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協議
第77章 協議
柳桃枝抱着謝西池勁瘦的腰肢, 鼻尖蹭在男人的薄毛衣上,終于又聞到熟悉的氣息, 沒有嗆人的煙草味,這才對嘛。
奇怪的是他沒有伸手回抱她。
就她一個人因久別重逢而激動嗎?還是因為她跟別人喝了酒,他在生氣?
算了,想這麽多幹嘛,有抱抱她就很滿足了。
柳桃枝擡頭,不管暈乎乎的腦子在發沉,一雙亮晶晶的杏眸一瞬不瞬看着自己活生生的男朋友。她興沖沖地想告訴他,家裏已經同意她在雁城創業的事,想告訴他新公司已經注冊好了名字叫桃鳥文化, 和他的千鳥像不像一對情侶名。
想告訴他《回不去人間》系列的老板還想繼續找她合作, 流量就是金錢,她是真的悟到了。還有還有, 不光是出品方的老板, 還有些品牌方也有合作意願。
也想問問他,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厲害, 她真的有出息了, 她想聽謝西池的誇獎。
陰陽怪氣點也沒事, 刻薄的玩笑話也沒事, 只要是他說出來的就行。
不過眼下她人生的光輝時刻, 他一定會說人話的吧。
柳桃枝自顧自在他懷裏說了一堆話, 可身前的男人始終沒什麽反應,一直在看酒店門口慶祝《炮灰》圓滿結束的立牌。這次最大的功臣确實是她這個原著作者,她的筆名易燃易爆枝也标在了醒目的地方, 底下全是各位影視大佬龍飛鳳舞的親筆賀詞。
比男女主演的名字還要醒目。
這只是她進軍影視業的第一步,成績已經十分出色漂亮。
過了好半響, 他一直保持一個姿勢沒動。
柳桃枝終于察覺到不對勁,迷茫地問,“你怎麽了?不高興嗎,是因為我跟被人喝酒了嗎?不對,是因為網上那些人。別理他們了,我已經幫你好好罵過他們了。”
謝西池終于舍得垂落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只是依舊一句話沒說,短暫又克制地抱了她一下,為她打開了車門。
後車門。
越來越奇怪了,副駕駛不給她坐了嗎?
柳桃枝沒說什麽,順從地鑽進了車內,看到副駕駛座上擺着一堆紙質資料。有些沒疊好,零零碎碎地散在車裏,有一些都沾上了泥漿。
這些應該是很打官司用的物料吧,怎麽都沒好好保管。
抱着越來越多的疑問,柳桃枝往前傾身,想和謝西池說說話。她從側方打量他,看到他淡漠的模樣,欲言又止。她這才發現他臉色不太好,過于蒼白,失了健康血氣的那種白。眼神黑漆漆的,照不進光眉宇間盡是銳利之氣,活像剛和人打了場架。
她的迷茫中多了份害怕,酒都驚醒了大半,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謝西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以前話有這麽少嗎?
太陽西下,緩緩沉入城市邊際線。唯一的熱源消散,春意仿佛也失去了活力,倒退回冷意刺骨的冬天。
一路上都沒人說話,安安靜靜,柳桃枝看着車窗外的景色逐漸熟悉。車輛駛入藤蔓肆虐的老舊小區,停在家門口。
直到她跟在男人後面,換了拖鞋,肚子喊了一聲餓。
謝西池動作一滞,扭頭看她。
柳桃枝捂着肚子無奈地說,“你應該也知道的,慶功宴那種地方都沒時間吃飯。”
“你去洗澡吧,我去做飯。”謝西池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啞得不像樣,和以前金屬質感的清潤嗓音不同,現在就像是有雜音混在其中。
柳桃枝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謝西池示意她快點去。
半小時後,她從浴室出來,桌上已經擺上了西紅柿雞蛋湯,蒜蓉生菜,還有一碗蜂蜜蘋果醒酒湯。
謝西池以前在家很少做飯,一整年的時光裏感覺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難得不掐架不鬥嘴的一頓溫馨晚餐,應該是家裏冰箱沒有肉菜阻止了他廚藝發揮。柳桃枝沖他笑了下,端起熱噴噴米飯吃了起來。實在餓得慌,一碗飯很快見底,她這才看到對面的人沒動,連碗筷都沒拿。
謝西池看懂了她眼裏的疑惑,“我吃過了。”
“我有誇過你做飯好吃嗎?”
“你的誇獎我已經聽到了。”
他的話這麽說着,眼裏依舊是什麽波瀾沒有,又像是藏着千言萬語。藏得太好,掩飾成她看不懂的樣子。比起一年前的初見,還讓人琢磨不透。
柳桃枝的不安加劇,忍不住開口問,“是在煩官司的事嗎?感覺你心情好差,你還好嗎?”
謝西池避開了這個問題,只是淡聲問她,“吃好了嗎?”
“嗯。”
“以後工作了也要好好吃飯,不然你的胃扛不住。”
“好。”
柳桃枝随口應下,想着他在身邊,這種問題根本不算問題,不吃飯就會被抓去吃飯。
看他起身,她在一旁轉着幫忙收拾,感覺把一年份的乖巧都在今天用了。
謝西池拉了廚房門,讓她出去,“我來吧,你休息下。”
看着玻璃後模糊忙碌的背影,柳桃枝不明白他這份人夫感從何而來,這人以前有這麽體貼?別不是被什麽怪東西奪舍了吧。
還是說是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
總之,她可能需要點時間适應。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也有點不太喜歡,鋒芒盡掩,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那個站在山巅鑄造傳說的恣意少年。
也明白他現在肯定不好受,要把話說開,問問他官司的事嗎?
柳桃枝在客廳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節目裏的紀錄片緩緩講述着,四十分鐘一集的片子播放結束,謝西池都沒從廚房出來,但燈已經關閉。
“謝西池?”她拉開兩側的門往裏瞧,看到他在對着窗口發呆,淺色的瞳孔裏空茫茫一片。
心在這個瞬間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正想說點什麽,謝西池轉過身,眼神驟然一變,用着疏離的語氣喚她,“柳桃枝,已經四月份了,我們之間的契約到期了。”
如水的月色從窗口斜斜地傾灑而下,落在他身上,照出了幾分虛幻不真實。謝西池深深地看着她,說出的話比這月色更寒涼。
他說,“按照約定,該簽離婚協議了。”
柳桃枝腦子裏像是經歷了大爆炸只剩一片混沌,幾分鐘前不是還好好的,他回家了,兩人有說有笑吃了頓飯。
不過是個刷碗的時候,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法院下判決書都要走個流程,她怎麽就直接被判了死刑?
一定是哪裏不對。
她根本沒法去管理現在的表情哪怕是一絲一毫,眼淚比悲傷來得還要快還要急,忍着哽咽的聲音,她問,"你是在開玩笑對吧?是因為我一直沒理你,讓你不高興了?"
謝西池沒說話,只是将離婚協議放在桌上,遞給她一只筆。
柳桃枝拒絕這個能将心髒撕碎的結局,她縮着雙手,往後退了一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要是因為之前我們吵架的事不高興,我可以解釋的。我不是故意不理你,我是不知道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老實說,我現在都沒想好。可是今天看到你,我是真的很高興。你能不能把它收回去?”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說這些,好像自己才是該生氣的那一方,可現在為了讓他留下來,什麽委曲求全的話都能說出來。
都這樣了,謝西池依舊沒接話,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
柳桃枝擡眸,與他四目相對。
看到他眼裏的血絲與堅決,依舊是那幾個冰冷的字眼,“柳桃枝,簽字。”
她着急地解釋:“這段日子我也很難熬,看到和你差不多的背影人就會忍不住想你,我都覺得自己快碎了……”
他打斷了她的話,“你過得很好。”
“什麽?”
“沒有我在,你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好了,簽字。”謝西池将筆塞入柳桃枝的手裏,被一把甩開,他重新将筆擱在了桌上,目光更沉。“我沒在和你商量。”
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好幾眼,她的疑惑、難過、委屈混在眼淚裏不停砸落,聲音近乎崩潰,“你好不容易回來就是和我說這個?你怎麽能這麽殘忍?這一年我們的感情算什麽,難道都是假的?”
“是啊,都是假的。想什麽呢?你都知道了我一開始就在欺騙你。況且這一年我對你t還不夠好嗎,和我談戀愛你不是很高興?清醒點,我們之間的契約到期了。”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幹脆狠厲,眼神都沒往她那停留過一瞬。
心疼得讓她快站不住,柳桃枝感覺就像只擱淺的魚,大口吸着氣也在不停窒息。幾秒後,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質問他,“我那麽喜歡你,甚至從不認識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這些喜歡會讓你的征服感得到滿足嗎?就像你挑戰過的那些極限項目一樣,我只是其中之一?”
聞言,謝西池眼尾輕慢地往上撩起,勾着嘴角嗤笑了聲,“老實說,沒什麽難度,玩膩了。”
在她愣神的間隙,他抓着她顫抖的手,扣上筆,按在協議的簽名處。
柳桃枝看着冰冷的白底黑字,這就是他的答案,如同一把尖刀将轟轟烈烈的喜歡殺死消散。淚水逐漸浸濕了紙張,她狠狠喘了一口氣讓自己平息下來,簽下名字。
将協議遞給他的時候,他依舊沉默着。看着他從頭至尾寡淡的神色,她再一次清晰感受到愛與恨竟然可以同時存在,只是現在她已感受不到任何愛意,緊繃的弦徹底斷了。
柳桃枝突然将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鑽石項鏈扯下,一同砸向了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我不會再喜歡你了,你滾吧,這輩子都別讓我看到你。”
謝西池拿着協議頭也不回地走了,關上大門,隔絕了她逐漸放大的哭聲也隔絕了兩個世界。
他對着微涼的月色,緩緩應道:“那就忘了我,好好往前走。”
這次是他走不下去,他已經不在她的前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