姐姐不讓我說,是因為怕面上過不去。”
“當初,十四爺本來準備娶的側福晉是瓜爾佳氏·祜怡,只是後來不巧,瓜爾佳氏進宮選上了先帝秀女,我姐姐才過了王府的門。”
“說起來,瓜爾佳氏·祜怡對十四王爺可是一往情深,聽說她剛被選入宮,就因傷心過度,得了一場大病,差點連命都沒了。”
“臣女想,這樣深情的女子,為了十四王爺的榮辱安危,必然是什麽都肯做的。”
她說的話是真的,仔細查也能查得出來,但只是避重就輕的隐去了一部分事情,又刻意強調了瓜爾佳氏對十四王爺的傾慕。
諾萱打的算盤很好。
先用拖字訣,将瓜爾佳氏推出去,幫她蹚一波雷。
瓜爾佳氏是先帝妃嫔,屬于太後管理,再加上她本身對十四王爺有感情。
對于太後來說,很好拿捏。
假使瓜爾佳氏勾引皇上成功了,自然是件好事。
到時候,太後捏了一顆得用又好拿捏的棋子,沒理由輕易舍棄。
她的作用在太後這裏就弱化了,到時候,再敲敲邊鼓,興許自己能全身而退。
假使瓜爾佳氏勾引皇上不成功,那倒黴的也是瓜爾佳氏,和她沾不上什麽邊。
而且,失敗有失敗的經驗。
之後,再輪到她對皇上實施“美人計”,也能改善方案,提高自己的成功幾率。
這個讓別人先以身試險的“好”主意,對于諾萱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而且,完全是零成本作案。
也虧得她這麽短的時間能想出來。
諾萱的心思,瞞不過太後,不過太後細細一琢磨,覺得這個主意還不賴。
先找個不那麽重要的女子試水,成功了,讓她給諾萱當過橋踏板;失敗了也無所謂,那是她自己不中用。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瓜爾佳氏是先帝妃嫔,讓她去勾引皇上,有損于皇家顏面,萬一事情不成,還惹怒了皇上…
旁邊的嚴嬷嬷一錘定音道:“萬一惹怒了皇上,那就是瓜爾佳氏自身不檢點,賜她一死而已。皇上即便知道了也無所謂,他也要顧惜大局,總不至于大喇喇的對外宣稱,先帝妃嫔對他的勾引之舉,是自己的親額娘指使的……”
要她說,這個主意對太後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之前考慮諾萱姑娘,是因為諾萱姑娘是十四王爺側福晉的妹妹,但這會兒一提醒,實際上瓜爾佳氏也是個合适的人選。
甚至比諾萱姑娘更合适。
尤其是一旦成功,皇上和先帝妃嫔攪在一起,那就可樁大醜聞,太後有這個把柄攥在手裏,作為同皇上的交換條件,不怕十四王爺從景陵回不來。
縱然失敗了,瓜爾佳氏自盡,這件事還可以作為一張後手牌,給皇上下蛆,就說皇上□□庶母,先帝妃嫔為保清白,無奈自盡。
當然,這張後手牌,不到撕破臉、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的,皇家顏面還是要保一保。
但不管怎麽算,這個局,都是太後得利。
慈寧宮這邊,将蘇沐瑤盤算的明明白白。
而養心殿那邊,也不遑多讓。
雍正今天的心情本來很好,前幾日,他雖将解決太後“舊疾複發”的問題移給了愨惠皇太貴妃,但心裏還是有些沒底,畢竟這個問題棘手到近乎無解。
沒想到這才幾天功夫,愨惠皇太貴妃就給了他一個滿意的交待,禍水東引,這一招确實不錯。
太後再在乎老十四,再希望老十四回京,也不可能不顧及老十四的親兒子弘明。
以後老十四縱在景陵,想鬧出點事情來,也得顧惜他在京中的家眷。
一時間,雍正不但解決了朝野之中的議論,還利用此事,将十四王允禵的家眷調遣回京,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裏,往後老十四縱然想在景陵鬧出點動靜,也得顧忌兒子弘明。
老虎沒了爪牙,那還是老虎嗎?
雍正的心情好了,自然也不會忘了給他促成此事的愨惠皇太貴妃佟佳氏。
當年先帝惱怒佟國維公然推舉八王允禩為太子,後來佟國維去世的時候,連個谥號都不肯給。
想到這裏,雍正順手下了一道旨:追贈佟國維為太傅,谥號端純。①
算是給愨惠皇太貴妃的獎勵了。
但這份好心情,卻并沒有維持太久。
雍正以為,自己于百忙之中,抽出功夫給瓜爾佳氏回信,瓜爾佳氏應該感恩戴德才對。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收到的回信,竟然是這樣。
雍正深吸了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甚至差點以為自己是做夢。
他打一出生就是阿哥,天潢貴胄,什麽時候被人這樣劈頭蓋臉的數落過?
就算當年因為“辦事不利”,被先帝罵過幾句,但那也只是對事不對人。
而且,那根本就不是同一屬性的事。
雍正深吸了一口氣,将字條遞給身旁的蘇培盛,閉上雙眼,命令道:“你,給朕念念。”
蘇培盛看到字條,也傻眼了。
“陛下,奴才,這……”
他的舌頭都打結了。
他今兒要是念了,明兒皇上想起這事,會不會把他拉出去砍頭?
“念。”一個威嚴的字眼從緊抿的薄唇中吐出來。
蘇培盛無法,只好硬着頭皮,結結巴巴道:“答謝種種……閣下既有心……行事……行事為何如此莽、莽撞?……不肯直言交待耳!……”
越念,他的頭皮越是發麻。
天吶,這瓜爾佳氏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皇上行事莽撞,真是不要命了啊!
雍正揉了揉眉心,頗為煩躁的催促道:“繼續。”
既然煩了,就不要再讓他念了嘛。
陛下這又是何必呢?
蘇培盛提着心吊着膽,道:“且去信久久不回……令某匪思……閣下莫非……莫非有……手疾乎?……”
看到“手疾”二字,他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
聲音變得越來越小。
“至于贈禮……某無功不受祿……絕不敢輕收……煩請交待名姓……也好差人原路送還……拜謝。”
這字字句句,看似禮貌,實則全都是在陰陽人的話,虧瓜爾佳氏想得出來。
終于念完了。
蘇培盛只覺得自己這一趟,跟在地獄裏走了幾個來回一樣,後背全是冷汗,這張輕飄飄的紙,在他手裏跟個燙手山芋似的,恨不得一把丢開。
他不得不忖度聖意,心懷忐忑道:“陛下,這瓜爾佳氏如此無禮,要不要……”
他本來想說,随便給瓜爾佳氏安插個什麽罪名,處置了就是。
皇上何必自己給自己找不愉快呢。
不過,這話終究沒說出口,因為他覺得吧,瓜爾佳氏雖然罵了皇上,但前提是,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是皇上。
這事放在誰身上,誰都會不高興。
罵一頓都是輕的。
送禮就是該好好送,讓海東青叼着盒子上的綢帶,飛進乾西四所,将茶葉放到那裏,連個相關說明都沒有,擱誰誰不懵逼。
要貪心點,看那是極稀有的雪前龍井,就直接占為己有了,哪裏會給你掰扯來掰扯去。
還幾次三番的找“失主”,試圖還回去。
一開始不在東西裏附一個說明,沒頭沒腦的把茶葉送去,過了幾天,再居高臨下的通知人家,這東西是送你的。
誰稀罕啊。
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先帝妃嫔,又不是路邊的乞丐,你随手扔下幾個銅板,還得說聲“謝謝大爺”。
當然,你要直接說出你的身份,就不會有這麽一遭了。
說白了,還是皇上自找的。
蘇培盛心裏這麽想着,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
但即便他沒有露出絲毫馬腳,雍正也能猜出來他的心思。
因為,他确實是自找的,他自己也知道。
他不給瓜爾佳氏說他是皇上,是希望她猜出他是“怡親王”,甚至還很期待,她猜出他是“怡親王”之後的驚喜反應。
但不知怎的,瓜爾佳氏完全沒往“怡親王”那邊去想,這可不就弄巧成拙了嗎?
所以這會兒,雍正不但覺得惱火,還覺得憋屈,莫名的,還有一絲絲委屈。
簡稱:惱羞成怒。
懲處瓜爾佳氏很容易,但一針對性的懲處,他作為皇上,好像就只有這點本事了。
他得,慢慢的折磨她。
良久,雍正輕輕一嗤,道:“手疾?呵……”
似乎想到了什麽好主意,雍正唇邊挂上了一抹惡劣的笑容,道:“傳朕旨意,太後身體有恙,讓後宮所有妃嫔每人手抄佛經百遍,為太後祈福。”
他倒想看看,等抄完佛經之後,是誰有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