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夏雲肖神情一肅, 聲音警惕：“誰在那裏，出來！”

時空仿佛靜止，草叢那邊半晌沒有動靜, 唯有冷風吹動枯草雜枝的嗚聲，要不是親眼所見，還以為剛剛的人影是兩人的錯覺。

人影與夏雲肖形成了奇怪的對峙之勢。

等了足足一分鐘，夏雲肖眉心一蹙，把籃子交到夏衣衣手上, 在她耳邊悄聲道：“衣衣，你先把吃的送去何爺爺那裏。”

夏衣衣抱着籃子，一臉擔憂, 同樣聲音小小的：“可是，哥哥……”

夏雲肖輕輕推了推她的後背，态度堅決的示意她離開，以免這邊有什麽危險會波及到她。

現如今出現在牛棚附近的人，肯定有什麽特殊目的，萬一把他們過來的事捅出去, 以目前的大環境來說, 對他們家很不利, 他們必然陷入被動。

再嚴重一點, 他們之前所創造出的優勢也将蕩然無存, 甚至比以前還不如。

因此，他必須把所有不利因素掐滅！

等夏衣衣走出足夠遠的距離, 那邊一直沒動的草叢忽地一晃，緊接着, 那道一直蟄伏的黑影突然向外蹿出了兩米，就要朝着小路跑走。

“哪裏跑！”夏雲肖大喝一聲, 拔起雙腿飛快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長，又長年從事體力勞動，體力極佳，爆發力又強，因此才追出了七八步，就把對方一把撲倒，反剪住一只胳膊，按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對方被大力一掼，下意識輕喊出了一聲：“疼！”

聽到聲音，夏雲肖一愣。

是個女人？

他眉心緊蹙：“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說着，就要掀開對方将臉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圍巾。

他不可能因為對方是個女人，就放過她，以及她所代表的不确定與危險。

一把扯下圍巾，就着隐約的夜色，夏雲肖将對方的臉看個正着。

“你是……程知青！？”

來人正是與夏雲肖有過幾面之緣的程靜，在別的知青尤其是胡開明故意羞辱他時，幫他解過圍的那個女知青。

因為那件事，夏雲肖對她的印象還算不錯。

後來，夏雲肖往返市機械廠上下班時，也跟她偶遇過幾次，算是點頭之交。

在他的印象中，程靜人如其名，是個文靜內向的姑娘，特別愛看書，縣裏和市裏的新華書店的書都快被她翻遍了，比起其他得過且過、或是失去理想認了命，或是在村子裏精挑細選起能幫到自己的結婚對象的知青們，她簡直是一股清流。

因為她眼中對知識的渴望從來沒有熄滅。

這也正是夏雲肖欣賞的點。

只是，程知青怎麽會在大年初二來牛棚這邊？

難道……

夏雲肖若有所思地掃了眼牛棚所在的方向，恰好見到另一道人影在窗邊閃過。

原來如此。

程靜感覺自己的胳膊好像快要斷掉*七*七*整*理了，半張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凍到發僵，趕緊出聲解釋：“我不是什麽壞人，只不過是剛好路過這裏，你能不能先放開我？”夏雲肖的手勁兒太大了，弄得她疼死了。

真不知道他是吃什麽長大的。

聞言，夏雲肖松開了手，在程靜起身後，順手把之前扯掉的圍巾遞還給她。

程靜接過圍巾，将其抱在懷中，沉默半晌。

其實，剛剛碰見有人來牛棚，她也吓了一大跳，生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并告發出去，那她就完蛋了。

不僅知青的身份不保，還會被革委會的人抓住批、鬥、游、街，最後下放到不知道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

以她的長相，一旦淪落到下放那一步，那麽她只能任人欺淩，連清白都保不住，這輩子就徹底毀了！

程靜眼帶懇求：“你是夏雲肖吧，我知道你。我剛剛真的只是路過，你能不能別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咱倆就當互相沒看見好不好？”

聽那個人說，最近多虧了有夏家人三不五時的暗中幫忙，他們幾個下放人員的日子才沒那麽艱難。

大年三十的時候，夏家還給他們送了年夜飯和餃子，讓他們過了一回難得的好年。

夏雲肖和他妹妹現在過來，肯定也是來送東西的，她和他們目的相同，何必相互為難呢。

希望夏雲肖不要刨根問底的深究，畢竟她的身份可禁不起細查。

程靜的眼睛是标準的鳳眼，內雙的弧度很美，此刻睫毛彎垂，眼尾微微泛着紅，襯着剛剛被弄散的及肩長發，以及臉側的幾縷碎發，與她平時冷靜自持的模樣大相徑庭，倒難得有些我見猶憐。

夏雲肖向後退了一步，與她保持安全距離。

“行，就按你說的辦。”他點頭同意，“天黑了，你趕緊回知青宿舍，暫時不要再來這邊了。”

不管她跟裏面的人是什麽關系，如果被他家之外的人看到，後果顯然不是現在的她能承受的。

聽到這裏，程靜立馬舒了口氣。

接着她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夏雲肖，想從他臉上的表情分辨出他到底信沒信她找的借口，如果信了的話又信了多少。

可惜，夏雲肖狹長的眉眼微覆，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用眼神催促她離開。

程靜壓根辨不出他的想法，猶豫幾秒，最後只得咬了咬下唇，用圍巾把自己腦袋重新包起來，然後小跑着返回知青點。

程靜離開後，夏雲肖準備進牛棚時，腳步忽而一頓，下一刻，彎腰從草叢中撿起一條淺青色發帶。

想起程靜略顯散亂的頭發，夏雲肖這才意識到這條發帶的歸屬。

估計是他扯對方圍巾時不小心弄掉的。

夏雲肖直接把發帶揣進衣兜，這東西算是證據，千萬不能被別人發現，哪天有空再還給它的主人好了。

他又圍着周圍轉了一圈，确定再沒有什麽東西落下後，這才擡腳朝着牛棚走過去。

進了牛棚，夏雲肖從某個人略顯閃爍的眼神，還有他與程靜兩三分相似的眉眼中，瞬間察覺到了真相。

“原來程知青想要隐瞞的事就是這個啊。”

他不知道當初程靜是怎麽通過審核來到林崗村當知青的，也不想知道具體的操作，當然他也最好不要知道，這樣對他對她都好。

他現在只需要知道，程知青對他們一家沒有任何威脅就行。

何立書把夏衣衣帶來的菜留了一小半，又把剩下的部分分別撥給另外三個下放人員，然後把空盤子用水洗好，重新放回籃子裏。

他笑呵呵地摸摸夏衣衣的腦袋：“謝謝小衣衣專門給我們帶飯，外面風那麽大，你冷不冷？”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偶爾吃些空間裏含有靈氣的蔬菜水果，還有林芳和夏明海制作的五髒培元丹，何立書基本恢複得差不多了，甚至連往年折磨他的老毛病也基本治好了，可謂精神煥發。

而這一切，多虧了夏衣衣一家。

何立書自是感激不盡。

夏衣衣搖了搖頭：“何爺爺不用謝，還有，衣衣穿了厚棉襖，不冷的。”

一旁的夏雲肖牽起夏衣衣的手，跟何立書打了聲招呼：“何教授，菜都是剛出鍋的，趁着熱乎，你們趕緊吃吧，明天我們要去趟市裏，就不過來送飯了。”

何立書：“真是麻煩你們一家子了，這麽冷還要給我們送吃的，以後能不來就別來了，人多眼雜，容易牽連你們。”

另外三個下放人員在道過謝後，也酸着鼻子讓夏家自己注意安全。他們已經被人從高處碾入塵埃，見慣了落井下石者與人性的黑暗面，不想連累到唯一對他們施以援手之人。

夏雲肖沒有多說什麽，其實他也不想與這些下放人員接觸過密，以免受影響，奈何夏衣衣受了何家人大恩，是必須要管的，另外三人不過是順帶。

對夏家人來說不過是順帶，但對那三人來說，卻是艱苦生涯中難得的一縷溫暖與善意，怎能不讓人銘記于心？

夏家人沒想要人報答，他們只是做了他們想做的而已。

況且，他們知道錯的不是這些下放人員，錯的只是這個被有心之人裹挾的時代。未來，這些人定然會回到他們的來處，重新改寫一切。

也許，這些人會成為夏家的一大助力。

不過，現在想這些還為時過早。

夏雲肖移開視線，看向正在跟何教授家外孫開心聊天的夏衣衣，漫不經心的表情兀然一頓，警報瞬間拉響。

兩人幹嘛湊得那麽近！

臭小子，不知道要跟小女孩保持安全距離嗎？

夏雲肖肅着臉：“衣衣，該回家吃飯了。”

“知道了，哥哥。”夏衣衣應了夏雲肖一聲，然後回頭對柏硯揮揮手，“小哥哥再見，謝謝你送我的小兔子，我會好好珍惜的。”

夏衣衣左手提着個竹編的兔子燈籠，篾條被打磨得很光滑，沒有半點毛刺，手柄的位置也貼心的套了層淺色毛線套，以防凍手。

就算是有些挑剔的夏雲肖，也不得不承認，柏硯的手藝确實不錯，還頗有些巧思。

那頭的夏衣衣更是愛不釋手，小手不停地摸着小兔子彎垂的耳朵，大大的笑容半天沒收回去。

這一來一回耽擱了足足20分鐘，幸虧飯菜放在鍋裏溫着，要不然這個天氣，飯菜早都冷了。

吃完晚飯，林芳、夏明海和夏衣衣開始修煉，夏琴則琢磨着明天的行程，夏雲肖則點着煤油燈，用鋼筆畫設計圖。

這兩個多月新來的陳大維副廠長已經徹底理順了機械廠的人事及生産，然後是出差考察，上周回來後特意跟他透露出機械廠要轉型的事，由生産普通零部件改成制造華國自己的汽車。

對于夏雲肖來說，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讓他能夠迅速擠進領導班子，拿到話語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