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今天過得格外漫長,因為每一節課都是試卷講評,講完後訂正,底下學生一片萎靡。

孟乙航把圓珠筆按得啪啪作響,頭發都快撓禿了:“這什麽破題啊,靠。”

正值數學課,徐晴坐在講臺上挨個批訂正,時不時還要罵幾句。他很慫地瞅了兩眼,厚着臉皮轉過身:“九星,幫我看看這題呗。”

沈九星筆尖一頓,有些僵硬地擡起頭。

還沒想好怎麽拒絕,顧妄單手伸過來,把孟乙航的臉往回推:“別搗亂,我同桌忙着呢。”

“沒搗亂啊,我是真寫不出來,等下晴爺要殺我。”

“哪題?”顧妄剛睡醒一覺,氣定神閑,“拿來我幫你看。”

“妄哥,你摸着你二十分的試卷再說話。”孟乙航說。

他又轉向沈九星:“你不用給我講,只要把卷子借我品鑒一下就行,嘿嘿。”

正合沈九星的意,他把試卷遞過去。

孟乙航如獲至寶,轉身回去咔咔一頓抄。抄到一半,徐晴接了個電話出門了,教室裏瞬間如同初春降臨,萬物複蘇,聊天的聲音響起來。

孟乙航也不裝了,直接扔下筆,沖到講臺上霸占了徐晴的位置。

“安靜安靜!今天咱們有要事在身,大家不要忘記了!”

“忘不了!”

“保證完成任務!”

顧妄單腳踩着桌杠,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也漫不經心地跟着喊了幾聲,喊完偏頭問沈九星:“什麽任務?”

沈九星:“你問我我問誰。”

不過很快他們就聽明白了,這件事整個高二二班蓄謀已久——體委李江洋的表白大計。

臨近放學,蠢蠢欲動的同學們聚集在講臺周圍,把男主角李江洋圍在中間。

“事關江洋同志的終生幸福,我們務必要嚴肅認真對待。”于誠捏着根粉筆頭,用力敲了敲黑板。

白色粉筆字寫着兩個名字,左邊是‘李江洋’,右邊是樓下三班的女生‘席若’,中間用粉色粉筆畫了一顆歪歪扭扭的愛心。

“人家女孩子比較腼腆,但也很容易被打動,我們一定要拿出誠意,動之以情。”

大家鼓掌:“是是是,說得好。”

“江洋已經跟人約好了,席若五點半會抵達一樓大堂,注意,這不是演習!”

“鮮花組已就位,目标:買來席若最喜歡的郁金香!”

“蠟燭組已就位,目标:擺出蠟燭大愛心!”

“氛圍組已就位,目标:用力鼓掌!”

顧妄混在人群裏,相當配合地排練了三遍,最後送上祝福:“哥們,加油,我相當看好你。”

李江洋已經熱淚盈眶。

他臉色黑紅黑紅的,用力抱拳:“承各位吉言!”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外走,經過後門,顧妄停下腳步。

“走,一起來參與班級集體活動啊。”

沈九星坐着沒動:“不去,我寫作文。”

“出去放松一下,說不定還能找點靈感。”

“不熟。”

“玩玩就熟了。”顧妄直接拉住李江洋,“快說,你是不是非常希望沈九星同學一起去?”

李江洋:“啊……啊?”

顧妄:“你看,人男主角都開口了,不去不合适。到時候萬一表白失敗,你得負責任啊。”

沈九星:“……”

顧妄特別執着地想讓他出門,最後沈九星還是被拉着一起進了大堂,站在人群最外圍。

一樓大堂設計很精致,地面鋪着光滑的大理石磚,暖黃色頂光,角落裏還有一架可供學生使用的鋼琴,散發淡淡的香水味。

于誠還保有身為班長的責任心,說:“其實我很好奇——咱們這麽勇的嗎,大堂裏表白,真不怕被老師抓啊。”

孟乙航神神秘秘道:“放心,我已經算過一卦,不會有事。”

“你還懂這個?失敬失敬。”

“倒也不是。”孟乙航擺手,“其實是因為今天期中考出成績,我聽江志峰說下午全校老師要開會分析,顧不上我們。”

“……”

“盈姐,快來試試鋼琴怎麽樣!”

趙可盈是他們班鋼琴十級選手,留着利落的短發,打扮偏中性,性格也大大咧咧。她簡單按了幾個鍵試音,轉頭沖李江洋說:“完全OK。想用哪首做bgm,《致愛麗絲》還是《愛之夢》?”

李江洋到了現場,變得又緊張又腼腆:“真的嗎,會不會太暧昧了。”

“廢話,表白不暧昧,難道你放山歌啊?”趙可盈揮手,“算了我都彈一遍,你自己挑挑。”

“盈姐,你真是我親哥。”李江洋感動地說。

音樂響起,輕快明朗。衆人沉醉其中,包括李江洋,感覺表白成功的幾率都大幅提升了。

直到一聲尖銳的警報響起——

“卧槽,怎麽回事?”

顧妄也站在靠外的位置,他後退幾步,擡頭指了指上方:“我猜是這個。”

天花板上,半球形的煙霧報警器紅光大作。

大家互相看看,視線彙聚,落在點蠟燭的哥們身上,那哥們手裏舉着個打火機,一臉懵逼。

“……跑!”

李江洋一把推開大禮堂厚重的玻璃門,帶頭往外沖,幾個男生跟着他開路,剩下的殿後,把跑得慢的女生們簇擁在中間。

身後隐約傳來保安的聲音:“誰?誰在那兒?哪個班的?!”

“快跑,不要回頭。”

沈九星被夾在中間,中途覺得這種行為實在太愚蠢,想停下來走,顧妄卻不讓他掉隊,強行拉着他一起跑。

“被逮住又要寫檢讨!”顧妄說。

“……”

他們橫跨了半個校園,從高二教學樓一路沖到操場入口,最後停在一棵大槐樹底下。陽光穿過樹影,藍白色校服被風吹得貼在前胸,停下腳步後還在擺動。

所有人原地大口喘氣,有人撐着膝蓋,有人靠着樹幹拍胸口,又刺激又好笑。

“兄弟,看不出來,你跑得很快啊。”顧妄沖沈九星豎大拇指。

沈九星:“……那他媽是因為你一直拽着我。”

李江洋欲哭無淚地說:“完了,這下鋼琴和蠟燭都沒了。”

一句話拉回關注點。

“沒事,咱們還有花!”孟乙航攥着手機直起身,“已經和買花的兄弟說過了,蔣懿知道我們轉陣操場,他說馬上就到。”

過了幾分鐘,蔣懿上氣不接下氣地來了:“那個,席若喜歡的郁、郁金香不在花期,所以店裏沒有……”

“那你買了什麽?”

蔣懿原地站定,從背後抽出一捧白色的小花。

孟乙航定睛一看——一簇小雛菊。

“……”

顧妄說:“朋友,你這是準備表白還是奔喪啊?”

“啊?”蔣懿來回看看,“不好看嗎?我還覺得挺青春活力呢……”

李江洋跌坐在石階上,耷拉着肩膀,像一頭頹喪的黑熊。精心熨燙過的校服都跑亂了,他現在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怎麽辦,席若很快就要來了……”

于誠安慰他:“沒事啊,你別急。盈姐是校樂團的,有樂器室的鑰匙,她已經過去看了,說不定能借到別的樂器,咱們還有希望。”

話音剛落,一個白色的身影由遠及近,速度趕得上百米賽跑。

臨撞上人,趙可盈堪堪剎住腳:“單簧管和手風琴都被借走了,剩下的我都不會,你們看看有沒有會的?”

“還有哪些?”

趙可盈:“鼓,吉他,長笛,唢吶,琵琶。”

一陣沉默,面面相觑。

半晌,孟乙航弱弱地舉手:“那個,其實,我會吹唢吶。”

于誠:“這麽多樂器,你特麽的學個唢吶?”

“我媽非要我學的,說我這體型吹起來得勁。”孟乙航撓了撓頭,下意識轉向平常負責拿主意的顧妄,“怎麽說妄哥,我要不要借來吹一下?”

那邊李江洋還在喃喃自語:“我真的很喜歡她,我會好好對她的,可是表白搞砸了,我沒有機會了……”

氣氛焦灼,顧妄思索半秒,點頭拍板。

“借!有總比沒有好。”

站在一邊聽完全程的沈九星:“……”

直男出馬,唢吶加菊花。

照這個風格發展下去,人家姑娘真的會被當場送走吧?

沈九星看一眼已經陷入抑郁的李江洋,轉頭叫住孟乙航,打斷他往外沖的步伐:“別拿唢吶了,拿吉他吧。”

孟乙航愣住,沈九星從來沒有主動跟他說話,他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其他人也很意外,沒想到悶葫蘆會開口。平時習慣了忽視他,乍一聽都覺得他聲音有些陌生。

孟乙航遲疑地說:“可我……我不會彈吉他啊。”

“拿來就行。”沈九星說,“我會。”

孟乙航和身邊的人面面相觑,最後看向顧妄,後者朝他點了點頭。

吉他是黑色雲杉木材質,尺碼很大,顧妄都懷疑沈九星能不能拿得下。但沈九星娴熟地抱住,随意找了塊石階坐下。

他停頓着,沒有馬上動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妄覺得他情緒好像有點低落。

“怎麽不彈?”于誠忍不住催問。

“彈。”沈九星說完,指尖撥了撥吉他弦,接着去調整琴頭處的某一顆弦鈕。

“這是在幹什麽?”

“調音。”

沈九星調得很專注,側耳聆聽,微風拂過發梢,和外套衣衫一同晃動。他盤着腿,其中一條腿自然垂落下來,筆直而修長。

顧妄盯着他的腿,又向上到他握着吉他的手指,最後是側臉。

陽光灑落,老槐樹的樹葉半明半暗,枝桠沙沙作響,一小片綠葉飄離枝頭,停在肩頭,美得像一副油畫。

顧妄心跳隐隐加快,心裏忽然冒出兩個字:幹淨。

獨屬于青春時期、穿着校服的少年,那股柔和又認真的幹淨。

半晌後沈九星擡起頭說:“可以了。”

顧妄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麽,眼神一晃,匆忙收回視線。

男的彈吉他,他竟然會看走神?

想什麽呢!

顧妄摸了下鼻尖,欲蓋彌彰地背過身去,恰好看到遠處一個紮着單馬尾、溫溫柔柔的女生正向這裏走來。

“那人是不是席若?”

“哎,還真是!”孟乙航眯起眼确認了,“快快快,就位!”

蔣懿手忙腳亂,從懷裏掏出一個愛心型蠟燭點上,“這個最好看,我從大堂裏搶救出來的,還能用。”

柯小妍也重新捧出小雛菊:“紮了根粉色的絲帶。”

李江洋深深吸氣,左手捧着蠟燭、右手舉着小雛菊,僵硬得像一樽自由女神像。其他人退散開,圍成一個大半圓形,把他圍在中間,孟乙航退開前給他整了整領口,低聲說:“別緊張兄弟,我們看好你!”

沈九星閉了閉眼又睜開,偏過頭,彈響第一個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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