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善解人意

第04章 善解人意

謝西池領着她進了街邊咖啡店,在點單的空隙,側過頭打量在座椅上等待的姑娘。

這次看就帶了點心思。

不起眼的寬大米色衛衣,灰色褲子,七八分素顏,頭發自然卷,剛放下兜帽有些亂翹,顯得毛茸茸的,

就算座位上只有她一個人,坐姿端正得就像要舉手回答老師問題。

在這個浮躁的年代,已經很少有女孩子會坐得這麽拘謹,大約是剛進社會,涉世未深。

就簡簡單單一姑娘。

挺好。

柳桃枝并不知道腦門上多了個沒心眼的标簽,此刻的她在嘗試理清今晚的魔幻經歷,但在聽到對方用自己偶像的聲線說,“給你點了杯拿鐵,要再加糖嗎?”

立刻被蘇得找不到北,微信上那點不愉快瞬間煙消雲散。

此生不愛咖啡又怎麽樣,就沖這句話,不加糖的意式濃縮她都能美美灌下去。

“不用,謝謝。”

柳桃枝雙手接過,看着杯子裏的小兔子拉花,耳朵不争氣地紅了溫。她對謝西池的聲音沒啥免疫力,大概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更何況眼前這位謝假池的顏值也是走火入魔的級別,還帶着幸運BUFF向她伸出熱心的援手,與光同塵,整個人都渡了層金邊。

男人一身正裝,穿得像是剛參加完華爾街商業會談,讓柳桃枝有了種參加結婚面試的既視感。

她挺直了背脊,不由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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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聘人謝西池正從容地支着下巴,重新翻看她的簡歷。

“才二十二歲不僅是編劇,還是個小說家呢。”

柳桃枝被說得老臉一紅,“……都說了,只是個破寫文的。平時就在網上瞎寫,編劇什麽的還沒轉正,只是大學時期就在公司實習。”

這年頭小說家已經不值錢了。

想寫東西的念頭是在小學萌芽,然後在同一時期被扼殺在搖籃裏。

也就前兩年因疫情被關在家,熱愛穢土轉生了下,拼着一腔熱血獲得的最高榮譽也只是站內墊底。

不得不有自知之明,柳桃枝對外也就敢自稱,一破寫文的。

謝西池随便問了下:“你寫過什麽?”

每當有人問起,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筆名馬甲捂死。

柳桃枝支支吾吾地強行拉高檔次,“散文、詩歌、小說都接觸過。”

就算都被退稿那也算有所涉獵。

好聽的聲音緩緩飄來,“那有出實體嗎書?我想去拜讀下。”

實體沒有,屍體馬上就有了。

柳桃枝來回搓了搓膝蓋,嘗試挽尊,“暫時沒有。”

意思是未來可期。

可惜本人也沒什麽自信,也沒意識到窘迫全寫在了臉上,就見謝西池掃了她一眼,“我問這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下。你說,你總是倒黴,能不能舉個具體點的例子?”

話音一落,周圍都靜止了幾秒,如墳場。

柳桃枝回想一下就帶上了痛苦面具,線下還要人親口說悲慘遭遇過于殘忍。

在對方收回這個問題前,柳桃枝一口氣說出了三個。

“路過書架什麽都沒碰到,就會被書砸頭。”

“重要的U盤會自己長出腿跑掉,直到它變得不重要了才會再出現。”

“還有……洗頭被泡沫糊一臉發現沒水了,然後那破門還趕着趟子壞,出不去。”

故事講了一半戛然而止,缺了個結局。

謝西池好奇,“然後?”

柳桃枝一臉生無可戀:“別問,眼睛已經開始痛了。”

“我住進去,這種事就不會發生了?”

“還會發生的話,我自己去重生。總不可能次次投胎都這麽慘吧。”

“那……能不能證明下你說的話是真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停頓了下,舉着杯子欲蓋彌彰,嘴角還挂着可疑的弧度。

柳桃枝傾身觀察他表情,“熱心市民,你是不是在幸災樂禍啊。”

“沒有。”謝西池放下杯子,眼眸裏只剩下平靜,嚴肅得和研究學術論文似的。

好吧,不能帶着惡意随意揣測別人,他就是在核實自己的情況。

“電視新聞你要是能找得到回放的話,上周三新聞六十分,第三個事件講的就是某年輕女子如何從浴室脫困。”

她用着說出來已經很丢臉了,給個面子別去看我黑歷史的語氣。

謝西池意會到了,但還是劃開了手機。

“……”

柳桃枝不想聽他愉悅的觀後感,已經在挑選心愛的窗戶了。

沒想到對方沒有笑,只是很紳士地總結,“你這情況挺嚴重的,怪不得那天在警察局你這麽着急。我在網上查了下,你這個情況确實要結婚來沖喜。”

老實說,柳桃枝都沒敢往結婚那方面想。

現在由對方提出來真是太好了。

她差點熱淚盈眶,沉浸在老天開眼的喜悅中,“熱心市民,你真的很善解人意。你願意幫我沖喜真是太好了,只需陪我渡過一年就好。從八字紫薇盤來看,過了今年的坎就行。”

“善解人意?”謝西池在包裏翻着什麽,動作一頓,忽然重複了下她的用詞。

“嗯?”柳桃枝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謝西池垂眼看着眼前的姑娘,仰着小臉有着一派青春無敵的純真,這詞用得可真新鮮。

“沒什麽,只是覺得這形容不适合我。”他拿出兩份婚前協議改了下,擺在桌上,“契約為期一年,你看下這份協議。”

沒想到連這個都準備了,柳桃枝花了二十幾分鐘仔細翻閱了下,財産分割與時間寫得非常明确,絲毫沒有占她便宜。

她誠心稱贊:“你真的是個熱心的好人,還貼心。”

“熱心的……好人,還貼心?”

“對!”

“嗯。”謝西池淡t定如初,一副習慣被人誇的樣子,指着協議最後頁讓她簽名。

柳桃枝将協議再次看了一遍,簽上大名,“好了。”

謝西池很有耐心地等,并提議道:“不用再看一遍?”

“不用了,我信你。畢竟和我八字相宜的人在這世上可能就你一位。”

“那如果沒什麽問題,明天我們去把證領了?”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好像我們去門口水果店提個西瓜一樣随意。

随意到柳桃枝都受到影響,不假思索地應下。

“那明早十點民政局見?”

“八點行不,我還要去上班。”

“行。”

——

第二天并非什麽良辰吉日,領證的新人不多,他們來得早,過程很順利,絲滑得柳桃枝都有點恍惚。

她小小地掙紮過,在民政局門口。

“熱心市民,你是不是熱心過頭了?這事對你好像沒什麽好處。”

“也沒什麽壞處。”謝西池推門的動作停下,“後悔了?那我撤回這次熱心。”

“別,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會答應。還有我好像都不清楚你的情況。”

她的語氣遲疑又心動,謝西池稍作思考,給自己安上了人設,“我麽,就一追夢失敗的無業游民。追夢失敗麽,就需要回老家結婚,我不想被安排婚姻。”

破寫文的有個改不掉的毛病,藝術誕生于生活,沒事就愛瞎想。

柳桃枝優秀的腦內小劇場已經演完了一部催人淚下的貧窮少年追夢劇,想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兄弟,都過去了。

奈何身高差距,沒夠着。

她收回舉在半空略顯尴尬的爪子,“和我一起住你就能省下房租錢,繼續在這裏追夢了對吧?那我們也算各取所需。”

“……對,”

“領證之後,我們結婚的事不會告訴任何人,是吧。”

“嗯。”

那會熱心市民給她的感覺就是,上蒼派來解救她于苦難中的救世主。

然而事情很快不對勁起來。

出了民政局之後,那位熱心市民對着結婚證拍了張照片,又在鍵盤上敲了長達五分鐘的字。

柳桃枝警惕:“你沒有把照片發給別人看吧。”

“沒有。”謝西池應完,慢悠悠按下發送鍵,将結婚照和證件發送給洛女士。

他看着對方已讀,嘴角淺淺勾着,心情很好。

大清早運動館也沒什麽事,謝西池走至自己的超跑邊,剛想問新鮮出爐的“夫人”要不要送她去上班 ,就聽到後方傳來一聲,“這麽堵的路上開這種車根本就是制造噪音。”

他扭頭一瞥:“朋友,你有點仇富啊。”

柳桃枝擡眸:“要是你的血汗勞動還有加班時間都被庫庫打成法拉利碎片,相信我,你也會仇富的。”

“這輛不是法拉利。”

“我這種貧民肯定不認識這是什麽車,難道你知道?”

聽着她強烈的反問句,謝西池想起他剛立的人設,被迫回老家的人在她認知裏大概是窮鬼那一挂的。

他面色如常地收回車鑰匙,“不知道。”

“對了,我們馬上就要一起住了。”柳桃枝快走幾步,站定在他面前,“我上班挺忙的,你能不能負責打掃這一類的家務呢。”

打掃……和什麽?

家務?

謝西池笑出氣音,尾音輕慢地往上揚,“我看你是古希臘掌管做夢的神,我就負責住宿。”

“……???”

柳桃枝又覺得自己幻聽了,這人幾分鐘前前還彬彬有禮,這個拽得二五八萬的口氣,夢回“那就祝福你今天能活着回來。”

她的救世主好像長出了惡魔角。

“協議也簽了,就算你生出了什麽後悔的想法,離婚冷靜期了解一下。”

謝西池沖她恣意一笑,甩完這句,完全不顧未來同居人已經成為一張震驚的表情包,長腿一邁,徑直離開。

他一邊走,一邊在群裏扣字。

【池:以前沒發現,我原來是個體貼的人。】

池塘裏潛水的魚還沒來得及發問號勸他善良,就又被扔下了一顆雷,炸得外焦裏嫩。

【池:那姑娘誇我善解人意。】

【池:還老喊我熱心市民。】

這下魚塘徹底沉了,懶得掙紮這三個形容詞是否有不為人知的新釋義,只想給那姑娘送上尊重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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