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敘話
第39章 敘話
緊緊相擁的母女倆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不敢相信地抱緊彼此的身體。
但目光卻不受控制地朝着大門的方向看去,期待能夠在夜色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下一秒,一個佝偻的身形影影綽綽從墨色中透出來。
劉婷婷不敢置信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努力瞪大, 想要在墨色中勾勒出爹爹的模樣。
當她看到蒼白的臉龐顯現在夜色中, 格外矚目,讓她無法再欺騙自己。
猛地一下子直起身,快速地朝着門口的方向奔去。
奔跑中, 淚水從眼眶中飛出, 飄散在風中。
“爹——”
除了這一聲, 劉婷婷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滿腔的擔憂和欣喜全部灌注于這一聲喊叫, 劉虎聽的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透過燭火看到妻女的臉色,更是自責。
早知道他應該不去這一趟的, 耽誤妻子喝藥不說,還讓妻子擔憂。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他都不敢想象妻女是如何度過的。
看着奔跑而來的女兒,劉虎下意識地伸開雙手, 想要抱住女兒, 安撫對方。
可劉婷婷卻在距離爹爹一步之遙的時候, 忽然停下腳步。
“爹,您這是怎麽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看到的畫面。
爹爹的腿和手都被布條包紮着, 甚至在小腿的位置, 還能看到固定的木板。
只一眼,劉婷婷就意識到這次出行,爹爹定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還有那從未彎過的脊背, 居然需要靠着一根拐杖才能勉強支撐。
劉婷婷擔心自己不顧爹爹傷勢抱上去,估計本就嚴重的傷勢, 還要再重上一分。
“您怎麽會受傷?看過大夫了嗎?”
她幾乎是哽咽着問出這句話,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似乎只要劉虎開口說話,就會直接從眼眶飙出來。
“什麽!”
還不等劉虎回答女兒的問題,聽到問話的曲溪急匆匆地跑過來。
長時間沒吃藥的身體本就虛弱,這幾步幾乎是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雪白的一張臉在夜色中看起來比受傷的劉虎還要凄慘。
兩人視線交彙的那一刻,忍不住出聲。
“孩她娘。”
“虎哥!”
曲溪凄厲地喊出聲,用盡全身力氣跑到劉虎身旁,小心翼翼地扶住沒有撐着拐杖的一只手。
可劉虎怎麽敢把全身的力氣壓在妻子身上。
他看着妻子單薄的身體,內心痛苦萬分。
但是面上依舊強撐着露出安撫的笑容,安慰道:
“溪娘別擔心,我沒什麽大事,就是看起來慘了一點,只要接下來好好修養一段時間,繼續上山打獵沒什麽問題,還能夠繼續t養活你們娘倆。”
“虎哥你說什麽呢!”
曲溪難得露出生氣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準備攙扶丈夫往裏走。
之前呆愣的劉婷婷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扶住爹爹的另一只手,嗓音哽咽地說:
“爹爹,你就在家養身體,家裏還有我和娘呢。”
聞言,劉虎安撫地握緊女兒的手。
“爹知道,我們家婷婷很厲害。”
在妻女的攙扶下,劉虎很快坐在餐桌旁。
曲溪看見已經沒了熱氣的飯菜,整個人瞬間驚醒,着急地說:
“虎哥,你等一等,我去把飯菜熱一下。今晚中秋,我們家該團團圓圓地吃一頓才是。”
劉虎看着眼前僅有肉沫的飯菜,心裏很不是滋味。
面對妻子關切的話語,更是覺得自己沒有堅守娶妻時的承諾。
當即在心中立下誓言:一定要盡快恢複身體,好吃好喝地養活妻女。
“好,我在這等着。”
意識到丈夫真的回來後,曲溪虛弱的身體仿佛注入了無盡的力量,立即端着桌上的飯菜往廚房走去。
而劉婷婷繼續留在堂屋,陪在父親身邊。
借着身旁的燭火,她總算是看清了父親身上的傷勢,她都不敢想象爹爹是如何劃着船回來的。
眼眶中盈滿了淚水,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問道:
“爹,您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聞言,劉虎也很是無奈,這一切都是意外。
誰能想到出行當天的夜雨,居然會是一場洪水來臨前的訊號,兇猛的河水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
船只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只能順着河流的方向一路往下。
路上還時不時遇到和他一樣遭受洪災的枯木和其他重物,在河水的沖擊下,不受控制地碰撞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幸運的話,估計早就在碰撞之時,淹沒在河水之中。
劉婷婷痛苦地聽着爹爹的回憶,難以想象爹爹是如何在那種困難的境地中活下來的。
想到這,她小心翼翼地一把抱住爹爹,心疼地說:
“爹爹,您這一路真的是辛苦。”
“還好,我命大,活下來了。你是沒看到一路上有多少沿岸的人家,直接被洪水奪去家園和生命,河水裏不知道飄着多少具屍體。”
劉虎說起一路上的經歷,都有些不敢回憶當時的場面。
當時,他很擔心自己會成為其中一員。
但還是憑借着家中有妻女在等候的執念,他強撐着精神繼續行船往下走,才總算是保住一條性命。
劉虎似乎意識到這樣的話不适合和女兒一個小姑娘說,立即轉移話題。
“給你娘買的藥,和給我自己開的藥都還在船上,婷婷明天天亮的時候,你去下面取來。”
“好的,爹爹。你不用擔心,我記牢了。”
劉婷婷看着爹爹的臉色,迅速回道。
曲溪端着熱乎的飯菜回來時,聽到的就是兩人的這句對話。
她當即懊惱地說: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病,虎哥你也不會冒險取藥,連累你如今全身是傷,我真的是一個不……”
那個字還沒說出口,立即被劉虎身手捂住嘴巴。
多年以來,在劉虎的照顧和安穩之下,曲溪已經多年沒有提到那個字。
現如今再次聽見苗頭,劉虎當即将嘴巴堵住。
“溪娘,我不允許你再說那個字。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女兒的娘親,我們是一家子。就算是不取藥,只是為了去買鹽和鐵器,我也會出去的。更重要的是,我還想去打聽消息。”
責備的語氣中滿滿都是對曲溪的關切。
見狀,曲溪也不敢再提那個字,小心地将手裏的飯菜放下。
然後坐在丈夫下首,裝作關心地詢問:
“如何?你出去打聽到什麽消息了?”
實際上,曲溪的一雙眼睛在丈夫身上來回打轉,勢必要将他身上的每一處都看得仔仔細細。
甚至,如果不是女兒在場,她還想要剝開丈夫的衣服,仔細看看裏面的傷勢。
劉虎頂着妻子熱切的眼神,眉頭緊蹙,将打聽得來的消息說出。
“唉~漣水失守,現如今已是越人的囊中之物。”
“什麽?”
曲溪的心神迅速被這個驚人的消息吸引,憂心忡忡地看着丈夫。
劉虎知道妻子擔心的是什麽,連忙安撫道:
“漣水只不過是越人出其不意拿下的。現如今朝廷拍來的将領都在我們山陽縣一帶鎮守,不會有什麽問題的。而且我們住在深山,不會有什麽人找到這裏來,溪娘你不用擔心。”
劉虎擡着胳膊,伸出手,緊緊攥住妻子的手,給予她力量。
可曲溪的心卻不會就此安穩,她親眼見過戰争的可怕,屍橫遍野都是常見的事。
如果打到她們山陽縣來,女兒怎麽辦?
更讓曲溪沒想到的是,這麽快越國就撕破了曾經訂下的盟約,直接攻占她們宋國的國土。
二十年前,她們兩國之間的邊境線還在霸州一帶。
十年前,邊境就轉變為淮河一帶。
現在,曲溪隐隐約約覺得如果宋國再沒有什麽好的将領,估計就要直接被滅國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眼皮猛地一跳,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她立即緊緊反握住丈夫的手,問道:
“若是山陽也淪陷,當如何?”
“不會的,溪娘。你忘了,國都就在臨安,就算是我們同意,上面那群坐着的人也不會同意。”
此言一出,曲溪渾身上下的力氣都沒了。
整個人還是和之前一樣坐着,只是她的身上似乎帶着濃重的哀傷氣息。
劉婷婷還是第一次看到娘親露出如此情态。
她努力想要聽到爹娘之前的對話,卻還是一臉懵。
但是看着爹娘的表情,她又不敢出聲打探,作為局外人,在一旁抓耳撓腮。
就在劉婷婷以為娘親會繼續沉默下去的時候,曲溪突然出聲。
“是啊。虎哥你說的有道理,他們打來打去只不過苦的都是百姓罷了。”
随後,屋子裏是死一般的沉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虎渾厚的嗓音響起。
“這些都是大人物應該琢磨的事,今日中秋,我們一家人合該好好吃一頓團圓飯才是。那些與我們無關的事,就沒有必要繼續想。”
說罷,他艱難地拿起筷子,給妻子夾了一塊扁豆。
随後,三人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頓團圓飯。
飯後,三人并沒有立即休息,而是借着月色,坐在院子裏,一起擡頭看着圓月。
此時此刻,黎家三口也在做着同樣的事。
只不過她們三人的氣氛,比劉家不知道好了多少。
藜麥一手一個芋泥月餅,一手的咬一口,不多時,兩塊月餅就被她解決下肚。
而藜荞一邊吃的月餅,一邊欣喜地在心裏告訴爹娘這個好消息。
雖說不能和爹娘一起吃月餅、過中秋,但她覺得想着爹娘一起過,爹娘應該也是能知道的吧。
而且,天上的月亮那麽圓!那麽亮!
說不準爹娘和她們一樣,也在借着月色思念她們。
“二哥,你說我說的對吧?”